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第五章
百姓呼声不止,我偏头问子泾:“哪一位是辛大人?”
子泾空出一只手指了指我们稍前方一位身着红色官袍,面色平和的中年人。我定眼看了看,感觉就是那种没入人群就找不到的路人甲。
但我也知人不可貌相,于是不再多言。
走了一段路,便到了城门之前,我抬头望去,但见城墙高大巍峨,旗帜翻飞,显得格外肃穆,和我以前看过的任何一处历史遗迹都不一样。
大概是它现在仍在行使它的使命,所以看起来威风凛凛,十分有气势。
等出了城又走了几里路,太阳已经在我们头顶了,我这时也出了一身汗,身边的污染源则是完全靠我和子泾拖着了,应该是昏过去了。
前方的狱卒终于拉了缰绳,下马命令原地休息一下。
我和子泾同时喘了一大口气,先把污染源慢慢的放到地上,周围全是平地,也没什么能让他支撑一下,我只得盘腿坐下来,让他斜着靠在我的怀里。
俊美公子三人又同时看了我一眼。
狱卒一路走过来,扔了水囊在地上,但是两队人加起来大约有六七十人,他们却只零零散散的扔了一些,也就是说,得几个人共用一个。
还有人,可能根本喝不到水。
这才刚出城,形势便如此严峻。好在走到我们这里时,扔的水囊正好在我们五人中间。
我心里觉得和他们相对来说比较熟了,所以共用起来也不会觉得难接受,于是松了一口气。
我捡起水囊,直接递给了子泾:“你们先喝吧,喝完我再喝,再给他喂一些。”
子泾看了他家公子一眼,见他点头就接了过去,先是递给他喝了几口,然后才和子墨两个各喝了几口便又递了回来。
我接过直接对嘴喝了几口,喘了一大口气,歇了一会儿,晃了晃水囊,估计还有一小半,于是又重新在污染源的衣袖上撕了一条布料,稍微沾了水帮他润了唇。
可当我正想叫醒他起来喝点水时,我才发现原来我根本不知道人家的名字,想到我心里叫人家污染源,他知道了估计能气个半死。
“醒醒,起来喝点水。”我轻轻的叫他,他没有反应,于是只能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想拍脸,没下去手。
他哼了一声,慢慢打开了睫毛,于是我重复道:“喝点水吧,中午了,下午还得赶路。”他点头,视线触及我,身子突然又僵硬了,我担心他是伤口痛,可我没办法帮他减轻,只能尽量不去提及反引起他的注意。
给他喂了几口水,等他慢慢咽了,我才开口:“在下姓方,名淮,敢问公子姓名?”
他似乎愣住了,久久没有回话,我等了一会又问:“公子可是不愿……”
“你可唤我行之……”
“行之……”我在齿间转了一遍,觉得果然比污染源好听多了。
此时狱卒过来收水囊,我晃了一下,还有浅浅一层,我询问四人,都说不喝,于是我撩起长衫下摆,将剩下的一点尽数倒在了上面。
我拽着打湿的布料,动作尽量轻柔的将他额头上黏糊的头发抹开,拢到发顶,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随着我的动作,他的额头终于变得洁净,显露出了原本的样子。
光滑饱满的天庭,斜入鬓角的眉尖。
我一愣,一时竟无法再下手。
前方狱卒在催促着要继续前行,我赶紧唤了子泾和我一起将他扶起来,又重新搀着上路。
刚开始他还能勉强撑着腿跟着走,过了一会儿我只觉得肩膀一重,便知他又没意识了。
我和子泾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只是手上使力,将他扶得更稳一些。想到子泾说此去路程需要三个月,而且马上就要入夏,我觉得他能撑到钉州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因着中午没有进食,下午的路程走得给外艰难。而且我们这个队伍的人以前基本都是文官,估计也都是锦衣玉食,奴仆环绕,何曾受过这般苦难,所以即便是男子,一个个也都脚步虚浮,走路踉跄,更别提一旁的女眷。
而我们这五人里情况稍好的就是俊美公子和我,俊美公子身形本来就相对宽阔,估计身体素质好一些,而我这具身子居然也不差,到让俊美公子诧异的看了一眼。
我心里也疑惑,但一时得不出结论,只能把行之的重量尽量往我这边偏一些。
等到太阳彻底落入地平线时,我们才终于到了休息的驿站。
狱卒们将马匹和粮草安顿好,才引着我们进入了院落,可见也是真的不在乎我们的死活。
