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天使》唐浅

1、chapter1-2

　　chapter 1 出嫁

　　方小茶大包小包进屋的时候，方母正靠在沙发上，就着灯光翻阅着手上的东西。听见开门声，抬头笑了笑：“阿囡回来啦？”

　　方母是苏州人，虽然年已半百，说话却还是又软又糯，对着方小茶时更带着说不出的宠爱与关怀。在外逛了一整天的方小茶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疲劳全消，习惯性地过去腻在母亲怀里撒着娇：“今朝真正吃力来。”

　　“阿囡都快要出嫁了，怎么还跟小人一样的？”摸着女儿柔顺的长发，方母的眼睛笑成了弯月。

　　“妈妈，结婚真的太麻烦了，要买这个置办那个的，累得很，我都不想嫁了。”

　　“不嫁倒也是可以的，就怕‘留在家里留成愁’啊。”方母打趣。

　　“姆妈……”方小茶拉长了声调，不依地在方母怀里钻来钻去，“最最坏了，居然取笑自己女儿。”嬉闹间瞥到沙发边上的相册，不觉好奇：“刚刚在看相片？”

　　“是啊，今朝整理箱子，正好拿出来看看。”

　　方小茶依偎着母亲，随手翻开了一页，照片中的少女长发披肩，神采飞扬，眼睛亮若星辰，真正好一个佳人。不由对方母顽皮地挤挤眼睛：“我真是长得美呀。”

　　方母忍俊不禁，点了点方小茶的额头：“是臭美。”

　　照片背景灯火辉煌，依稀可见豪华的旋转木马，方小茶随口问道：“这张是十六岁时在游乐场拍的吧？”

　　“是啊，那天乘的过山车还出了事故，幸好你安然无恙。” 虽然事过境迁，方母依然心有余悸。

　　“妈妈……”盯着照片的方小茶，语调有些迟疑。

　　“什么？”

　　“记得小时侯你给我讲过守护天使的故事吗？”

　　“记得啊，你来我们家时已经九岁了，可是一到晚上还是要哭，所以只好给你讲故事了。”

　　方小茶并非方家的亲生女儿，方家夫妇原有一女，可惜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即使夫妇二人再爱若珍宝，四处求医，还是没能留下女儿过完十岁生日。女儿去的那天，方母只觉心都碎了，先前的九年里也不是没有想过再要一个孩子，却觉得这个已经亏欠了，不想再来一个孩子分去她该有的宠爱。下葬那天，暴雨如注，也许是老天爷都为了鲜活的生命的离去而悲伤。方家夫妇回到家，却发现家门口蜷缩着一个小女孩，大雨打在她身上，脆弱而无助。

　　小女孩在医院昏迷了整整四天，醒来后记忆全无，唯一资料只有方家夫妇在送她前往医院的途中暂时清醒的片刻，零星对白得知她叫小茶，九岁。

　　方母至今记得小女孩在医院里清醒过来的那一瞬，眼中充满了迷茫与空洞，待发现自己时才似有了一丝生机，怯生生又充满期待地问了一句：“你是我妈妈吗？”只这一句，方母便决定从此以后，她就是自己的女儿了。

　　“我觉得啊，那不仅仅是故事。” 方小茶接着母亲刚才的话题继续说，“我一定是有自己的守护天使的，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能转危为安。”那天的游乐场一片混乱，她虽然也惊吓不小，却并不大恐惧，因为周围有一股熟悉的气息，自小每次她有麻烦，就有这种气场出现，然后必然化险为夷。只是这仅仅是一种无法言明的感觉，每当她四处寻找时，并不能发现任何异常，时间长了她只好归咎为自己有神灵护体。

　　“是啊，每个都有自己的‘守护天使’的。阿囡当然也不例外！”方母的一句话，将方小茶自方才的迷惘中拉出来。

　　“妈妈，我好高兴。”

　　“高兴什么？”

　　方小茶笑嘻嘻地自夸：“当然是高兴我从小就又厉害又聪明，别人九岁时什么都不懂，我却知道为自己找个好妈妈。”说着在方母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不是亲生女儿在别家或许是大不了的事情，在方家却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喜爱、关怀与血缘关系无关，彼此坦然相处是方家的处事哲学。方小茶虽是开玩笑似的说着，却是字字真心，句句感慨。

　　“傻囡。”方母笑了起来，眼眶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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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八，宜嫁娶。

