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诊所不看病》玩偶喵

9、蒹葭终

　　云宗年又做梦了。
　　在古桥边，一身白衣的男子静静地抚琴，侧首幽幽问道：“云郎，你可还记得我？”
　　云宗年当然记得他，最近这段时间被魇魔闹腾的夜夜都会梦到他，只是现在的他头发是蓝色的，但魇魔已经被抓起来了，这个时候还梦到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云郎，你可还记得上元节的那天你来找我做了什么吗？”琴声未断，男子却已经转过了身来。
　　做了什么？羞羞的事吗？
　　云宗年感觉脸上一热，脑洞大开地跑到前两日晚上的春梦里去了，犹记得眼前之人在梦里的热情魅惑，现在又看到了这张脸居然会不自觉燥热起来。
　　男子见云宗年一直不回应，便停下了琴声，他双手抚上衣襟，在云宗年瞠目之下解开了上衣。
　　惨白的肌肤光洁如玉，除了脖子一圈紫黑色的痕迹。
　　云宗年被那痕迹吓了一跳，再沿着痕迹向上看去，原本素净的脸上呈现狰狞的神情，男子的双眼圆睁，白眼上翻，舌头吐出，就像是刚刚被勒死的模样。
　　“啊！”
　　云宗年吓得后退。
　　男子却只是用手指按揉了几下面部便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呵，害怕了？”
　　云宗年点头，有点怂地又向后躲了躲。
　　见他躲得远了点，男子的眼神黯淡了一些，说：“我在古桥等你陪我看花灯，却只等来了你在我的致命一击。”他手指抚摸着脖颈的伤痕，眼神有些涣散，像是陷入回忆。
　　云宗年又试图退后，他觉得这次梦到这个男子感觉很诡异，不像前几日那般美好或者揪心，这一次，他觉得恐慌，这个梦好危险，他想醒过来。
　　男子一见他又想逃远，目光一厉，蓝色的长发长蛇一般飞出缠绕住云宗年的脖子，稍一使力便会让他窒息。
　　男子将人拖到自己眼前，修长的手指描画着云宗年的眉眼和脸廓，说：“我在古桥等了你千年，你去了哪？为什么连句解释也不给我？为什么？为什么！”
　　随着男子情绪越发激动，缠绕在云宗年脖子上的头发就缠绕的越紧。
　　云宗年被勒得几近窒息，不停地挣扎。
　　男子又松懈了些力道，他趴在云宗年的胸口，手指在他的心口处轻轻划圈，用着呵气般的声音轻轻地说：“是不是你喝了孟婆汤？但我明明在桥边守了千年，为什么我就没有看到你？我是怨了你千年，不是怨你杀我，而是直到我死，你都不曾给我一个解释。这个解释是你欠我的，无论现在的你轮回了几世，都要给我一个答复。”
　　男子说罢，放在云宗年心口的五指成爪，深深扣进了他的胸膛，握住了那颗通通直跳的心脏。
　　云宗年感觉胸口痛极，像被人生生打开了胸腔。
　　“痛吗？可我却觉得，这痛比不过你伤我的万一。”
　　男子将手松开，伸出舌尖，沿着滴血的手腕一点点舔干净双手的血渍。
　　云宗年挣扎无望，只跟死鱼一样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息，幸好，他还隐约听到心跳的声音，他应该还活着。
　　突然，云宗年听到了箫声，在他绝望的空间里，这箫声仿佛天籁，穿透梦魇迷雾，像光一样驱散眼前的一切。
　　云宗年坐了起来。
　　再睁开眼，就已经是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云宗年赶忙伸手摸了摸心口，皮肤光滑，没有受伤。
　　他庆幸地松了口气，顺了顺被吓瘦了的神经，刚一躺下却觉得心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嗷——”
　　守在门外的昭明天夺门而入，这几天他们在诊所内外设下了多层的结界，怎知还是让他们跑了进来。
　　昭明天赶忙上前扶起了云宗年。
　　云宗年一手紧攥着胸口的衣服，一手搭在昭明天的肩上，他已经痛得脸色蜡黄，满眼都是黑色的虚影。
　　昭明天看到他的异样，又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他迅速掀开云宗年的衣服，惊愕地看到云宗年的胸口一团幽蓝的光晕，这光晕将他的胸腔照的很清晰，甚至连心脏的血管都看得清楚。
　　幽蓝的光晕像是病毒一样，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慢慢向四周扩散。
　　昭明天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一时有些无措。
