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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雍正四年八月,秋老虎来的生猛,酷暑难捱,庄稼地旱的干裂,险些颗粒无收。好在朝廷拨了赈灾的银两,分的一处粮食,农人才堪堪把苦日子熬过去。与外头叫天叫地热的发慌不同,宗人府的禁所却是冷清的渗人。

      小衡子端着一只白瓷小碗绕过回廊,里头是好不容易求来的药,故而抬脚的动作都显得小心翼翼的。到了一处小屋子,绕过门口站着的侍卫进屋,屋子的左侧有一张颇为老旧的雕花木床,未完全合拢的布帘中间,可以看到被子拱起一块,里头该是有人睡着。小衡子走进木床,将白瓷碗放到一边的矮凳,将两边的帘子都挂到钩上,一切安排妥当,又拿起白瓷碗靠近床。“主子,醒醒。该把药喝了。”

      床上的人听到声音,翻了个身,费力的用左胳膊肘将身子支起,张口刚要说话,又突然咳嗽起来。因为咳得厉害,耳畔的头发飘落到脸颊,竟是搀着白丝。“我这病是治不好了,老四还不如给我个痛快。”

      小衡子听他这样说,连忙跪在地上,“主子您可别这样说,您总是会好的。命在总比什么都没了好啊。”

      “呵呵,说得好。我堂堂廉亲王落得如此地步,纭韵先我一步去了,九弟被压在西宁,十弟十四弟也皆是他老四的阶下囚。可怜我胤禩现在身边竟只剩你这一个忠仆,哈。”原来这宗人府的小屋里囚禁的正是在皇位之争中败得一塌涂地的胤禩。

      “主子……”小衡子看着原先意气风发的主子爷憔悴成这样,明明才不过四十出头,鬓间的白发却是掩也掩不住。鼻尖酸涩,端着白瓷小碗凑近。

      “咳咳……”胤禩接过白瓷碗看了一眼,褐色的药倒影着模糊的脸,苦笑一声将碗里的药喝尽。又将空碗递还给小衡子。小衡子接过碗放好,又拿出帕子给胤禩。

      “小衡子,可是有外头的消息?”胤禩接过帕子擦了擦嘴问道。
      “回主子,十四爷和十爷都还在远处押着。只是九爷太远了,实在是难以探到消息。”

      “胤禟他在西宁也不知如何,想来那里定是不会比这里好,也不知他能不能捱下来。他……他本是最不该和我受苦的。今儿个八月二十七,还是他的生辰呢,却是再也无法推杯助盏,把酒言欢了。”胤禩说着竟是有些哽咽,好一会儿,只余下一声叹息。

      八爷党固然败了,但宗人府好歹是天子脚下,关押的又都是宗室里犯了罪的。条件虽然比不得之前,但总也算是好了的。可西宁离京城可有些距离,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穆景远给看押的差人塞了些纹银,才使得臭着脸装大爷的官兵放行。拐了几个弯,直隶巡抚衙门之前是一个四面加砌高墙,重兵把守的囚室。大概难以想象这样恶劣的环境,关押着的却是一个身份精贵的皇子。

      胤禟原先靠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薄薄的盖着一件陈旧的被子。突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也不回头便知道这个时候能来看自己的是谁。“穆景远,你来了。”

      穆景远慢慢靠近他,借着微弱的煤油灯的灯光,看见躺在床上的胤禟,“他们对你用刑了?”灯光下虽然看的不真切,但穆景远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胤禟身上的伤。

      “呵,一群狗奴才。”说这话胤禟用手肘在床上借力,缓缓的坐了起来,中途扯到伤口,痛的嘶声,伴随着手脚上扣着的铁链抨击声。“这会儿仗着不知哪个主子的势,自然要狠狠的折腾我。”在此监禁着,胤禟的日用饮食之物都按犯人之例,哪里能像一般被软禁的宗室贵族那般享受较好的生活待遇。天高皇帝远的趁机用刑也是常有的。

      穆景远看着如今潦倒的胤禟,心里难免唏嘘。想自己第一次见到他,他还是大清朝尊贵的九皇子,在阿哥里长得最是好看,面如冠玉,貌似潘安,俊逸非凡。现在不过三个月的囚禁,却使得他形销骨立,风采难窥。“上头那人不是说,若你低头,便能回京去么,要不你……。”穆景远小声的说。

      声音虽小,在安静的囚室却足够听清,胤禟忍不住大笑起来,“穆景远你可知道。爷平生听过最好笑的笑话是什么?”