　　穿着雪白婚纱的方小茶，望着车窗外疾退的高架风景，又看了看身边的男人，不觉有些恍惚，就这样要嫁了吗？以后日夜相处的人就不再是父母，而是他了。

　　感觉到方小茶的视线，秦天转过身，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触手微凉，他有些担忧：“冷吗？”吩咐司机开了暖气，又将她的手握住，似要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小茶，我等了你五年，今日才算得偿所愿，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看着秦天英挺的轮廓，在他的温柔眼神中，方小茶忽略了心底那丝若有若无的惆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啊，这个男人无论外貌、家世都堪称上品，方小茶虽长得不差，却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一直以来对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不料他却能在不越雷池一步的基础上等足了五年，在这个速食社会里，算是难得的长情了。那天，她也是在同样的深情眼神下，被催眠般答应了求婚。此时，在婚车这种地方，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方小茶觉得自己也该说些类似表白的话。

　　她舔了舔唇，正要开口，突然听得司机惊叫一声，还未及方小茶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车身就剧烈晃动起来。慌乱中她只觉右手勾到了件事物，下意识的抓紧，却在车子的下一个摆动中，惊奇地发现自己飞了起来。

　　看着秦天因惊惧与后悔而扭曲的脸，方小茶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刚才不小心勾到的似乎是门把手，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因为惯性被飞驰的车子甩了出来。

　　从高架上落到地面应该要多长时间？这道物理题除了高度和重力加速度外，应该还要考虑到风速产生的垂直距离偏移吧？

　　在这种时候还能想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不是方小茶大脑脱线，只因她又有了那种奇异的感觉，那种笃定她不会有事的感觉。果然，她发现自己的下降速度开始减缓，慢到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一片羽毛，在空中漂浮的错觉。正当她沉浸在这个难得的美妙体验中，身体突然一沉，似乎又恢复了正常速度向下坠去。

　　“砰……”似乎是自己重重落地的声音，方小茶疼得眼前发黑，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天使，拜托下次轻一点，我是人不是货物。”

　　chapter 2 初遇

　　朦胧中，方小茶觉得自己又漂浮了起来，和之前飘在空中的感觉不一样，此刻感觉醺醺然，仿佛她12岁那年偷喝了父亲珍藏的陈酿，脚步虽然虚浮，心情却极度愉悦，好象魂灵出壳般，那么……

　　不对！魂灵出壳！方小茶突然惊醒，车祸场景纷至沓来。低头看看自己半透明的身子和离地的双脚，她倒抽一口凉气。来不及思考更多，身体有自己意识般向家中飘去。

　　雨，好大的雨，雨点穿过她的身体，打在地上，溅起水花无数。她不管不顾，只担忧母亲。

　　一阵压抑的呜咽自前方转角处传来，声音熟悉，是母亲。她飘得更快，心中直喊：“妈妈，妈妈，不要哭，我在的。”

　　待飘到前面，她有一瞬的楞神。

　　黑色的大伞下，是依靠着父亲的悲伤得不能自己的母亲，只是，他们为什么看起来年轻了许多？父亲黑发盈然，母亲也面容光滑。她顾不得吃惊，顺着他们呆滞的视线，看向前方家门。

　　一个瘦弱纤小的身躯卧在地上，任凭雨水敲打，依然悄无声息。

　　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的场面，却熟悉异常，方小茶惊骇着，心里却隐隐有些了悟。

　　被年轻的父亲抱起来的小女孩有一张苍白的脸，即使高烧也没有让她的脸色红润起来，许是走动的步伐惊醒了她，迷茫地半睁开了眼。

　　“你叫什么？”年轻的母亲柔声问着。

　　“茶，小茶……”声音细不可闻，瘦弱的胳膊抬了抬，似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

　　看着父母抱着九岁的自己上了车，听到母亲哀叹：“作虐来，那么大的雨天。” 方小茶有些茫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她的魂灵站在十四年前，目睹了父母遇见自己的场景。虽然也曾听母亲说过，可是自己亲眼看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她该怎么办？也许，应该跟着父母一起走？意念才动，她的身体就自动前飘，转弯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回了回头，顿时心头一跳。

　　一个小小少年站在雨里。

　　瘦削而单薄的少年，有着被雨水侵蚀多时的九岁的自己同样苍白的脸，眼神痛苦而忧伤，似充满离愁与不舍。他死死盯着父亲那辆远去的车，咬紧下唇，右手握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似在努力抑制自己跟上去的冲动。

