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影随》羁鸟池鱼

13、第十三章

　　“小鹤！今天带你参观药山，顺便把彻底治好你的剑伤的药配齐！”面前是宁若灿如春日的笑脸，我赶紧响亮的回答：“好！！”
　　一路上宁若谈天说地，手舞足蹈，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沮丧，五年来，他都是这么过得吗？那一日的爱，当真能撑起余下的三百六十四天的快乐？
　　“发什么呆呢？小鹤！”猛的一声惊的我脚底打滑，身边一双手及时接住了我，汤尘寰低声说：“小心。”我忽然莫名其妙的感到幸福。
　　“那是什么？”我抬起头顺着宁若手指的方向，一株草，有微蓝的叶子，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花朵，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凡品。
　　“离原。”宁若低声说，嗓音温柔若水：“我也只有过一颗，是可遇不可求的药中极品。总是生长在无法采摘的地方。”
　　他的语气，仿佛在描述自己心爱的孩子，脸上放着奇异的光芒。
　　我心头一热：“我替你采！”应声就要跃起。
　　身边那双手紧紧的钳制住我，我硬是半寸也没离地，耳边同时是宁若略带绝望的叫喊：“不要！”我大惊失色。汤尘寰放开我，扶住宁若的肩：“若哥，小鹤说着玩的。”
　　宁若抬起苍白的脸，勉强一笑：“对不起，小鹤。”
　　我迟迟疑疑的叫了一声：“若哥哥？”
　　他面色渐渐恢复平常：“你终于肯这么叫我了？”他仰头望了望那株“离原”，像是自言自语般对我说：“你摘不到它，这世上没人能摘的到它，除了他。”他弯起眼角，略有些羞涩的笑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瞟了汤尘寰一眼，他紧盯着宁若的脸，目光中漫溢着心痛。
　　片刻，回复如常的宁若仿佛察觉了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说要快点回去吃饭。我拉了拉汤尘寰的手，深吸一口气：
　　“那一天相聚的幸福，真的能支撑他所有的快乐么？”我的眼角有些潮湿，声音也有些颤抖。
　　汤尘寰紧紧回握住我的手，只说了一句话：“尽管他现在看起来如此坚强，但我仍旧害怕他会垮掉。”

　　当我们追上甩了我们很远的宁若时，他正一动不动的站在小土坡上。
　　“汤汤，你看，和当日真像。”他的嘴唇颤抖着，我们就势望去，他的牌坊前挤了一大帮人——穿着大红的喜服，吹吹打打的一大帮人。
　　我想我们的脸一定也瞬时就白了，我的心一沉，我们未曾松开的手更紧的握了一下，很有默契的松开，同时一左一右扶住宁若僵直的身体。
　　他仿佛下定决心般迈步向前走去，脸上却是了然的绝望。
　　“‘胜扁鹊’宁若，这是武林盟主的喜帖，盟主大人将在十月初十与名剑山庄的沈大小姐成婚。”领头的人躬身递上一帖烫金红折子，宁若呆若木鸡，汤尘寰伸手替他接了。
　　那帮人吹吹打打的离去，似乎并不计较宁若的失礼。
　　我们静默，我们一言不发。
　　草木如故，人却不在了。
　　“他果然要成亲了。他为什么还要特意给我送喜帖？”宁若翻来覆去只有这两句话。我和汤尘寰交换了一下眼色，他搀着宁若回房，我独自走向自己的寝室。
　　心中如堵，却郁闷到哭也哭不出来。他会不会就此失去所有的笑容？
　　如今是阳春三月，那时当是落寞十月。橘子花间，落日流年；雁过长天，风影浮现……
　　原来他们，再怎样挣扎也无法幸福么？
　　那我呢，我们呢？
　　我们……
　　我拼命的甩了甩头，仿佛再想下去就会沉沦，我走到厨房，蒸了几个包子馒头，缓步端到宁若的房门口，房门虚掩着，我探头望了一眼，宁若趴在汤尘寰肩上，汤尘寰轻柔的搂着他——像是一幅温馨的画，那般的静谧，间或几声轻轻的啜泣。
　　我默默的转身，有些恨此时的自己仍会有那种妒意，怀着这种自我厌恶，我悄无声息的端着盘子走了。

　　宁若慢慢从汤尘寰肩上抬起身子，扬起手擦了擦泪，疲倦的笑了笑。
　　“对不起。”汤尘寰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诺诺的道歉。
　　“不追出去，好吗？”宁若温婉一笑。
　　“若哥……”
　　“小鹤来过了，我也能感觉到。因为我的武功也精进了。”况且你的肩头刚才有些许的颤动，宁若默默的想。
　　“若哥，对不起。”
　　“汤汤，有时的你，太过温柔。”宁若抬起脸，“我没事了。”他从衣中掏出一个绣制精美的香囊，“给，你送给小鹤。”
　　“……”汤尘寰伸手接过，却不说一句话。
　　“他今年不来了，便也不需要了。以后也再不会需要了罢。”宁若长叹一声：“我打小教你识别毒物，你不需要这种东西，一般毒物用我送你的银针便能鉴出。小鹤不同，单纯天真，不谙世事，总觉得普天下都是好人。若告诉他这是遇毒变味的香囊，想来也不会愿意戴上。若说是你送的，一定高兴。”
　　“若哥，你总是这样，什么都替别人想着。”汤尘寰也叹道，咬紧嘴唇。
　　宁若无声一笑：“喜欢他么？”似在问汤尘寰又像是在问自己。
　　汤尘寰沉默片刻，坚定回答：“喜欢。”
　　宁若舒展面容：“那么就好好的告诉他，什么是江湖，什么是人。”
　　汤尘寰瞪大眼睛，一路上的费心隐瞒保护，就是为了让小鹤不要失却那颗赤子之心，远离那些谋财害命，杀戮抢劫。至今小鹤仍相信，江湖上是英雄，黑店里是好汉。
　　“有什么事，我一个人背就好了。”汤尘寰缓缓开口，一边暗暗下定决心。
　　“世事无常，背的了一时，背不了一世。”宁若拖长声音，难掩担忧：“小鹤也在长大，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像杨霄的事，因为怕伤害我，他忍了好几次都没有问，如同当年的你。终有一天，他什么都会懂，但愿不是以我所不想看到的那种形式。”
　　“你有时就是太温柔，一个人承担也不全是好事。”宁若留下这句话，起身：“我去看看小鹤，你稍后来。”
　　汤尘寰愣在原地，委屈了全世界都不想委屈他的人啊，难道不应该仔仔细细的保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