      “是什么?”

      “一个一直以来与你敌对的人,他将你从云端拉下来,狠狠的碾在沙土里,给你改名叫塞思黑,却对你说他喜欢你。哦,隔天又把你押在不见光的囚笼里等着你死。哈哈哈哈,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胤禟边笑边说,泪珠却不小心从眼眶里滑落出来。

      穆景远看着他的样子,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好一会儿,胤禟止住了笑声。“穆景远,你回去吧。如果下一次你还能来看我,给我带来八哥的消息吧。”

      说完又顺着墙躺了下去。合上眼睛,不再言语。穆景远于是便转身离开,快要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呼唤,“穆景远。”

      “九爷?”
      一阵沉默之后,“没事,你走吧。”
      穆景远站了一会儿,看躺在床上的人再也没有说话,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亥时三刻,养心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御座上登基已满四年的雍正还在批录奏折,手里提着朱笔,眉头紧紧的皱着。苏培盛候在一旁,视线偶尔瞥到下面。大殿中内务府的公公还托着侍寝牌子跪着。瞧着跪着的宫人已经脸色泛白,苏培盛于心不忍,打破了一室寂静。

      “皇上,夜深了也要歇息。”尖细的嗓子响起,雍正自然知道苏培盛的用意。将手中的朱笔搁在一旁,抬起头来松动了一下肩膀。

      “苏培盛,宗人府那里有什么消息?”倒是停下来不再看奏折,却也没有理睬内务府的宫人。

      “回皇上的话,宗人府那处,说是愁潘病沈,怕是病入膏肓了。”

      雍正沉吟片刻,右手按在太阳穴轻轻地揉着,微阖眼睑,“消息可有传去西宁。”

      “回皇上,今儿个晌午派人传去的,想必这时候也是知道了。”

      雍正张口还想说什么,大殿外头却突然说是有西宁来的八百里加急。他一下子睁开厉目,原本按在太阳穴的手也垂了下来。“宣。”一边苏培盛又用眼神示意内务府的宫人下去。雍正登基以来本就躬亲政务,疏远后宫,夜里不翻牌子倒是常有的事。好在虽然子嗣稀少,但几位阿哥也是出色的。

      小太监传令下去,须臾便有一身风尘仆仆的的侍卫进店。雍正看见来人却是有些不好的预感,这人是他安在西宁,下了命令寸步不离守在胤禟身边的。这会儿却上京了。
      “所为何事而来?”

      侍卫一入大殿便跪下了,这会儿听到雍正问话,在大殿的地面上磕了一个响头,“禀报皇上,塞思黑役了。”

      短短的一句话,在空旷的大殿显得更外刺耳。雍正觉得突然懵了一下,有些听不真切。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回皇上,先考九皇子爱新觉罗胤禟今儿个卯时,卒于腹疾。”话音刚落,雍正只觉得耳旁翁的一声,突然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瞬的站起身来,黄花梨木的御案晃动几下,几本奏折摔在地上。雍正走出几步,突然喉间一股腥甜。一旁走过来要扶的苏培盛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雍正喷出一口血来。

      怎么会这样,朕还等着你从西宁回来。怎么三个月就卒了。怎么会这样。胤禟,你好狠的心,竟是到死也不愿意向我低头。

      一时间养心殿一片混乱。

      皇城边上的宗人府,一间冷清的屋子,躺在床上的胤禩突然惊得坐起身来,待气喘停歇,他侧过身,屋子的窗户没有关夜里的凉风吹进屋子,外头月亮高挂,却没有一颗星辰。

      仲秋二十七日卯时,爱新觉罗胤禟“腹疾卒于幽所”,时年四十三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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