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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心藏之,不敢越之 ...

  •   人生就是一场盛大的遇见。
      张爱玲曾经在她的散文中,这样描写过相遇:
      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想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再次见到那个姑娘的时候是在首都医学院卢明阳教授的讲座上。
      父亲生前与卢明阳教授是多年好友。父亲在世时,便常带着我去听卢伯伯的讲座。因此多年了,卢伯伯的讲座,只要我人在北京,便一定会去听的。
      卢伯伯是医学界的泰斗,同时也是首都医学院的名誉副院长。曾经有一位母亲带着她九岁的儿子来找卢伯伯寻医,本已被多个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单的儿子,却在卢伯伯枯木回春般的神奇医术下奇迹生还,那位母亲当即便送给了卢伯伯一面“妙手回春,华佗再世”的锦旗。
      那天的讲座人山人海,好多都是慕名而来,只为见一见传说中的“再世华佗”的。
      我就那样在拥挤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她。说不上来的感觉,直觉告诉我,坐在第三排三座的那个姑娘,应该就是她了。依旧是一头利落的短发,蓬勃生长着。
      嗨,姑娘!真巧,你也在这里!
      还有,姑娘,你活着,真好!
      于万千人海中终遇见你,如若初见。
      那天卢伯伯到底讲了什么我终究是没有听进去。讲座完毕后我去拜访卢伯伯,竟意外的在卢伯伯那儿又遇见了那个姑娘。
      卢伯伯为我介绍说:“小北,这是我徒弟,马青。小北,可别小瞧了青儿,她在医术上的造诣比起你来可是只高不低啊!”言语间透漏着说不清的自豪与兴奋。
      此番,我终于知晓了姑娘的名字——马青。
      卢伯伯语毕,复又向他那小徒弟介绍我:“青儿,这是莫北。小时候也曾跟随我学习过医术的,天分也高,只是这小子志不在此啊!”相较于卢伯伯介绍小师妹时的自豪,我显然是没有这等“福分”的。
      听着卢伯伯的介绍,饶是我已经是二十七的“老男人”了,在小师妹的面前仍是有些羞赧。
      “阿哥”。正心里埋怨卢伯伯的时候,便听到一声脆脆的“阿哥”,回过头,便看见小师妹冲着我甜甜一笑,顿时整个人便感觉到轻飘飘的,竟都忘记了向小师妹问好。
      还是卢伯伯看出了我的失态,以为我是为那声“阿哥”惊愣,便笑着解释到“青儿是羌族的小姑娘,在家乡哥哥都是唤作‘阿哥’的”。
      之后卢伯伯又对我说道,小师妹是一年前被特招进医学院的,当时只有十七岁,可是那医术却已不甚了得。在零八年汶川地震的时候,相依为命的爷爷没能捱过那场灾难,不幸辞世。后来,卢伯伯第一次在一次医学实验中见到小姑娘时,便已为小姑娘所展现出的医学水平惊叹,想着姑娘年纪小小却早已无依无靠,想要在诺大的北京城生活下去实属不易,便收养了马青做养女。
      在卢伯伯说到相依为命的爷爷去世时,我便在她眼里看到浓的化不开的悲痛,一点一点渲染出悲伤的色彩。
      十八岁的年纪,本该是天马行空、肆意洒脱的花季,可是生活却早早地将重担压在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岁月赋予了她成熟的心智,却没有给予她同样成熟的脸庞。
      这样的姑娘,看着让人心里发疼。
      我知道,失去亲人的姑娘,生活并不快乐,我感同身受。我多想在那一刻能够上前,拥抱着姑娘,告诉她: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我守你百岁无忧,一世欢乐。
      看着姑娘,心里想着,我才意识到,原来我们曾经离的是如此相近。原来在北川相救于我的那个姑娘,早已来到我的身旁。
      即使从小与爷爷相依为命,即使在两千零八年以前,那个姑娘从未走出过北川的大山,但姑娘依旧出落得大方雅致。
      离开卢伯伯处的时候,卢伯伯要我以后多多照拂着小师妹,正中我下怀,我便趁机向小师妹索要了手机号码。
      此后,便是有着诸多的借口来搭讪小师妹了。
      我不愿意称呼小师妹为“小师妹”,也不愿意叫小师妹的名字。觉得我好笑也罢,幼稚也好。我喜欢她叫“姑娘”,总觉得我这样叫了,姑娘便真的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姑娘了。
