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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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唐尧仍旧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季甄西时的模样。
八月骄阳。
刚铺上塑胶而格外鲜红又鲜绿的操场，凝固而灼热的空气，一群群穿着松松垮垮迷彩服的学生，中气不足的口号声。
唐尧已经忍受了一周这份来自正午时分的最热烈的阳光，他无论如何、说什么都一定以及绝对要翘掉今天下午的军训。
他举起了手，装作一副虚弱的模样“教官，我好像中暑了，晕的厉害。”
那旁的教官怀疑地上下打量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但似乎觉得万一是真的中暑了也不好，便挥了挥手“去吧，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吧。”
唐尧道过谢，仍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慢吞吞地往操场边沿的一小排树荫走过去。
树荫下，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了，唐尧想着，也好，无聊的时候还可以说说话什么的。
然后季甄西就抬起脸看了过来。
唐尧见着是个长相好看的人，连忙微笑“嗨，同学你好，我好像有点中暑了，过来休息一下。”他期待着这位同学的回答，然后两人愉快地聊点什么，轻松地度过这个闷热的午后。可季甄西只是沉默地点点头，收回目光，并往旁边挪了挪位子。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唯一的陪同者并不搭理人，唐尧茫然地环顾一圈正在训练的同学，有点悲伤地察觉到这个操场全是男生，女生都聚在别的地方。
唐尧思索了一会，还是决定跟眼前的这位陪同者说说话。
“同学你也是过来休息的吗？”唐尧扯下帽子，将就着帽檐给自己扇着风。
季甄西扭过头看着他，白净秀气的小脸被迷彩服的立领遮去一半，喏喏地答了一句“我不用训练。”唐尧顿时羡慕极了：“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训练，太热了，一天下来这衣服上会结盐。”
高大粗壮的梧桐遮去了阳光，留下一片仅有的深绿色阴影。
唐尧自我介绍了起来，开学对着全班陌生的脸孔的时候都没有微笑地如此热情“我住在男生宿舍十栋，你住哪里，晚上休息的时候可以去找你玩啊。”
季甄西显然有点被这个陌生的男生吓到了，磕磕绊绊地回答“我不住校......”手缩回了宽大的袖口里，被帽檐遮住的眼睛开始转向身后的出口，一副想要逃走的模样。
唐尧这才发觉这个同学的不安，尴尬的嘿嘿笑了几声“我叫唐尧，尧舜禹的尧，你呢？”
“季甄西。”他有些羞怯地淡淡笑了一下，随即将眼睛藏在了帽檐后面，唯独露出一双抿起的唇，颜色浅淡。这个高大的男生突然地搭讪让他觉得有点害怕也有些莫名地开心。
“一个男的长这么好看干嘛”，唐尧这么想着，目光不自觉地就被那双唇瓣吸引住，“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与他相识在这个炎热的末夏初秋。
汽水瓶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几乎融化的柏油路上，都能听见嘶嘶地水汽蒸发的声响。
唐尧一路小跑地去过一趟小卖铺回来，正抄着近路，跨过护栏翻了进来，两手没得空，只能抬起手臂擦去鬓角滑落的汗，笑眯眯地递过汽水“给，请你喝。”
季甄西将球拍背在背上，接过汽水，小声道了谢，拧瓶盖的时候照旧地发现已经半拧开了。简直细心地如同男朋友一样，他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脸，一时间竟恍惚了起来。
“走啦走啦，下课了。你都不用上体育课还愿意陪我来练球，你真好。”身材高大的唐尧一把搂过他的肩，那样的姿势是近乎快要将他拥抱而起。
心悸的感觉，过电一样酥酥麻麻地传遍全身，季甄西咬紧嘴唇，低垂下眼睛“唐尧，我......”
