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歌》灰白格

3、学期伊始

　　新生教育结束的那个下午，隔壁班的中年女性班主任白晓露在办公室里，靠着窗子，忘我地打着瞌睡。而林致越呢，则依然孜孜不倦地看着那一厚沓的学生资料。一间办公室有三个老师，两个数学，一个物理。
　　林致越原本是其他区的重点高中教师，后来因为工作调动被调来了市中心。虽然说地方是比周边区域繁华了些，可是打心底说，学生质量比以前差了太多太多。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调来了汇利高中这么多年，都是直接教的高三学生，这是他在汇利教的第一批高一新生。尽管有着30年的教龄，但是也有很多年没有和高一的孩子们面对面接触过了。
　　学生底子不咋地，再加上又是刚进高中，也不懂高中规矩，这确实让林致越觉得有那么些工作难度。所以他把桌上那些档案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仔细地研究着每个人的材料，希望可以从繁复的文字中找到“对症下药”的方法。
　　“老林，你看啥呢。”一个胖胖矮矮的、戴着厚厚啤酒瓶眼镜的男老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林致越跟前。他是林致越班级的数学老师，姓徐，叫徐大宝。
　　“哦，没有，我在看学生档案呢。我要尽快决定除了班长之外的其他职务，还要安排一下每个星期的值日生表。”林致越推了推眼镜，继续翻看着桌上的文件。
　　“哎呀，这些事儿你操心个什么劲儿呀，让他们自己搞不就行了。”白晓露被二人的对话叫醒，带着一股浓浓的睡意从嘴里吐出了这句话。
　　“……作为老师，关心学生是本分。反正我认为他们刚进学校互不相识，还是要通过老师这座桥梁来沟通的。”林致越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依然翻着手头上的纸张。
　　“呵！我看你是太久没带过高一新生所以瞎操心吧？哎~有些人说什么也要装成很体贴新高一的样子来侧面体现自己以前教惯了高三！了不起咯！”
　　“白老师，别这样说啊……老林一向很认真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旁的徐大宝见白晓露又要开始尖牙利嘴地讽刺人了，赶紧打起了圆场。
　　“徐老师，别因为你和他关系好就不说公道话呀。”白晓露靠在椅子上，双手抱胸，“有的人呀，一天到晚摆出一副自己很有才很认真努力的样子，都不知道是装给领导看的还是装给学生看的。可惜人家领导就是喜欢他，像我们这种老师只能打打下手咯。”
　　“白老师……”
　　“还有你呀徐老师，你有空跟那些装模作样的人天天呆在一块，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想想你的课该怎么上吧！你看看上学期期末，我教的学生的平均成绩，再看看你的那些小恐怖分子！我看你就是跟某些人混久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教学生了吧？”
　　“我……”
　　“白老师。”林致越终于抬起头来了。他的眼神里显然有一丝不悦。“第一，我跟你教学方法不同，不代表我没有在认真教学生；第二，领导的个人意见是领导的事，只跟我们的做事态度有关，但跟我们其他的方面无关；第三，徐老师是一名很敬业的老师，也请你不要因为一次考试分数的高低而乱下定论。”
　　徐大宝尴尬的笑了笑，用手拍了拍林致越的肩膀。
　　白晓露不再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句，又闭上了眼睛。
　　“……哎，老林，”徐大宝笑嘻嘻地把椅子拖到了林致越的办公桌旁坐下，“这批学生怎么样？”
　　林致越一改刚刚的严肃，露出一个微笑。“你还别说，有几个孩子还真的挺有意思的。那个叫王梓凡的男孩子，我在上面说话，他就在下面插嘴。调皮是调皮了些，不过挺爱搞气氛；你再看这个，名字叫纪梵希，国际大牌；还有啊，王嘉这个女孩子，我看她的材料，学习成绩都是初中班上第一，还在大队部干过活。我想她应该文文静静的，就立她当班长了。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居然喜欢跟男孩子们打篮球。实在是挺少见。”
　　“看来这班级的学生都挺调皮的，你以后可要好好操心咯。”
　　“倒也不是，有一个叫袁芳芳的女生，好像挺懂事的。这不，我前面问他们有谁可以帮忙在网上团购教辅书，没有一个人举手，就她愿意帮老师干活。”
　　“这小姑娘还挺勤劳啊，要不你让她当劳动委员得了。”
　　“哎，这个建议倒是真不错。”林致越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起来，我还要再打个电话给她，跟她说说买书的事儿。”
　　“行，你打吧，我先去写教案了啊！”说着，徐大宝把椅子拖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林致越拿起手机，就拨通了袁芳芳的号码。
　　“……喂？”对面接通了，这是袁芳芳的声音。
　　“是袁芳芳吗？我是林老师。”
　　“对……是我。老师有什么事吗？”对面的女声显得有一点点僵硬，好像并不知道应该用怎么样的态度跟林致越打电话。
　　“哦，今天早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买书的事儿么。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在网上帮同学们订25本中宗出版社的《物理实时练》？快递送到学校就可以了。哦不不不，要26本，我把自己的给忘了，呵呵。”
　　“嗯…我现在就可以在网上看一下。那……等我到时候看定了价格什么的，再打电话给您吧。”
　　“好的，没问题，麻烦你了。谢谢啊！”
　　“没事没事，不客气。老师再见。”
　　“再见。”林致越挂断了电话。
　　他默默地提起笔，在劳动委员一栏后面的空白上，用钢笔写下了隽秀的“袁芳芳”三个大字。