      心动的感觉是怎样的?我只觉得,姑娘就是投进我前半生平静生活的一粒小石子,在我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将来也将会继续在我的人生中翻出惊涛骇浪。
      我深知自己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我也深知,什么东西才是如今的我殷切渴望着的。
      开车去往医学院的路上,我始终在思考着见到姑娘应该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罢了。
      打电话给姑娘告诉姑娘晚上接上卢伯伯一起去全聚德吃烤鸭。姑娘答应着,不久便见到了姑娘,一身雪纺的雪白连衣裙,一双洗的发黄的白球鞋,尽管廉价,却依旧恍若初见般好看。
      原谅我,只能想到如此拙劣的借口,还要拉上卢伯伯一起。
      跟姑娘在一起,我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我一个不小心便吓着姑娘。毕竟我与姑娘之间,差了整整一个极数。我比姑娘年长九岁,是一条我始终都没有勇气越过去的沟壑。
      姑娘总是叫我“阿哥”,脆生生的语气,软软蠕蠕,像极了一颗棉花糖含在嘴里逐渐融化的感觉。
      但是姑娘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像是她的语气一样软糯温润。她坚强的就像是路边的杂草一样,即使没人照顾也能顽强地生长,仿若这世间并没有什么能够难倒她一样。
      姑娘应该是不大爱说话,整个吃饭席间都是我与卢伯伯在说话,姑娘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小口地吃着饭菜,只在卢伯伯问到话时答复一两句。
      后来当姑娘做了我的妻子时,才告诉我,当年的阿哥在她的心中永远是有着如父亲般的高大形象,有着与邻家阿哥一般温润好听的嗓音。只是她心藏之,不敢越之。
      心藏之,不敢越之。我又何尝不是?
      后来啊,姑娘是如何做了我的妻呢?
      两千零一零年十一月的时候,首都医学院组织了一场医学论坛会。当时参加论坛会的几乎都是一些医学界的名人望士,姑娘就那么出现在论坛会上,作为首都医学院的精英代表,坐在了一群中老年人的人群里,显得鹤立鸡群一般,对我来说却并不突兀。那是因为我清楚的知晓姑娘是有着怎样惊人的医学天赋,况且姑娘的医术连卢伯伯都是赞不绝口,只是由于年龄尚还太小,并不能独立行医罢了。这些,都像是我自己拥有一般,让我感觉到自豪。
      当姑娘发表言论的时候,我坐在台下,能够清晰的看到台上每一个人的表情,惊讶,赞赏,不可思议,怀疑,嫉妒。
      于是,那一刻侃侃而谈的姑娘,光彩照人的姑娘,便惊艳了我往后的整个人生。从此,再也没有人能够像姑娘一样那样鲜活的活在我心中。
      那一刻,心脏仿佛就真的停止了跳动,过了好一会儿,复又“嘭——嘭——嘭”地跳了起来。
      进入十二月,北京的天气已经有些清冽了。一场秋雨一场凉。北京的秋雨,一场接着一场,下起来没完没了,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
      在这样的的季节,花一样的雨季,最是适合谈情说爱了。
      姑娘的宿舍楼下,有一棵百年雪松,常年挂着绿油油的色彩,此时被雨浇透,更显得绿意盎然。
      于是,我就站在这棵百年雪松下,拎着姑娘爱吃的绿豆饼和热乎乎的豆浆,等着我期盼已久的姑娘。
      也不晓得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见姑娘从窗口探出头来,脆生生的叫我一声“阿哥”,声音中透着说不清的惊奇。
      “嗨!”我冲着姑娘晃了晃我手中的东西,便听到姑娘急促地说道:“阿哥,你等我一下!”再抬头,窗口便已不见了姑娘。
      十五分钟后,姑娘坐在我的旁边,安静乖巧地吃着绿豆饼。
      十二月的北京,还未真正下过一场雪,但已经比一月的北川要冷些了。姑娘已经穿起了羽绒服,瘦瘦的身子裹在宽大的羽绒衣下面,仿佛整个人都藏匿起来,直叫人担忧。
      姑娘是很博学的,懂得的甚至比我这个快奔三的老男人都要多。
      记得一次陪着姑娘去上选修文史课,讲师讲到了清代康熙年间的文化历史,便提问在座的同学都了解哪些。当时姑娘是怎么回答的呢?不是那些早已被人们耳熟能详的清朝年历,也不是广为人知的清词史诗。一首纳兰词就在那空旷敞亮的教室内响了起来,清浅悠远。
      “别绪如丝睡不成。那堪孤枕梦边城。因听紫塞三更雨,却忆红楼半夜灯。书郑重,恨分明。天将愁味酿多情……”。
      那首词,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熟知,我却依旧能够从姑娘诵咏时的起伏的语调中发现那一丝丝别样的情绪。这是纳兰容若的一首思家之作,我恰好有读到过。
