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幽愁暗恨生》零幽

26、第二十六章

　　兮寒，我应该放下了吗？——半玄。

　　两人刚过一招，杨莲手中的宝莲灯忽然闪起一明一暗的光芒，半玄讥讽道：“怎么，宝莲灯都坏掉了吗？”
　　杨莲蹙眉，只觉手中宝莲灯变得热烫无比，突然便脱手而出，打着旋儿飞到空中。半玄看准时机，掌中凝了十成法术，正欲全力击出，心中却忽然一悸。
　　一阵狂风袭来，将二人卷入宝莲灯中，宝莲灯也消失不见。空旷的大殿，纱幔轻飘，满地狼藉。
　　杨莲落到地上，身形有些不稳地摇晃着，半玄见状，伸手扶住她，眼中却是满满的不屑。
　　“你的宝莲灯这是把我们卷进了什么鬼地方？”半玄环顾四周，并无一人存在，十分寂寥，而且周遭灵力充沛，绝不是在人类繁衍生息那么久后能出现的状况。
　　杨莲默默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山峰，迟疑着答道：“好像……是华山。”
　　这地方的确是华山，但却是几万年前的华山。半玄意外于宝莲灯竟会把他们送回过去，杨莲却是对这上古时期的大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就不担心杨戬他们？”半玄惊异于杨莲的镇定自若。
　　“为什么不是你担心蚩尤呢？”杨莲一边反问，一边盘腿坐下，引天地灵气化入体内，“没想到数万年前的世间，竟会有如此充盈的灵力。”
　　“但是随着人类越发增多，天地间的灵气就越来越少了。”半玄讽刺地笑道，“妖族需要修炼的时间越来越长，没有神识的魔兽更是依着本能对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类发起攻击。”
　　杨莲若有所思道：“这就是人族与魔族矛盾的根源吗……十个金乌的出世，也是为了补足太阳的灵力吧？”
　　“不错。”半玄微微颔首。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杳无人烟的山林，半玄注意到杨莲的双手一直不间断地交换着姿势交握在一起，便明白了杨莲现在心中其实是非常担忧的。
　　“说不定等我们回去，蚩尤已经掌控了整个三界。”半玄勾了勾唇。
　　杨莲怒道：“够了！”说完，一个人径自快步向前走去，不再理会半玄，半玄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跟了上去。
　　“这溪水……”杨莲在溪边蹲下，迟疑缓缓着伸手，想要触摸那红色的水流，却猛然被半玄一把抓住手拉离了溪边。
　　“这是血。”半玄松开手，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看来现在神魔之战已经爆发了……我要回家去看看。”也许……也许还可以阻止……
　　“有人。”半玄与杨莲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传来的方向，躲在树丛之后，半玄眯了眯眼睛，小声告诉杨莲道：“是蚩尤，另一个……已经投诚了炎帝。”
　　杨莲点点头，只听得蚩尤说道：“半玄今日启程去往了蓬莱，你去杀了他的妻子和女儿，留下这个……这是炎帝的玉佩，半玄认得。”
　　那手下接过蚩尤手里的玉佩，跪地领命后离开了。
　　“我们现在追过去拦住他也许还来得及。”杨莲在蚩尤走后拉着半玄驾云离开，“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对付神族的？”
　　半玄没有理会杨莲，任由她拉着驾云追上前面的杀手。
　　但是，他们却没能拦下那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杨莲怔楞地看着那人从自己的身体内穿过，“我们……并没有真正地回到过去？”
　　半玄苦笑着看着那人渐渐走远，声音中透出失落：“刚刚在看见蚩尤时我就猜到，我们在这里可能仅仅是影子一样的存在。”
　　“我们……跟过去看看吧？也许还会有机会也说不定？”杨莲想要继续追上去，却被半玄拉住了。
　　半玄的眸中染上了血色：“怎么，你还想让我真正见一次自己妻女惨死的场景吗？杨莲，你的心，可真是够狠啊！”
　　杨莲狠狠甩开半玄的手，冷笑道：“我确实是没有想到，妖王原来是这么懦弱。不敢承认真相，也不敢面对现实。”
　　“真相？你说真相？”半玄抬头，眼角似有泪划过，“你真的以为，这么多年，我就一直不知道真相吗？记得我刚刚和你说过的吗，那个被指派的杀手，是炎帝放在魔族的间谍棋子。”
　　“可是蚩尤不是说……”杨莲突然停住了，她也猜到，以半玄的智谋，绝不会开始就相信遗漏了炎帝玉佩，就真的会是炎帝所为，但如果那个人真的投诚了炎帝，最终的结论就会大不一样。
　　“蚩尤接连损失多个得力的手下，他坐不住了。”半玄淡淡道，“于是他派了这个他早就知道是间谍的家伙来害死兮寒和玉儿，留下炎帝的玉佩，就像他设想的那样，我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他的圈套，从怀疑那不是炎帝所为，到追查出那是蚩尤的手下，最后废了很大力气又查出他早已投诚炎帝……呵，可怜我自负一世，终究在他的手上栽了一个大跟头。”
　　“你既然已经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的好二哥，最后还是选择了和鸿钧联手，明知道鸿钧最终的目的可能是毁灭了三族只剩人族，他还是这么做了！”半玄笑得凄惨，“神，魔，妖，力量都太强了，若哪一个想要毁了这世间，相比之下太容易了，那绝对不是鸿钧老祖……或者该说，创世的盘古大神，想要看到的。”
