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朝暮在风里》初温

4、答案在风中飘荡

　　答案在风中飘荡

　　一
　　一只鸟儿，要飞过多少高山长河，才能找到一处安歇？
　　一座高山，要矗立多少个春秋，才能见证一轮桑田？
　　一个人，要多么善听，才能听到众生的悲泣呐喊？
　　我静静立在池塘边。面前池上水波粼粼，几片苍白的日光在水面上挣扎，无奈被风吹散，聚不成太阳的圆。
　　世间是否向来聚少离多？
　　风不停。似乎想要告诉我答案。

　　二
　　娘幼时便告诉我，兰芝，你生得好看，将来一定嫁得好人家。于是我从小便学诗书礼仪，织布裁衣，弹篌奏歌。渐渐长大，我每次读到“青青子衿”这样的句子，总是不住的想，我的君子，是什么模样。
　　那时我十六岁，在我家的庭院里，我第一次遇到了他。看他的衣服，应该是个府吏。我在一旁悄悄打量着他，看他眉目清秀端正，身姿挺拔如松，一时竟出了神。这时他已看到了我，便转过来，礼貌地微笑。
　　我微赧，上前几步作礼，听得他说：“这位便是刘家小姐吧，人说刘家小姐精妙无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焦仲卿，是府君手下一名府吏。”
　　我亦道了姓名。抬眼看他时他亦看着我。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这句话在我心头转了几转，散在风里。

　　三
　　人不是都说吗，初见是最美好的。
　　十七岁时他来提亲，然后我们成婚，离现在已经过去两年。当初自己究竟是个怎么心境我早已淡忘了，却清楚的记得，那时我认定了他便是我的君子，既见才安的复关。似乎也记得，成婚那一夜，我还以为我是幸福的，我还以为日子会是安宁温暖的。
　　成婚三日后我和他一同拜见婆婆。婆婆见我便问：“你这几日织了几匹布啊？”我答道：“五匹。”
　　“五匹？”她把语调拖得很长，冷哼了一声，转而对他说：“你娶的这个女人如此懒惰，将来怎么操持家事？”
　　我心里一凛，隐隐有些委屈和不平，但还是长跪说：“兰芝初到，不懂规矩，还请婆婆饶恕这次，以后多多管教才是。”
　　她又哼了一声，眼风斜斜扫过我，再没有落在我身上。

　　四
　　三年。
　　我扪心自问，无愧地说，我已经努力做了每一件事。婆婆却总是挑我的错处，冷嘲热讽。纵使我每每克制自己忍一次，三年了，我不想再忍下去了。纵使我想和他长相守，但是我也不认为忍过这一次又一次是在尽一个妻子的职责。
　　那天仲卿回来，我说，让我回去吧。
　　他立即起身去找婆婆。回来时眉头更紧。
　　君心似磐石，妾心如蒲苇。
　　但是磐石怎么经得住刀斧锤打蒲苇怎么经得住蹂躏火烧？
　　媒人来为那太守郎君说辞，我拒绝；哥哥一心逼迫我再嫁，我终是无法；母亲也无法，还是催我赶做嫁衣。
　　那天，愁云惨雾，凄风冷雨，庭院草木瑟缩，风在窗外哀号不息。我问风，我和他，就这样了吗？风不语，只是呜咽，但我听出了答案。
　　我正准备关窗，突然听到风声里夹着的一阵马蹄声——再熟悉不过的他的马蹄声！颤抖着手，放下手里针线，提了鞋，跑出房间，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下了马，向我而来。未语泪已流。
　　“你真的要……”
　　“我没有办法。”
　　“……嫁给他，是比我能给你更好的。”
　　我霍地抬头：“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为了这个……实在是……哥哥他不能让我如愿啊……”
　　他离开的时候，身影在满园萧瑟里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

　　五
　　再婚的日子近了。
　　我怎能负了他？
　　我怎能忘了，怎能不相信他的誓言？
　　我暗暗下了决心，既然我认定了他，那么，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当是我最好的结局。
　　等在黄泉，还能相见。

　　尾声
　　一个人要仰望多少次，才能望见苍穹？
　　一个人要静候多少年，才能收获真的自由？
　　多少生命已经陨落，人们才意识到那已故的众生？
　　这一生太多遗憾，在池水淹没头顶最后一丝清明的时候，我恰恰听到风中飘着的，它对我所有不甘做的回答。
　　风说，这一世缘浅，黄泉相见，来生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