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影随》羁鸟池鱼

24、第二十四章

　　我一直在屋内翘首盼望着。明天要带走的行李已经被我收拾的整整齐齐，当他欣长的身影在我眼角掠过时，我立即起身打开了门。
　　天已昏暗，但我仍对着阴影中的他露出我最灿烂的笑脸：“我没事了呢！完全没有不舒服！”是的，现在的我，比什么时候都要有精神的样子。
　　他却沉默着，半低着头，半长的头发顺着额滑下，稍稍遮住了他的脸。我感觉到气氛的沉闷和诡异，空气迅速的凝固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么？”我们之间仿佛竖起了无形的墙，那么突兀的。我的心中转过万千想法，惊疑与不安一股脑的涌上来。
　　“我要和汤倩成亲了。”他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我仍然看不清他的脸。我愕然的努力的想捕捉他的眼神。
　　“什么？”我甚至有点想笑，他的回答完全不在我的万千想法之中。
　　“我和她在五月初五成亲。”他没有一点感情的说着，将脸别到一边。
　　没有办法接受，完全无法接受！难道是我在做梦吗？难道是我的幻觉么？我试探的伸出手，抓住他的手——一片让人清醒的彻骨冰凉。
　　“为什么？”我突然很平静的想要一个理由，不知道是由于我早已在潜意识中料到这个结局还是压根就没办法相信。他，我认识的他，绝对不是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为什么，就在这出门的短短时间，他改变了一切？
　　他一言不发的站着，我们就这样对峙。真的就在一瞬间，什么都轻易的失去了。
　　“对不起。”他说出我最恨最不想听到的话。
　　“不给我理由么？”我着实的无力着。
　　“没有什么理由。”他平平板板的说。
　　我忽然虚脱一般的颓然坐下。我抚摸着整理好的行李。
　　“我已经很会打包裹了。你看，这次我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带。你看，我收拾的多么整齐。‘我们还是明天走’看来是不可能了；但是我会走，我明天绝对会走。如果你不想说理由，我也不会问你，这是我很早以前对自己下的保证——支持你，相信你的每个决定。”我开始哽咽，我拼命的咽着口水：“决定了？”
　　昏黑中的他，很清晰的点着头。
　　“你走吧，我要好好睡一觉。明天我要起个大早，明天我就回白山。”我干脆任泪水在脸颊上肆无忌惮的流淌。我起身，软绵绵的想把他推出门外。
　　他的手，一动不动的保持一个姿势。我一遍一遍的眨着朦胧着泪水的眼，那个姿势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是一个很简单的手势，两只手围成一个同样简单的形状。我的手心依旧残留着那天他用手指划出的印迹——
　　——那是一颗心的形状，一颗饱满的心。

　　我安安静静的闭目躺在床上，有冰凉的月光拂上面颊。我的脑海中飞速的流淌过一件件的往事——初遇的他，温柔的笑，暖和的手，安然的感觉，羞涩的脸，甜蜜的吻，还有，那颗心。
　　我的心，他的心，我们的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心平气和的做着各种猜测和打算，我一动不动的摊开四肢，我想象着僵硬的他，就像被线绑住的木偶，无力的挣扎。
　　那样的他，那时的他，让我完全看不到面孔，仿佛连笑容与感情都被剥夺了。
　　他要成亲么？就是要有个妻子，就是会有个孩子，就是会离开我么？
　　我十六岁，他十七岁，我们还那么年轻。是到了该放弃的时候吗？然后自顾自的嘲笑着，说着，这些只是年少时的单纯笑话？
　　我缓缓合上眼，轻轻的吐气，面前是白山上孤单的一个人影，那人固执的填起了池塘，那人总在那片平地前呆呆的站个几个时辰。
　　我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但我不曾记得，我做的一切只是一个认真的游戏，我始终相信，就算我才只有十六岁，我也应该会爱了。

　　天边慢慢的亮了，我揉揉眼睛坐起来，背上我整理的行李，轻轻巧巧出门。
　　我向汤师伯道别，没有看见汤师母。汤师伯木讷着脸，眼眸中失却了颜色，但是他的全身，笼罩着逼人的悲伤。我微微的笑：“师伯，小徒就此拜别。”他愣住，眼中刹那闪烁些许光泽。他张了张口，只缓缓道了句：“保重。”
　　我在他殷切的目光下行至山门，天边被初升的太阳染上耀眼的金色。我看见了他，山门口的他，身边有那个女子，带着胜利的喜悦。
　　“我走了。”我向他点头，也想挤出点若无其事的笑，可我完全办不到。我的心砰砰的跳，我觉得我在眼睁睁的看一些东西的溜走。我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他还没有开口，他身边娇美的女子扭捏着声音：“‘我们’来送你啊，白师弟。”
　　此刻的我，的的确确无法在理直气壮的说：“只有我和他才是‘我们’！”她高傲的看着我，就像一个真真正正的胜利者。
　　我冲她笑，忍不住笑的相当恼怒而威胁，我冲动的蹲下身子，随手拾起一颗石子。
　　起身，扬手，抛出。
　　砰的一声，不偏不倚的砸在汤尘寰的脑袋上。
　　他愣愣的站住不动，有血顺着额头淌下，细细浅浅的一条。
　　我摆摆手，仿佛很痛快的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见了，再见了，再见了。
　　我可以在今日离开，你却要留在这里。
　　扬手，放飞一只白鸽，鸽子箭一般冲上云霄。
　　我犹记得，那个有着清浅笑容的男子，他对我说过：“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会从天涯海角赶到你身边。”我再怎样，也无法维持我的坚强，所以此时，我带着满脸粲然的泪水，仰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