　　伏羲身死，魔族被封印，他知道妖族不是神族的对手，所以他为了能够保全妖族，约了女娲一战，这么多年，他和女娲交手过无数次，胜负各半，这最后的一次，他败了。但女娲下不了狠心杀他，他抓住了时机逃脱。
　　隐匿身份的这许多年，他想到了蚩尤设计的圈套，想过他们几个曾经快活的时光，但最后始终会定格在他的兮寒和玉儿惨死的那一幕，连魂魄也被驱散，他什么也挽回不了。鸿钧、伏羲、蚩尤……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或许他杀不了鸿钧，但他一定会让他亲眼看着他寄予了无限希望的三界，是怎样毁灭的。
　　杨莲静静听着半玄诉说仇恨，和那些她从未想过的事情，冥界之所以变成了如今这般的阎罗地府，是因为玉帝设计，将冥神郁垒和神荼永远地禁锢在了九幽之下，封神战表面上看增加了天庭的实力，实则逼得上古之神或闭关不出，或隐于人间，大大削弱了神族的力量，而这一切，都在鸿钧的掌控之中，甚至不惜为此，害死自己最喜爱的小徒弟通天教主。
　　“如果不是因为鸿钧，也许很多事情，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结果，伏羲却和鸿钧联手在了一起，也是因为，鸿钧一向坐拥昆仑，与世隔绝，蚩尤才会不对他设防，而一败涂地。”
　　“伏羲神王，给了蚩尤机会，女娲娘娘也给了你机会，但你们，都仍然不愿回头。”杨莲踉跄着走了几步，拉开与半玄的距离，“若非如此，这些责任也不会落在我二哥的身上。”
　　“回头？为什么要回头？”半玄嘲讽般看着杨莲，“女娲捏土造人时想过要回头吗？黄帝逼迫蚩尤时想过要回头吗？蚩尤害死我妻女时想过要回头？伏羲决定成全鸿钧时，就应该明白，我们只能不断地向前走，因为我们早就回不到过去了。”
　　“唔……”杨莲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捂住心口，摇摇欲坠。
　　“你怎么了？”半玄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了她，杨莲昏倒在他的怀里，“杨莲！醒醒！”
　　“夫君。”
　　半玄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他的面前，是他的妻，但是，却是魂灵的状态。
　　“兮寒……”他颤抖着开口，放下怀中的杨莲，上前想要拥住兮寒，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无法触碰，“兮寒，这么多年，我一直祈求，哪怕再见你一次，也好。”
　　“我还以为你应该很容易就能放下呢！”兮寒俏皮地笑着，眼中却泛起泪光，“我眼中的妖王半玄，可一直是轻世傲物、不屑一切的，怎么能沦落到如今这般做事全然不顾后果的地步？”
　　“兮寒，如果不是为了给你报仇，我一定很早就随你而去了。”半玄伸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兮寒的脸颊，想象着曾经的感觉，“兮寒，回来好吗？”
　　“半玄你知道的，如果有一点点的可能，我还会回来，你现在的目标，就不会是毁灭三界了。”兮寒柔声劝慰道，“但是你忘了吗，你还要保护我们的女儿啊！”
　　“玉儿……她会明白的。”半玄心里清楚，自己的确是自私了，但他仍然不愿停下来，兮寒，没有你，对我而言，这个世间就没有任何意义。
　　兮寒的魂灵逐渐变得有些透明，她感到自己还能维持的时间不多了。
　　“我今天之所以能出现在你面前……”顺着兮寒的目光，半玄看到昏迷的杨莲，“是因为女娲剥离了自己的一魂一魄追寻伏羲的下落，而我的魂魄虽被驱散，却并未完全消散，有一部分，正好与那一魂一魄可以相融。”
　　“你说什么？”半玄看一眼杨莲，再回头时，就发现兮寒的灵体已经开始消散了，“兮寒，不要走，兮寒！兮寒——”
　　半玄看着兮寒消散的魂灵倾洒进杨莲的身体，他跪倒在杨莲身边，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
　　“你的意思是，我的体内有你妻子兮寒的魂魄？”刚刚醒来的杨莲虚弱地接过半玄递来的一碗药汁，“而且还有女娲娘娘的一魂一魄？”
　　半玄微微颔首，目光在杨莲的身上游移。
　　杨莲一口气喝光碗里的药，无奈地躲开半玄的目光，道：“我想，我是杨莲，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我的三魂七魄来自哪里。”
　　“我知道。”半玄收回目光，“我只是在想，怪不得一直觉得你的性子和女娲很像，而我又……总在你身上看到兮寒的影子。”
　　“这……真是太让我意外了。”杨莲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地方，似乎有些熟悉，“这是什么地方？”
　　“兮寒曾经在人间的家。”半玄的声音中透出毫不掩饰的怀恋，“我在这周围设了结界，才让它免于在神魔之战中被毁掉。”
　　半玄走到了屋外，杨莲看着他孤单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半玄是因为兮寒的死才想要毁了三界，如今，兮寒的劝告，会让他放弃这个想法吗？
　　一道绿光闪过，宝莲灯自半空中打着旋儿降落到杨莲的手上，半玄推门进来，看到杨莲手中的宝莲灯，问道：“我们这是可以回去了吗？”
　　“我也不知道。”杨莲端详了宝莲灯一会儿，轻轻念动了咒语。
　　绿色的光芒渐渐萦绕在两人的身上，将两人带至半空之中，不多时，两人便消失在了这间屋中。
　　“等等。”杨莲拦住半玄。
　　“怎么？”半玄有些奇怪地看着杨莲。
　　杨莲缓缓举起手中的宝莲灯，冷声道：“我想你忘了，我们还是敌人，如果总还是要一战，不如在这里解决清楚，看谁能走出天外天。”
　　“我想先见一见女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