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仙记》谢江南

26、二十六

　　凡间岁月静好。

　　她仍收到来自师尊和师姐的信息，也没有任何跟修真界有关的人找上门来。

　　她变得越来越像睿王和王妃的女儿，她举止优雅、行止有度，才华横溢，颇有雅趣，京中贵女夫人对这位得仙人点化的小郡主颇为推崇。

　　仿佛她就是个跟父亲在边关长大的体弱小郡主，有一天遇上了仙人，便在京中修行，等待有一天仙人来接她去仙山上。

　　唯有夜半梦醒时分忆起当初在泰阿潜心修行的岁月，想起她如琢如磨如山岳一般的泰阿首座师尊，想起泰阿副峰小遥峰上明媚迷人的师姐和君子如风的师兄们，温暖而窝心，又有些惆怅。

　　这时她才是昆仑泰阿之巅，首座嫡传沈宸光。

　　难怪修真之人不喜在红尘中居住。人间烟火会一日一日消磨曾经的意气。

　　宸光知道是时候动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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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宫中处处悬挂灯笼，是夜，宸光裹着滚边镶金线红夹袄，跟着个宫女，从宫宴上出来散散心。

　　忽然听到“嘶嘶”的声音，宸光耳朵一动，对随行宫女道，“你去帮我拿个手炉来，我便在此处等你，怎得如此之冷。”

　　那宫女得了皇帝吩咐，对宸光无所不从，遂领命退下。

　　“还不快出来，一会儿她可回来了。”宸光冲着身后影影绰绰的树影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树后跳出一个少年来，面若好女，目似朗星，大红端正的世子朝服穿在他身上甚是气势，若他不说话，也是很能唬人的。来人正是长公主的独子齐二。

　　“我一猜就知道。”宸光道，“好好的元宵节，你不在里头好好吃饭，来外面溜达什么？”

　　“你不也在外面嘛！”齐二不服道。

　　到底年龄还小，尚在爱胡闹的年纪。平日里尚好，一旦见了这长公主独子、未来的齐国侯，宸光便要管不住自己的嘴，非跟他混闹上一番才罢。自宸光出关后，二人也不时见面，只每次见面两人都跟斗鸡似的，从未安稳过。宫中老太后每次见到他二人一起便头疼不已，生怕二人又闹起来！

　　如此几番往来，二人也算是斗出了几分默契，到如今颇有些不打不相识的味道。

　　“小爷不是来找你有事嘛！”齐二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四周。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大晚上跑来。别磨蹭，一会儿那宫女要回来了。”宸光催促道。

　　“你有没有什么护身符一类的东西，女孩子带的？”齐二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你看上哪个姑娘了？”宸光眼睛有些发亮，凑近齐二道，“我认不认识？”

　　“胡说什么呢你，是我妹妹！” 黑暗里，齐二觉得自己脸有些烧，定是今日宴会上不小心喝了些酒闹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长公主不是就生了你一个吗？”宸光怀疑道，“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你想要我的东西，总得让我知道给了谁吧？”

　　“是我堂妹，大伯和琅琊郡主的女儿。”齐二道。

　　齐氏善战，齐氏一门双侯，双双赢取了皇室贵女，很是让人艳羡。

　　齐二的大伯定国侯与琅琊郡主膝下只有一儿一女，六年前定国侯和世子同时战死沙场，留下尚年幼的女儿和琅琊郡主，皇室为补偿琅琊郡主，封了六岁的小郡君为伊宁郡主。

　　齐二的父亲齐国侯三前千在北僵的战场失踪，生死不知。

　　齐氏不兴纳取婢妾，到现今所剩的血脉不过一个齐二、一个伊宁罢了。

　　宸光并不认识伊宁郡主，甚至不知她的闺名，只听说琅琊郡主五年前携伊宁郡主回京，之后便常闭门户，鲜与外界往来。

　　“你倒是有心，也算有个哥哥的样子。”宸光斜睨齐二，似笑非笑，“既是求给堂妹的，我便给你一块儿。”

　　自二人相熟之后，齐二偶尔也会送宸光些好玩的物什，宸光竹蚂蚱、草蜻蜓的收了不少！

　　宸光取出一枚玉牌来，“这枚玉牌是我幼年时候用过的，可以自动护主，为主人承受一次伤害，也有些驱邪避祸之效，你便拿去吧。”

　　“便知你最懂兄弟心意，我也不坑你，我听闻你过完生，便要与你二哥同游江湖去了？小爷求了母亲同意，到时与你同去，保证不教人欺负了你去！”说完不待宸光回话，一溜烟跑不见了。

　　“好你个齐二，想溜出去玩便罢了，还打着要与我同去的名号！”宸光看他跑远了，在原地一跺脚。

　　“郡主，手炉来了。郡主快些暖暖。”是那取手炉的婢女。

　　“罢了，我们回吧。黑灯瞎火的，也无甚好看。”宸光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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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宸光生辰是在二月，巧的是睿王的小郡主生辰也在二月！

　　二月十九这日，宸光打扮地光鲜亮丽，王妃请了一众贵女贵妇，替宸光过这归来之后的第一个生日。

　　但见一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水灵姑娘里，最出彩的那个正用手帕掩着唇轻笑。

　　“可惜伊宁郡主随她母亲去她外祖父家做客了，回京几月了，我竟还未曾见过她。”宸光似是有些遗憾道。

　　“长安怎得忽然想见伊宁了？她脾气可不怎么好。”一位同是郡主品级的小姑娘道，“不是我在背后说她，便是全京城贵女都知道的，伊宁郡主甚是脾气大，一言不合就要掏鞭子呢！”