　　云宗年痛得浑身冒汗几近昏厥，但昭明天却感到无能为力，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胸腔会看得清楚。
　　就在半吊子天师昭明天还在犹豫用什么术法先帮助云宗年减轻痛苦，减慢病毒蔓延的时候，昭明无极像个从天而降的神明一样，嗖的一下出现在大家眼前。
　　昭明天赶忙让出位置给师父。
　　昭明无极飞出两张紫色的符咒贴在云宗年的胸口，一曰定魂，一曰凝霜。
　　昭明家的符咒本身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紫色的符咒法力最为强大，昭明天也蹙起了眉，师父连压箱底儿的紫色符咒都祭了出来，看样事情果然严重。
　　昭明无极解释道：“他的身上有一条隐形的锁链，是传说中的天命魂玉，因为魂玉的存在就像一个天然的结界，他并不因为我们外界的结界而被切断，只要持有魂玉的一方想，他就能轻易进入此人的梦里，那个水鬼已经魔化，云宗年的胸腔被魔晶贯穿，他是肉体凡胎，接触过魔晶就会晶体化，用不了多久，他整个人都会变成一块魔晶。”
　　“魂玉？我听小老鼠说过水鬼的腰上有一块玉佩，上面刻着‘素修’两字，起初大家都以为这是水鬼的名字，如今看来，那应该是云宗年前世的名字。”昭明天道。
　　“确有这可能。”昭明无极警惕地竖起耳朵，道：“小天，你在房间里看好云宗年，这箫声有问题，为师出去看看。”
　　昭明无极还未出院子，箫声便停止了。
　　突然一阵接着一阵紧密的梵音入耳，让人产生一股烦躁的心情。
　　“十方佛法！”昭明无极暗咒一声，拿起一个闹钟一样的东西扔了出去，铃声大作和梵音混杂在一起，仿佛打乱了梵音的节奏，反倒缓解了刚刚烦躁的情绪。
　　昭明天甩甩脑袋，勉强清醒了些，听到师父的声音也是一愣，十方佛法，他只听说过，据说是很高深的一种术法，需要多人操作，以十方佛为封印，以佛法为枷锁，无论神魔，被困住都难以脱身。
　　“昭明兄，不想才几日不见，你的法力就退步了这么多。”
　　昭明天透过门帘也只能看到余帆君一个人站在门前，但是多人咒法必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搞的定的，其他几人都一定藏在严密的地方。
　　余帆君穿着一身白色暗纹的唐装，手上握着一柄玉箫，颇有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而他的身后，则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古装长衫的男子，蓝色的长发还不时发出幽幽蓝光。
　　昭明天看到他眼角的泪痣，这不就是那个水鬼吗？这一身幽蓝的光色，乖乖，真的成魔了。
　　“老余，你身上的血腥味已经隔得院子都闻得到了，虽然我答应你不在第一时间阻止你，但是你伤及无辜，身上已经背了人命，我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昭明无极手底幻化出一柄青锋长剑，
　　“哦？都祭出神器轩辕剑了？昭明，你还真看得起在下。”余帆君不慌不忙抬起一手，刚刚因为闹钟捣乱而减弱的十方佛法又强烈起来，四面的结界更加牢固。
　　“昭明，我无意和你兵戎相见，你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我只要云宗年这个人，带走他，我必不会再伤及无辜人的性命。”
　　“做梦！夺舍之术本就为逆天禁术，更何况你要的人是我们诊所签了生死契约要保下的人，为了我的徒弟，我也不可能让你把人带走。”昭明无极轻启双唇默念咒文，轩辕剑剑身金光四射，他对准一个方位当空一划，一团黑雾惨叫一声化作了青烟。
　　十方佛法因为少了一人，结界变得松动。
　　“你搜集了半辈子的奇人异术，如今倒是下得了血本，全部用上了。”昭明无极对准另一个方位又是一剑。
　　只是这次这剑被玉箫挡下。
　　“我这半辈子都是为了这一件事情而做准备，现在我离成功就差一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余帆君和昭明无极隔空交起手来。
　　江离看到余帆君不要命一般和昭明无极对上，心里竟然担心不已，他刚要冲上去，便被一人拉住。
　　“你？”
　　王芳扯住江离的手，不让他前行，女人在听到刚刚对话的时候就有些神情惶然，但是她死命拽住江离。
　　“余哥！”王芳喊道：“原来你把我带走就是为了要我儿子的命？”
