《新版美人绝色》佛曰子不言

18、木偶篇第十八章

　　朗朗夜清，姝喜思绪远，不觉眠，披上了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出厢房，疑白霜寻月。

　　清风拂过，发缕随之荡起，皎洁的面容与月光相得益彰。她依靠在栏杆上，昂着脖颈，纤细修长，还有那眉，那微微上扬妩媚的眼廓里承载着满天繁星。

　　杜蘅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境。

　　他刚刚才翻阅完一卷医术，有些疲惫，却精神没什么睡意，干脆信步漫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西边的厢房栏杆小径处。

　　他看到她，顿了顿，缓缓靠近。

　　那时，姝喜正欲拭泪，听到脚步声，不禁哑然回头，睁大了眼睛，一瞬间，惊讶不已。

　　他愣怔道：“你……哭了。”

　　姝喜尚且神志不清地啊了一声，见他蹙眉，须臾才明晓过来他是瞧见自己落泪了。她摇摇头，有些好笑：“没有，我只是打了个哈气。”

　　她说的实话，杜蘅却不当真。他看到她微乱的发鬓，憔悴的容颜，红唇不复初见时的明艳，而是显得有几分苍白萧索。他有一点点不忍。

　　“当归，首乌，黄芷，百术，明日我叫陆叶熬给你喝。”他低低道。

　　姝喜的眼瞪得越发的大，她没听清：“先生你说什么？”

　　杜蘅抬首，认真地看着她：“当归，首乌，黄芷，百术，我叫陆叶明日熬给你喝。”

　　他说得认真，神情肃穆，姝喜听得愈发紧张，赶紧道：“先生，我是有病了么？”她拍拍自己的脸颊，慌乱不安：“我也觉得我最近的身子虚得很，却没想到到了吃药的地步。”

　　杜蘅垂下眼眸，月光将二人的身影融合包裹，他盯着那道月光，摇了摇头：“没有生病，你只是气色不太好罢了。”

　　姝喜松了口气，轻抚胸口：“那就好。”心绪平静下来后，她笑了一下：“杜先生，你真的是心肠很好，难怪人家说医者仁心，原来这是有道理的。”

　　她看着天上的月亮：“杜先生，你这么好心肠，你再陪我说说话吧。我心里赌得慌。”

　　这一聊就是好几个时辰，其实也不算聊天，基本上都是姝喜一个人在自言自语，杜蘅做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第二日起来，姝喜睁开眼，头疼不已，她揉揉眼睛，在腹里感概自己到底不能晚睡。

　　有人敲门，童音清脆：“姐姐，我给你送早饭了。”她轻啊了一声，赶忙穿上衣服，跳下床要去开门：“小苏吗？是你吗？”

　　小苏提个食盒一步一步，极慢极缓走进她的房间，姿势颇为怪异。

　　姝喜忍俊不禁地蹲下：“小苏，你怎么了，怎么走路这样子走？”

　　小苏懦懦地把食盒递给她：“杜蘅哥哥说，要是里面的东西洒了，就再不给我吃糯香糕了，姐姐，你快打开了看看。”

　　她好奇地掀开食盒盖子：“有什么好吃的？”

　　也没什么好吃的，里头是一碟小菜，一碗白粥，一盘糯香糕和一小蛊汤药。

　　姝喜看着那小蛊黄褐色的汤药，不知所措。小苏摇着大大的脑袋凑上前：“怎么是药呀？姐姐，你为什么要喝药啊？”

　　“因为姐姐最近睡得不太好。”她笑着捏捏小苏的脸颊。

　　‘当归，首乌，黄芷，百术’她念起昨天杜蘅一本正经说出这些草药名的样子，再看看自己面前的汤碗，心中不免有几分感动。

　　没想到，杜蘅外表清清冷冷的，骨子里却是这般细腻善良的人。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他了。还是待回宫吧。回宫后跟母后说赏他良舍田垦，不知他愿意收不收？

　　药虽苦，但好在有甜食，姝喜捻起一块糯香糕，细细品尝，跟宫里的味道不能比，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小苏扑哧扑哧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她笑出声，伸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头，温柔开口：“想吃么？”

　　小苏使劲点头，她笑得愈加开怀，像个即将使坏的小孩子：“那你亲亲姐姐，再夸夸姐姐，姐姐就给你吃。”

