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曾有过年少时》王继炳

1、轻风斜眼

　　花怜说，这一路山高水长，我走的累了，不想走了。以前大家说要离开，像疯了一样，要走出那里，我们见到的每个人，每个教书的先生都告诉我们，要走，要离开，现在我们大家离开了，可是离开了又怎么样？

　　我说，我听不明白。

　　花怜说，你看，这城市的黑夜终年没有星星，没有月光。

　　我说，那又怎样。

　　花怜说，我要回离开的地方，我想回曾经离开的地方。

　　我说，想哭的话就哭吧，我知道你哭不出来。

　　花怜最终还是哭了，只是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是啊！这城市的夜晚终年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甚至也很少会有人去抬头仰望下星空了。

　　窗户外面的树叶正绿，昨天已经立夏，我和花怜已经好几天没有走出这屋子。除了去上厕所之外，花怜一直在床上躺着，屋子里不算太热，他脱得精光，连块遮羞的布都没有，只是盖着被子，缩在床上的角落，手里抱着枕头。任眼泪流下来，滴在枕头上。枕头被花怜的漫漫长泪浸的潮湿，花怜说，我要走。

　　我说，这地方真的没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没有蓝天，没有白云，没有轻风，没有斜阳。这里的人造风景真的好美，你还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我也没有。你看，他们每个人都充满了暴力，却自以为是文明的先驱。

　　花怜说，有什么好去的呢，哪怕这里山在青，水在秀，在富丽堂皇，我也找不到自己的快乐，他们消灭了一个自然，现在要去创造新的自然，你不觉得荒谬和可笑吗？你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彬彬有礼，优雅大方，我习惯不了这里。大概我这种刁民天生的贱骨头，只适合待在穷山恶水处吧。

　　我说，花怜你真的要好好改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你这么想是不对的，是错的。你要像我一样，像他们一样，去感恩生活，感恩自然，感恩你的父母，感恩你生命中的一切。

　　花怜说，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这么想，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呀，只是生命中所经历的不同。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认知，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评判标准来认定自己的对与错。

　　我说，感恩吧。

　　花怜不在搭理我，窗外有一只鸟儿飞过，花怜迅速的跳了起来，被子瞬间从他身上跌落了下来，露出了他瘦小的身躯，身上的泥垢也被泪水冲出了痕迹。他就这么裸露着，□□，将窗户打开，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我知道，他是在巡那鸟儿的去向。

　　花怜说星星，月亮，鸟儿，是这个城市的稀有物，这是他在这座城里最珍惜的。无论是有星星还是月亮的夜晚，花怜都会拿一瓶雪碧坐在窗前静静的看着，看的兴起时，他就下楼去，张开双手拥抱着空气。花怜说，他拥抱住了它们。

　　他可以在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陪着它们到天亮。

　　我权当他是个疯子，花怜也很像是个疯子，留着长长的头发，矮矮的个子，却可以几天都不打理。

　　鸟儿当然已经不见，花怜又怎么可能望到它的去向，从初次的失落到现在的随意，花怜说他现在已经能够看的开了，花怜最常说的话就是我已经看破红尘了。是花怜，不是我。

　　我说花怜你还未入红尘你看破什么红尘啊，花怜说你又怎么知道我还未入红尘呢？我说你看你还小，我们都还小，还年轻，哪里有什么红尘可以看的破。你看破的顶多是唱红尘的词曲。

　　花怜说，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

　　我说，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花怜说你去买面条吧，我就去买面条了。其实我真的很不想去，我已经吃花怜做的面条吃到腻。但是没有办法，我和花怜都穷的要命，两个人加起来，一月不过800的生活费，这800里还要支付400的房租租金，50的电话费。100的水电费以及杂七杂八的水电生活卫生费。剩下的250就是我们两个250的生活费。

　　穷也就罢了，也许是互相感染的原因吧，不止穷，我和花怜还都相当的懒，其实我已经很勤奋，努力的去工作，没工作就去找工作，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努力的去改善。花怜这孙子不这样，看到我一次次的工作完拿不到报酬，一次次的被拖欠报酬后，花怜说，何必呢？有个窝，有饭吃，冷的时候有衣服穿，夜半时分不会被冻醒就好啦。

　　我说花怜，你不懂，我要结婚，我要生养孩子啊，养儿防老，我父母老了以后我得照顾他们啊。我真的不是为了自己挣钱，我要是为了自己挣钱，我一年有几千块就够了，我也不想买房，但是我爸妈他们要买啊，我不是要把责任推给他们啊，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我很理解，可是他们不理解我啊，就像他们老逼着我考驾照一样，我对驾照真的没什么兴趣啊，他们不这样认为啊，他们说以后驾照这东西就像身份证一样，你可以不用，但你必须有，但是我是真的很讨厌驾照，因为我完全不喜欢买车啊，他们还要老逼着我买。他们说你看你现在没车多不方便啊，可我感觉我现在没有车，哦，不算，刚丢的那个自行车也算是车吧，可是那个自行车丢了，我也没有感觉到不方便啊，我也不想自驾游，也不喜欢去飙车。

　　花怜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拥有过。等你拥有了你就不这样想了。

　　我说，可能吧，但是我也不想拥有啊。

　　花怜说，等你有了孩子，你就以后让他去买车，然后让他去买房，当然，你自己买给他也行啊。然后让他感受你当年的痛苦。当然，也就是你现在的痛苦。

　　我说，其实我老感觉人真的挺自私的，我妈生我的时候根本没有问过我要不要来这个世界上，然后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来了，然后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跟你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