　　方小茶站在少年面前，看着他，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知道，他必定和自己那空白的九年有着莫大的关系。

　　方小茶从来没有特意去打听过自己九岁前的生活，对她来说，九岁以后有父有母，生活幸福，比以前更重要。只是这不代表她没有好奇，揭开谜底的机会摆在面前，她不想错过。

　　良久，久到连灵魂状态的方小茶都能感觉到雨的凉意；久到少年的嘴唇由发白到发青；久到她看着那样的少年心底窜出一股熟悉的疼，几乎要枉顾没人能看到、听到她的事实去催促，少年才颓丧地低下头，转身离去。

　　方小茶终于松了口气。才想举步跟上，却骇然发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向上飞去，她愈是急着向下，飞得就愈高，直至灵魂状态的她都感到晕眩，才慢慢停了下来。她有些沮丧，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寻找记忆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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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回到家已是华灯初上之时，进了小区，方小茶想起了什么，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真是猪脑子，现在爸、妈应该是在医院。”才想转身，发现自己的房间居然亮了灯。她吃惊地靠近，看见一个小小人儿左手酒杯，右手酒瓶，正在房里转着圈。

　　方小茶觉得过去二十三年的惊讶加起来，都比不了今天一天的多。小女生面颊坨红，脚步虚浮，熟悉的容貌和场景，都在提醒她，这个是12岁时的自己。

　　原来，魂灵也是有时差的。

　　她仔细回想，却发现那天的记忆很是模糊，只记得是第一次喝酒，没有分寸，最后是醉了。

　　摇摇头，苦笑的着看着半醉的12岁的自己哼着荒板走调的歌，踉跄着来到了阳台，又爬上了扶栏，晃着双腿蜷坐在那里，风吹过，人随之而动。

　　看着摇摇晃晃的人影，方小茶并不担心，虽然六楼也足以摔死人，但她知道自己至少可以活到出嫁的那天。

　　又是两杯下去，小女生明显开始神智不清，打了个哈欠，嘟囔了句“好累”，便想回房。只是却忘了自己的双腿一直悬空着，这一站倒变成了直直下落的架势。

　　“呀。”方小茶一吓，先前可以再活十多年的笃定一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直觉就伸手去抓。突然眼前一花，小女生不知怎的居然回到了阳台，接着脚不沾地的回了房间，躺在了床上。

　　“见鬼了！”方小茶倒抽了几口凉气，冲进房将每个角落都细细查看了一遍，最后沮丧的发现，整个房间可以称得上鬼的，只有自己一个。

　　坐在书桌上，她苦苦思索，刚才事发突然，她根本什么都没看清楚，只记得场面诡异，似乎有双看不见的手拎着那个她回了房。

　　看不见的手，看不见的手……

　　她若有所思地飘回了阳台，从刚才小女生坐的地方向下看。

　　方小茶家位于小区最后一栋房子，小径同平时一样，并无路人，路灯昏黄，四周寂静，似乎一切如常。她有些不死心，凝神四下观望，终于发现墙角似乎有团黑影。

　　方小茶精神一振，飘了过去。

　　是他？虽然三年过去了，方小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当年在雨里目送九岁的自己离去的少年。他似乎也长大了不少，只是身体依然瘦削而单薄，此时正靠坐在墙角，挺秀的双眉微蹙，嘴唇紧抿，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痛苦，黑色的发丝因为薄汗而贴在脸上，更显得脸色白得吓人。

　　方小茶有些不知所措，正常情况下，她应该是拨打120的，可惜现在她只是虚体，什么都做不了……虽然不能替他做什么，但至少可以不要让他一个人吧！她心里这样想着，在少年身边坐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面色终于有些好转，他睁开了眼，留恋地望了一眼方小茶呆过的阳台，嘴角泛起了安慰又释然的微笑，才慢慢扶墙站了起来，迈着有些虚浮的步伐走了出去。

　　方小茶吐了口气，却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心在刚才漫长的等待中似乎一直都紧紧揪着，直至那少年的眉头渐渐舒展，才放松下来。

　　她有些讶然，更多的是好奇和思索。她一贯冷情，除了父母，对所有人都淡淡的，即使对上秦天，也不过比旁人多了几分疏离的微笑。自己和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掌控她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必须跟上他，只是那熟悉的吸力又一次向她袭来。

　　做鬼看来也不是那么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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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恩，恩，新坑，新坑，不过速度很快，大家放心。
应小蝴蝶的问:“今朝真正吃力来”就是"今天实在很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