他在心里念了很多遍，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唐尧似乎意识到了下面的话是什么，脸上有可疑的红晕飘起。
“我喜欢你。”季甄西抬起脸，微微后仰着看着身后的人，白净的脸上一双通红的唇瓣，微启，仿佛邀约着谁去亲吻。
唐尧的眼睛看着那双柔软的唇，心跳如鼓，心猿意马，“我也是。”
蝉声远去，世界空白的就像只剩下了彼此。
比空气更加灼热的体温，急促的呼吸，交迭的唇瓣，连带着意识都逐渐远离。
比想象中还要软的嘴唇，唐尧想着，手臂从肩头滑落到那纤细的腰肢上，不由地收紧，把瘦小的季甄西死死搂在怀里，几乎脚尖都要离开地面，就像许多的恋人一样，拥抱着彼此。
深情款款。
时间如同掌心的水。
无法停留。
大学四年的时光一晃而过。
毕业聚会那天，唐尧最后一次见到了季甄西。
灯火辉煌的酒店大厅，人声鼎沸。
季甄西来的很晚，宴会就要开始了。
他穿着普通的T恤和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苍白细瘦的身子被这样的装束衬得愈加清瘦。
他慢慢走进来。
季甄西有些自然卷，稍稍一沾水，原本柔顺的发丝立刻会打起卷来。
这幅头发有些稍稍打起了卷、衣服有点潮湿的模样，不消说，外边一定是下了雨。
换做以前的季甄西，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季甄西会提前一天看天气，随身带着一把伞，背着书包，包里装着一件外套，预备着随时穿上。可季甄西如今早已经被唐尧乱七八糟的生活习性所侵蚀所扭曲，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季甄西也开始大大咧咧地穿着随性的衣服，忘记去看天气，忘记出门带伞和外套，忘记按时按点地原本的作息时间。
他变成了另外一个季甄西，谁也认不识他了。
唐尧站起来，向着站在门口的季甄西招手。
四周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澄黄的灯光打的人有些晃眼。
不知所谓的音乐、不明所以的欢笑。
语焉不详的交谈。
季甄西并没有再往前走一步，他站在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格外惹眼的挥着手的唐尧。
他觉得今天过来就是一个错误，不仅走到半路忽然就下了雨，而且衣服还穿少了，现在走到了吃饭的地方，感觉在场所有的人似乎都有自己归属的小团体，而且就连桌子边摆放的椅子，也没有一张是为了自己而空出来的。
他不属于这里。
这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虽然季甄西很早就察觉到了这点，但现在，明明四周人来人往，可他仍旧察觉出了自己的孤独无助，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茫然，不知所措。
季甄西对着唐尧笑了笑，却并没有回应。
唐尧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和他分手了。
他很清楚唐尧已经不属于他了。
唐尧的归属此刻就坐在唐尧的右手边，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她穿着和唐尧身上那件有着丑陋涂鸦的T恤是一套情侣款。
季甄西笑的就是他们的衣服，因为他没想到除了自己之外还会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穿着这种奇怪涂鸦的衣服。
算了，反正今后的日子里，唐尧也不会再出现了。
这么一想，几分释然又有几分惆怅。
自己于唐尧算是什么？
一切都不得而知了。
唐尧就连分手的时候也不曾说出过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我有喜欢的女生了”，这几个字就将全部的、曾经的深情淹没在冰冷的洪流里。
当初爱的那么深情，在现实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季甄西有些想哭。
那些日子里，就在唐尧和他喜欢的女孩子甜蜜中，季甄西无数次地想到了死亡，想要结束掉这样绝望的人生。
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季甄西只能靠着吃抗抑郁的药才能得以存活。
现在，唐尧如同一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拥有着普照阳光的另一边的世界对着刚从炼狱里苟延残喘活下来的自己热情地招呼着。
这样，算什么呢。
季甄西想笑，他远远看着唐尧和他的女朋友。
周围已经叫嚷着开吃，唐尧见季甄西仍旧没有想要进来的意思，有点疑惑起来，正想着走过去把季甄西拉进来，他女朋友扯着他的衣角：“一号桌喊着你去敬酒呢，快去。”他只得低头跟她解释。
可等到他再抬起头，季甄西已经不在了。
一号桌让他们两个小情侣敬酒的起哄声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端着酒杯拉着她笑眯眯地走了过去。
要去找季甄西的事，早已经尽数抛却在脑后了。
刚刚走来的时候，还只是绵绵的小雨，只是这一会功夫，外边已经演变成了瓢泼大雨。
季甄西冒着雨往回走。
明明已经是夏初，天气依旧暖和不起来。
被雨水一沾湿，便冷的刺骨。
车水马龙。
斑斓霓虹。
季甄西还酝酿在眼眶里的泪水，被迎面吹来的风渐渐吹干。
他想起过往，又想起现今，觉得为了一个唐尧就糟蹋着自己本来就所剩无几生命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值当。
季甄西自嘲地冷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白痴。
末春初夏。
属于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也不过是一往情深的无用深情罢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