很多人刚进院子,便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又因为大家都上绑在一根绳子上的,所以这一倒就倒了一大片。
狱卒往这边斜了一眼,嗤笑一声,提了包馒头和水过来发了,这回倒是人人有份,大家几乎是狼吞虎咽的解决了晚餐。我也人生第一次觉得冷馒头如此香甜。
到了驿站不缺水,大家也便喝了个痛快,才慢慢挪到了院中的一个大堂里。
起先很多女眷不愿和男子同屋而眠,狱卒一顿恐吓,便也只能抽泣着自己划分了一个角落,虽有一些人想和家属一起,可两根不同的绳子绑着,到底不方便,也只能作罢。
行之嘴里伤口尚未痊愈,磨了许久终于将一个馒头吃完,又喝足了水,靠在柱子上垂着眼。
我看了看他嘴角两边的脓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包扎,便只能用小布条沾了水轻轻的给他擦了一遍,期间他紧咬着牙关,竟没吭一声。
因为他手指的厚茧,我心中认定他是文官,对于他这般的忍耐力,我倒是不由得感到意外。
处理完伤口,我决定找他聊聊天,当然也不能多说,怕他伤口痛,于是只问道:“行之啊,你看你只告诉了我你的名,却没有姓,我叫你行之,总还是有些别扭,似乎显得过于熟稔?”
他抬眼看我,回答道“在下姓赵,名谨言,字行之……无妨。”
我恍然大悟,原来行之是他的字,又突然意识到他说无妨,是说我叫他行之无妨?
我便笑起来:“那好啊,行之,其实我这样叫你,也觉得格外亲切。”
他又垂了眼,不看我了。
俊美公子三人方才由狱卒看守着去解决个人问题了,现在还没回来,我想了想,便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可知……那三人,那公子是何人?”
他平静道:“他是京中柳家的大公子,城中大部分的钱庄,皆为柳家所掌。另两人,想来是他的小厮。”
哎,这不对啊,我疑惑道:“既然是城中的一大经济支柱,当今怎么会……。”
“现在柳家做主的是二公子,大公子为嫡,二公子为庶,且柳二公子早先便和现在的三皇子交好……”
家族斗争啊,这个二公子现在借了势,倒是毫不留情啊。
我接着问:“那当今的天子,原先是什么身份?”见他皱眉看过来,我赶紧补充:“或许你今早未曾听见,我和柳大公子也说过了,我之前发热厉害,早上醒来竟是忘了前尘许多事情,就记得自己的名字叫方淮。”
他定定的望了我一会,我瞪着眼满脸真诚,他又叹了一口气,才回答道:“当今的天子之前是先皇之弟勤王,先皇……才华横溢,性情洒脱……待人亲厚。”
“所以当今掌权者夺位成功的原因是先帝不善政事,天下并不太平?”
他似乎是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我摊手道:“你都说了先帝性情洒脱,待人亲厚,这哪里是做皇帝的样子?先不说群臣之间的制衡,他连自己的性子都压不住,怎么管下面的人,怎么听得到实话,办的了实事。”
他又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其实我倒是想问既然新皇是众望所归,那他为何不降落得如此境地,不过如此揭人伤疤,我又不太好意思做。更可惜的是他现在顶着这张脸,我就是想找别人打听也没人认得出他。
白日里我不方便解决个人问题,终于等到入了夜,周围起了呼噜声,我才悄悄起身,小心的松了腰间的绳索,猫着腰跨过人群到外面的角落完成了大业。
狱卒都歇在外间,我倒是不奢望这时候有脱逃的机会,于是又轻手轻脚的回到原地。
哪知正准备躺下就看到有几个狱卒偷偷摸摸的往女眷那个角落去了,我瞪大了眼,差点惊呼出声,就被一把捂住了嘴巴。
我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行之,我用手指着狱卒和女眷的角落,他另一只手竖在嘴巴上,有些吃力的把我往他的方向拉近,我怕扯着他的伤口,于是顺从的凑近。
“无事,不过是想摸些首饰罢了,睡吧。”我耳朵一痒,就听见他用气声说道。
可我还是揪着心,躺在地上头朝女眷那个角落偏着,过了一会儿,果然见这几人胸口鼓囊的走了出来。
我松了一口气,又凑近了赵行之,学着他用气声问:“怎么你如此懂行?料得这般准?”
黑暗中我无法看清他,只能听到他轻柔的声音:“这才第一天……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