      姑娘,怕是想念北川,思念故乡至亲了。
      后来,我发现姑娘不止读《纳兰词》,还读鲁迅先生,读《诗经》,读村上春树,读莎士比亚,读歌德……每一次,姑娘都能带给我不一样的惊喜。于是我觉得,这样的姑娘,更让我着迷。
      当某一天,你发觉你心心念念的人儿带给你的,始终如初见般,感动,倾心之余,尽管你早已心心念之,但依旧沦陷。
      初见倾心,再见惊艳。
      于是,整个世界都春暖花开。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内,在我闲暇时刻,我都会陪着姑娘去上选修课。那些让姑娘变得如此优秀的过往,那些我没来得及参与的辛酸过往,在现在、在将来,我都要参与其中。从今往后,姑娘的每一次人生旅程都会有我莫北的身影,我要守着我心念之的姑娘,百岁无忧,平安喜乐。
      从食堂出来时,姑娘遇到了同寝室的女孩,微笑着打招呼,那女孩看起来要比姑娘年长几岁,人也大胆的很。一双勾人心魄的丹凤眼滴溜溜地转向我又转向姑娘,然后便凑到姑娘的耳边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道:“嘿,马青,有男朋友了”。我敢打赌,这是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然后便看到姑娘一瞬间红了脸庞,红了耳根。
      姑娘很认真地对着同寝室的女孩解释道:“是阿哥”。
      听到这话,我心里是有些不高兴的,但我没有理由去责怪姑娘,因为我本就是姑娘的“阿哥”了。
      所幸这种不快很快被打破。姑娘那同寝室的女孩临走时路过我旁边,朝我挤眉弄眼,然后撂下一句轻飘飘的“加油啊,帅哥”便施施然风一般离开了。
      回过头看着姑娘,只见姑娘依旧红着耳根傻傻的站在原地。我不禁看呆了去。
      姑娘啊,你可知道我的心,从初遇时对你便已倾心?
      我心藏之,不敢越之,不敢越之。
      姑娘啊,姑娘。你可知我满心欢喜,却不知诉与谁人说。
      两千零一零年农历年年底的时候,我是和卢伯伯还有姑娘一起过新年守岁的。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北京城里千家万户的人都点燃了炮仗,寓意“辞旧迎新,过大年”。自此,迎来公元两千零一十一年。我喜欢姑娘的第三个年头。
      十九岁的姑娘已经出落成大姑娘,越发的好看,亭亭玉立,蕙质兰心。
      那晚,我不知道我对姑娘说没说“喜欢”二字,我只知道这一生我只想要娶姑娘为妻,甚至等不及姑娘慢慢长大。
      酒可当真是个好东西啊!借着酒劲,我好像做了一个繁长而华丽的梦。梦里我梦到,我终于亲吻了姑娘的脸颊、鼻头、脖子和耳垂。那梦境如此真实,以至于醒来后我竟不知身在何处。
      拍了拍似乎还有些晕眩的脑袋,环视了周围环境一眼,旋即想起来最后凌晨时分喝的酩酊大醉,想来此时是在卢伯伯家里了。正准备下床,却又听见“叩叩叩”三声小而清脆的敲门声,便又停下了动作。
      转眼看着门口处,起先只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然后看到一只端着托盘的手和一条腿,最后才看到了整个人影,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小心翼翼。
      等到姑娘走到我的床前时,我忽而忍不住想要发笑。
      好似没想到我竟会这般早醒,看到我坐于床上,嘴角含笑,想到之前自己的那番行为,姑娘又一瞬间红了耳根。
      这姑娘嗬,不知为何,总是这般容易害羞。
      看着姑娘发红的耳根和娇艳欲滴的嘴唇,忽而就想起了昨夜那个荒诞而又迤逦的梦境,只觉得全身燥热难耐,全身血液竟似在一瞬间涌向同一个地方,顿时叫我羞愧难当,慌忙转过了头不再去看姑娘。
      “阿哥……”偏得这时姑娘含羞带怯的声音从我耳边传了过来。
      我忽而就觉得这姑娘真是可气,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姑娘。
      许是姑娘被我的眼神吓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对我说道:“阿哥,你昨夜醉酒醉得厉害,这会儿胃里肯定特别难受,我熬了药粥,起来喝点暖暖胃吧!”说着端起托盘上一碗看起来黏糊糊的东西,竟是眼巴巴的瞅着我,这幅样子,倒真像是我欺负了她似的。
      神色依旧不悦地接过那碗黏黏的东西,入口是一片香滑可口,清清凉凉的感觉遍布口齿,充斥着整个味蕾,直叫人念念不忘。挑了挑眉,一碗粥瞬间便见了底。咋吧咋吧嘴,然后便看到姑娘眉眼含笑的接过了空碗,放在一旁空着的托盘上,笑嘻嘻地问我“阿哥,味道可还好?”