　　余帆君沉默片刻，说：“对不起。”
　　王芳指着余帆君的后背，质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当年下乡时是谁照顾你的？是我！你当年误闯鬼树林，是谁把你拖回来的？是我！你返城之前都是谁帮你在村里站稳脚跟的，还是我！我为你付出，是我自愿，我不求你回报什么，但你居然想夺舍杀了我的儿子！余帆君，你的良心呢？”
　　余帆君被质问得神思一恍，露出破绽，昭明无极立刻抓住破绽一剑挥下。
　　被半夜惊醒的昭明地和昭明仁也冲出来加入战斗。
　　十方佛法在师徒三人的破坏下基本消失。
　　云宗年在听到母亲声音的那刻，强撑着痛苦的身躯，从床上爬了下来，昭明天赶忙伸手扶住，将他架到肩上，反手握住天谴，成护卫的姿势向院外走去。
　　“妈！”云宗年轻唤。
　　王芳看到如今憔悴不堪一身狼狈的儿子，心酸不已，立刻冲了过去，一边查看儿子的伤势，一边自责的抹眼泪。
　　“妈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云宗年也倒在母亲的怀里，埋头在母亲的肩窝。
　　余帆君和昭明无极也停下打斗，对峙两旁。
　　江离在云宗年出现的那刻便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一直锁定在他的身上，看他为了母亲健在而流出的喜悦泪水，看他埋头母亲肩头的脆弱，他困惑了。
　　其实，江离没想要杀人的，他虽然是烟花之地出来的，但初心依旧善良，他只是想知道个答案，知道那个绊住他千年，让他不能去轮回的答案。
　　“云郎，你当初为什么会杀我？”
　　云宗年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和梦里一模一样，但是，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前世的我是不是真的伤你很深，但是现在的我，确实是不记得过去的一点一滴，如果你真的只有杀了我才能解你心头之恨……我也想请你让我先陪我母亲度过余生，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记得了……不记得……
　　江离痛苦的闭上双眼，伸出手掌。
　　昭明天三兄弟都戒备起来，想护卫到云宗年身前。
　　一团幽幽蓝光从云宗年的胸口升起，一点点地收回到江离的手上。
　　“江离！”余帆君冲上来抱住江离在收回蓝光后颓然倒下的身影，“江离，走，我带你回孤岛，吸收游魂之力。”
　　江离拽住余帆君的手，不让他把自己抱起来，“我不去……我已经在这世上呆的够久了，等到了他，却没有解释，我，其实早都不需要解释了，那不过是支撑我等下去的理由，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等待的理由了，好累，等了这么久，真的好累了……”
　　余帆君抱紧江离渐渐透明的身体，失控的发起抖大喊：“不，你还有理由的，你还要听我的解释，你还没看到我回来，怎么可以放弃？”
　　在场的众人都有些不解。
　　余帆君毫不犹豫地掰断自己的小指，晶莹透明，就像一截水晶，他把断指放在江离的额头，断指就像遇火的冰晶一样慢慢融化。
　　“小离，小离……”
　　江离的神智有些模糊，他伸出手抚在余帆君的脸上，“云郎，云郎，是你吗？”
　　“小离……对不起……”
　　昭明天他们现在脑子有点混乱，闹半天，水鬼江离前世的情人不是云宗年，而是这个老人余帆君？那江离身上的天命魂玉怎么又能直接找到云宗年呢？既然江离就在自己身边，余帆君犯得着要找个人夺舍吗，多此一举的，折腾不折腾？
　　余帆君抱着还有些神智未清的江离，对众人解释道：“不错，我是江离口中的云郎，也不是云郎。因为我是在当年下乡时误入了鬼树林，也不知道是吃坏了东西还是出现了异象，我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晕了过去，再醒来，我就身在古代，成为了云约。那时的云约正好因为妻子与外人珠胎暗结，但又心软没有拆穿她而负气出走，我醒来时就已经在一个小镇上。因为我是学过乐器的，恰巧云约也懂箫，他的行李里面刚好有一管洞萧，我便拿着箫出门走走，谁想，刚出了客栈就听到了画舫传来的歌声。虽然我生在建国年间，但是我确实天生就喜欢男人，看到唱着歌曲，美若谪仙的江离，我心动了。和着他的歌声，我吹起了箫，吸引他注意。