　　小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很好看的光彩，欢欢喜喜地亲她，甜言蜜语也不停歇：“姐姐，你最漂亮，你比陆叶哥哥，杜蘅哥哥都好看，比我大哥也好看，比我母妃也好看，你比谁都好看。”

　　‘母妃’姝喜愣了，半响，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小苏，你母妃是谁呢？”小苏闻言，神情倏然变得不安起来，他放下了要去拿糕的手，迟疑道：“我不能说的，杜蘅哥哥让我不能说的。”

　　姝喜虽然不解，但也知道别人的秘密是不可以随便打探的。她看小苏很是紧张，有些自责自己的好奇心未免太过，赶紧挑出一块最大最香的糯香糕放到这孩子的手里哄他。

　　杜蘅就在这个时候进了屋，陆叶跟在他后头。小苏吞下最后一口糕，他微扬了眉，却没有说什么。

　　倒是小苏见到他，快要哭了一般地躲到姝喜后头：“哥哥，我就吃了一小块。”他没有忘记杜蘅因为他在换牙齿不准他一天吃很多甜食的规定。

　　杜蘅点点头，嗯了一声，没有生气的样子。姝喜看到小孩子暗暗吁了一口气，又心疼又好笑，她转身对杜蘅道：“我们是要启程了吗？”昨夜里跟他交流了好多心事，今晨再见，她竟然对他觉得有几分亲切。

　　杜蘅凝视着她，不知怎的又想起昨晚上她说过的话‘先生，倘若我有一天在宫里住不成了，流落民间，我什么也不会，你就收留我做弟子吧。我也弄个女神医当当，省得像现在这样胆战心惊，忧母忧民却什么也做不成’。
　　做他徒弟是么，她说这话是很奇怪的，杜蘅也有这样的感觉，她和他见过的所有公主，所有的贵女都不一样，她不怎么看重自己的身份，平易近人，待人真诚。

　　姝喜在他面前晃晃手：“哎哎，先生，回神了！”

　　她离他极近，眸子极大极亮，笑容极为炫目夺人，杜蘅红了脸，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下午进城人多，我们那时便衣启程，不容易引人注目。”

　　姝喜顿觉感激不尽，她颔首道谢：“真是有劳先生了。”

　　不知为何，这话原本听着没什么，但过了一夜，再听起来就十分的令人不喜，杜蘅不理她，径自上前提起小苏：“你该回去练字了，既然多吃了一个糯香糕，那今日是真的再不能吃任何甜食了。”

　　小苏一听这话，眼泪真的要出来了，他眨巴眨巴地张着大眼睛，撇着嘴：“杜蘅哥哥，你这样子是会失去我的。”

　　他经常对陆叶和杜蘅说这样的话，但姝喜是头一次听，她好奇地追问“为什么？一块糯香糕为什么就会失去我们小苏？”杜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他今年五岁，你也是么？”

　　姝喜吃嘎，但不以为然，笑笑继续不依不饶：“我就是好奇他的这个说法。”她蹲下来，也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小苏看。

　　小苏很开心地有人听他解释，他板着手指头，努力做出严肃的样子：“姐姐，你知道么，因为我没有吃到糯米糕，我就会很难过，很难过，我就吃不下白米饭，吃不下白米饭，我就瘦了，瘦了我就会生病，生病我就要吃药，但是我很难过，我就不想吃药，然后我就会病得很重，然后陆叶哥哥又会在我的床前哭，杜蘅哥哥又要全国各地地去采药，治好了就不会失去我，治不好就会失去我。”他摇摇头，像个深沉的小大人：“其实这一切就是因为我没有吃到糯香糕。”

　　这样啊，姝喜恍然大悟。小苏说这话的神情表态实在很可爱，她忍不住又亲亲他。

　　杜蘅微微挑了眉，嗓音深沉平静：“陆叶，带小苏下去写礼德训，尤其第十二条抄三十遍。”（第十二条：男女授受不亲）

　　小苏被陆叶带走的时候是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长得可爱讨人喜欢是他的错么？！？

　　姝喜也有几分“痛心疾首”，她其实并不知道礼德训的十二条是什么，但她知道为小苏说情：“他还是个五岁的孩子。”罚抄这样的惩罚未免太严厉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