      想着刚才对这姑娘神色不善,嘴里便只哼哼了句“嗯”,然后看到姑娘心满意足的走出了卧室。临走前又转过头盯着我说道:“阿哥再睡一会儿吧,时间尚还早呢!”顺带还关上了房门走了出去。
      其实最后一刻,我是想问问姑娘还有没有那粥的,若是还有,便再给我来一碗。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终是打消了叫姑娘回来的念头。一碗暖粥下肚,昏昏沉沉间,竟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夕阳西沉。
      大年初一的下午,卢伯伯竟似不在房中,却在卢伯伯的书房看见了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的姑娘。
      许是我的视线太过浓烈,姑娘一抬头我便狼狈的转了视线。问过姑娘,方才知道原来卢伯伯到隔壁老杨头家里搓麻将去了,偌大的家里只剩我和姑娘两人,显得空空荡荡。
      房间里静的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我和姑娘就这样相顾无言。
      打破这寂静的是一声门铃声。我和姑娘被这平地惊雷的一声响唤回心神,姑娘跑去开门,留我一人还在原地发呆。
      “臭小子,在发什么呆!”背后突然响起了卢伯伯中气十足的声音。
      我回过头,用力瞪着卢伯伯,恶狠狠地说道:“嘿!卢伯伯,您老下次出现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像鬼一样悄无声息!”说着还不忘翻了翻白眼。
      “臭小子,说谁像鬼一样呢!要不是你站在这儿像块木桩子一样,我进门喊你半天你都没反应,至于吓成这样吗?”语毕卢伯伯竟还像孩童一样地冲着我吹胡子瞪眼。本来就没有多少胡子,此刻做出这番动作的卢伯伯竟是显得有些滑稽。
      “噗!”看着我和卢伯伯斗嘴,身后突然就传来了一声极为不和谐的笑声。只见姑娘聘婷袅袅,宛若精灵一样立在光影处,头顶昏黄的光线落在姑娘的周身,这一刻,竟恍若误入人间的九天玄女,直叫人移不开视线。
      春节过后医院与各单位公司都陆陆续续开始上班了,再没有什么理由与借口继续赖在卢伯伯家里了,我便也搬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
      离开的第一天,相思便已成灾。
      这些天与姑娘的朝夕相处,竟让我一刻也不能离开姑娘。
      于是乎,在做完手头的工作后便又借故找东西去了卢伯伯家。
      除夕那一夜做的那个真实的梦境,我早已无力去向姑娘考证什么。是已每次和姑娘的单独相处,我都是紧张而忐忑的:希望那夜梦里的事情是真真切切发生的,好叫姑娘知晓我的心意;却又胆怯,怕极了我真对着姑娘做出了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凉了姑娘的心。
      卢伯伯家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我是有点想要逃离的,可耐不住那颗想念的心。
      “阿哥?”看出了姑娘眼中的诧异,心里想着还好还好,面上装着平静一边对姑娘说道:“早晨起床时发现有东西落下了,便过来取了”。
      “哦”了一声后,姑娘侧过身将我让进了房门。先于姑娘进屋的我,并没有发现姑娘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和心仪的姑娘在一起,时间总是如同坐了火箭一般,过的极快的。
      我在心里这样感叹着。便有一声叹息回响在心间:
      唉,姑娘,何时你才能是我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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