从此，我便找了各种借口和他一道出去游玩，时间一长，我们便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一起生活了三年，我以为我们会这样幸福一辈子，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她逼我回家，而我也想切断一切顾虑和小离在一起，便留下了云约身上的玉佩给他，跟那个女人回了家。但我还是想法太天真，家里的父母怎么可能接受儿子有男妻？我被囚禁起来，上月节前，我的妻子偷偷来见我，说她为我制造一个逃走的机会，只求我带走她的孩子，因为二老已经知道她可能与外人有染，只等孩子出生后滴血验亲再下结论。我同意带走她的孩子，但是上月节那天我跑了出去，却再也找不到小离，我走过古桥，听人说有浮尸，我走近一看，正是小离。当时我整个人都被吓懵了，连怀里抱得孩子被我摔到地上都没察觉，走过的人见我当众摔死了婴孩，都说我狠心，那些叫骂都已经听不见了，我冲下河去抱住小离的尸身，不停地呼喊他却没有回应，我只觉得自己四肢冰冷，失去了意识。醒来之时，我就回到了现代，我直觉这不是一场梦，但是那个年代的人不会有人相信我说的穿越怪谈，他们会以为我疯了，我不停地搜集着奇人异士，搜集各种奇珍异宝，我相信自己会找到回到过去的方法，或者找到寻找鬼魂或前世的方法。呵，我太傻，我怎么忘记像小离这样执着的傻瓜，他不会投胎，宁愿做鬼也要守在桥边等，我居然离他这么近却没找到他，可惜我自以为云约是自己的前世，直到找到云宗年，我才知道，也许我只是误打误撞进了云约的身，我和他是血脉都不可能相连的两个人。有人给了我魔晶，可以帮助小离重塑肉身，但是我自己，一道垂暮之年，小离复活，我也陪不了他多久，于是，我想到了夺舍之术，想到了你，昭明无极。你当年求我给你一样神器，而我那时也知道你们昭明家有夺舍禁术，但是禁术太过邪恶霸道，不到万一，我绝不会跟你借，所以我换得你一个承诺，当我需要之时，你会将禁术交予我，在我得到禁术之初，不得插手任何相关事宜。现如今，小离连魔晶制造的肉身都想要舍弃，夺舍与否也不重要了，当初的魔晶被我一分为二，大块的部分我用作小离的肉身，小块的我留在身上，只是为了让两块魔晶因为一体的作用相互吸引，希望在我事成之前，小离都能留在我身边。我以肉体凡胎饲养魔晶本就折寿，身体已经不行了，没有游魂之力的支撑，小离会灰飞烟灭的，昭明，念在我们还有相识一场的情分，我想求你，为小离超度，让他能转世投胎，可以吗？”
　　昭明无极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余帆君，有些不忍，他知道这个同样执着一辈子的傻子会做什么，他点点头，应下了承诺。
　　余帆君笑了，他低下头，温柔地凝视着怀里的人，虽然他两辈子加起来只和小离生活了三年，但是那是他最幸福的三年，他拼命去争去夺大半辈子，就是想再次遇见小离可以和他在一起好好生活。
　　魔晶可以重塑肉身，但是魔晶毁损，一样会毁损魂体，但是有一种方法可以修补好，就是用养魔晶的那人的气血为饲，修补魔晶。
　　余帆君抚摸着江离的脸庞，轻轻地俯下身吻住他的唇，慢慢散去了身形，“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歌声渐远，好似消散在天边。
　　江离躺在地上，悠悠转醒。
　　“云郎……”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划过，打湿了泪痣，让泪痣显得更像鲜血一样。
　　“过往尘世皆如云烟，江离，我送你去投胎。”昭明无极撒出一把黄符，闭上眼念出咒语。
　　江离看着远方消散的云边，也轻声唱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直到江离的魂体投胎消失，歌声好像都回荡在这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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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昭明天：我感觉自己像来打酱油的。
某人：我连酱油都没得打。
昭明天：你哪位？
某人：喵妈说我是你老公。
昭明天：呵，我只娶老婆。
某人：称呼而已，不重要，我只在乎实质。
昭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