　　第二天，正式开学。开学典礼的那个升旗仪式总是格外隆重，校长亲自站在领操台上，跟新来的同学们说着那些虽然听了很多遍，但还是一定要听的规矩。林致越站在队伍的最后，望着自己班级的那两排学生们，心里挺高兴的。毕竟这些孩子还要跟他好久呢，肯定比只教一年就送走的高三更有感情。
　　学校的第一周安排是这样的：下午按课表上课，上午要先进行校内军训。第二周新生们要到正式的军训基地去接受训练，所以这一周要先在学校里适应军训的练习。虽然学校的老师们都觉得这个安排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学生军训了一上午累得要命，哪还有心思好好上下午的课呢？可是学校的安排谁又能说不？所以对于每个老师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头痛的挑战——如何才能让学生们在睡意浓浓的下午打起12分精神好好上课？
　　其实高一（2）班还挺走运的，每天下午的课不外乎就是信息、音乐、地理这些科目，还算比较轻松。对于林致越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毕竟他没有一节物理课在下午，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准备教案、还有写一些课外论文什么的。
　　说到音乐课，就回到袁芳芳的老本行了。她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特别特别喜欢唱歌。所以当音乐老师走进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同学们，今天老师除了来上课，还有一个任务在身。”那个披着一头长发的、胖胖的音乐老师这样说道。“大家都知道，下个星期你们要去军训基地正式军训了。但是在星期四的晚上，有一个文艺汇演活动。这个活动是所有去军训的学校都一同参加的，所以学校领导下了命令，要在你们高一两个班里挑出两个唱歌最好听的，代表学校参加汇演，不能给学校丢人。”
　　台下一片喧哗。当众唱歌？真尴尬！可是，袁芳芳却特别期待着这个环节，只有她盼望着一展歌喉。可是她又很矛盾，因为她并不想参加那个所谓的文艺汇演。她总觉得自己形象不好，而且又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下像耍猴戏一样表演。
　　老师看班上同学都不想配合，于是下了死命令，按照学号一个一个来。
　　当刘安琪站起来唱歌时，全班同学都瞪大了眼睛。她的声音很有爆发力，听上去就很让人很震撼。袁芳芳也坐直了身子听刘安琪唱歌，心想，有她在，被选去汇演的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当刘安琪唱完了整首歌，班级里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下一位，”老师点着名单说。“袁芳芳，是哪位？”
　　袁芳芳默默举起手来。随即从座位上站起。
　　“可以开始了。”
　　她心里早就打好了小算盘，她要唱一首她最爱的粤语歌，钟嘉欣的《最幸福的事》。
　　又是一阵喧哗。有几个同学甚至不由自主地用脚踩起了节拍，连王梓凡这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也很认真地听着袁芳芳唱歌。
　　第二次雷鸣般的掌声。袁芳芳很高兴，这次的掌声是送给自己的。
　　“芳芳同学唱的这是粤语歌吗？”老师带着甜美的笑容问道。
　　“是的。”
　　“那你能不能再给大家来一首普通话的？老师听不懂呢。”说完全班都笑了。
　　“额…好吧。”虽然袁芳芳还是有些紧张，但是唱歌始终是她再乐意不过的事情了，更何况教室里有这么多的免费听众呢！
　　然后她又唱了一首赵薇的《真心不假》。第三波掌声又响了起来。袁芳芳心里高兴极了——她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歌声被别人认可。可是她又不能把那种骄傲自恋的表情显露在脸上，只能故作镇定，温文尔雅地连声说着“谢谢”。
　　“同学们，我们选袁芳芳同学做音乐课代表，并且派她替学校参加汇演，你们有意见吗？”
　　“没——有——”台下异口同声地叫着。就连刘安琪也回头，微笑着对着她连连点头表示赞赏。袁芳芳挺不好意思的，就对刘安琪傻笑了一下。
　　等等……
　　参加汇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