　　“竟是如此？”宸光微微惊讶，听说伊宁郡主没了父亲兄长，宸光还颇有些同病相怜。

　　“她有位好堂兄，宠的她跟什么似的！”

　　“确是位好堂兄。。。”宸光若有所思。

　　“说起来齐国侯世子俊朗非凡，是少有的美男子呢！”一个穿着浅绿百蝶纱裙的少女掩唇道。

　　“要我说还是陈公子更清雅俊朗些，面似谪仙。。。”一粉衣少女道，面有微红。

　　“要我说还是。。。”

　　“你们也不羞，便如此光明正大说去男人来。。。”

　　众女聊着聊着，便不知聊到哪里去了。宸光抚额叹气，今日请的大都是宗室勋贵，一个个都是什么都敢说的！

　　半晌，有丫鬟给宸光使眼色。

　　宸光看了一眼，拿起桌上的小茶杯，手一抖，便洒到了袖子上茶水。

　　“哎呀！只顾说话了，竟弄了一身茶水，你们且坐坐，我去换件衣裳。”宸光起身，又对旁边一姑娘道，“和林姐姐且帮我招待下？”

　　和林郡主是王妃怕宸光与众人不相熟，特意请来帮宸光待客的。

　　“你且去吧，此处有我呢！ 都是自家姐妹，做甚如此客气！”和林郡主笑得大方爽朗，“你在封地久了，不知咱们呢！ 等过几日熟了便知道了，咱们最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到时候才有你愁的！”

　　宸光笑笑，欠身告退了。

　　待出了园子，四下无人时，宸光才问那丫鬟何事。

　　“陈七公子和齐二公子结伴前来，二少爷放了他们进府。”那丫鬟吞吞吐吐道。

　　后院到底是女眷之所，陈拓和齐二年纪也有些大了，不好再与众女大大咧咧相见，大家平日里放松快些无妨。此时毕竟人多口杂，传出去终是不好听。

　　“这个齐二，定是他又闹着陈七一起来的！”宸光道。

　　陈七公子陈拓是个清雅守礼之人，断不会做这般胡闹之事。

　　“这可不是小爷要闹着他来的！他自己说你生辰，备了贺礼来的，你怎得只冤枉我？反正在你看来，他是样样比我强些的！”齐二不知从何处跳出来。

　　宸光神识早扫到他二人就在此处，才故意那么说。此时看他跳出来，便笑道，“谁说他样样比你好的？我却是知道他至少有一样是不如你的。”

　　“哦？是哪样？”齐二兴致勃勃道。男孩子间，总是有无伤大雅的比试，齐二亦不知为何，十分不愿让宸光觉得他不如人。

　　“他交朋友的本事却是不如你的，你看你的挚友，就比他的挚友好上许多！”宸光摇头晃脑道。

　　“他的挚友。。。”齐二一愣，“他的挚友不就是小爷！ 你还是在说小爷不如他！” 齐二大怒，脸涨得通红。

　　“哈哈哈哈哈哈”宸光大笑出声。

　　“郡主快别开他玩笑了。此番前来确实是我二人有些唐突，只是听闻郡主不几日便要随殷二哥出去游历一番，齐二也要同去。想来郡主是不愿大张旗鼓的，陈某才特意冒昧前来相送。”陈拓对宸光深深一揖道，“拓闲时爱雕些小物，便赠与郡主，愿郡主此行顺利。”

　　“咦？这是什么？”宸光接过，顺手打开盒子，一个紫颤木雕的笔筒出现在宸光眼前。

　　那笔筒上刻了个慈眉善目之人，宜男宜女，也看不出年龄，让人只觉宝相庄严。那人手持净瓶，另一手做兰花状，低眉垂目，若是这幅表情由别人做来，便是有些恭顺的，偏在这人脸上，却是说不出的慈悲。

　　“这是拓前些日子雕了的净瓶菩萨紫颤木笔筒，特意送往大光明寺开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光，恰逢郡主生辰，便与郡主做礼，愿菩萨保佑郡主。”

　　“菩萨？”宸光恍然大悟—— 不想凡间界竟对佛修颇为了解尊崇？竟是比修真界所知还多些！

　　修士不信佛，对佛家之事所知甚少，玉逍界也极少有禅修。宸光虽未见过菩萨，却是听说过菩萨的，此时听陈拓说起这笔筒名字，才知这便是菩萨像。

　　“多谢陈七公子。” 宸光施礼道。

　　那笔筒颇为有趣，与佛家有关之物也算稀罕。除了菩萨像外，还雕了不少奇花异草，又是寓意颇好，宸光便欢喜的收下了。

　　“阿朝他少年心性，虽偶尔顽劣了些，却并无坏心的，一路上还要劳郡主关照他些，莫要真与他生气。”陈拓心知好友脾气：虽长安郡主风光霁月并不与他计较，却仍担忧他路上闯下什么祸来，惹长安郡主生气—— 齐二此行毕竟仍要仰仗长安兄妹。

　　“齐二虽是个祸头子，我却是不愿与他计较的，他若是不听话，我便只捆了他扔在马车上日日喂他些吃食便是，只我与二哥二人出去玩耍，谁要理他！”宸光笑着瞟了齐二一眼。

　　“你。。你竟要捆了小爷，还说小爷是祸头子！我才不信殷二哥也与你一般！”齐二道。

　　“你却是说错了！ 此行一切皆有长安做主，银子全在长安身上！”殷二从不远处走来，“你若惹了她，便是连我都保你不得！”

　　“你们兄妹合起来欺负小爷！”

　　殷二和宸光大笑，便是陈拓都抚扇摇头，轻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