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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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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她对着自己一系列古怪的言行举止,他原是暗暗心惊,但不过略听几句,便知她不过是将他错当成了另一个人。他顿觉十分无趣,再见她对着自己那一副委屈柔弱泪眼相望的模样,他越发不耐烦起来,简直连看她一眼的耐心都没有了。忽听她哭着声提到那金发的小女孩,他这才注意到那小姑娘已经虚弱得昏厥了过去。他迅速蹲下身微有些忧心地查看,幸而那孩子只是饿晕了过去。他忽而一顿,对自己此刻心里淡淡的感觉感到陌生而新奇,他竟也会有担心的情绪?他不禁细细打量起那孩子来。正自惊奇,忽又感到那股熟悉的异样视线重又投到了自己的身上,他这才发现那名白衣女子已蹲身于自己身旁。他吃了一惊,自己是何时开始如此疏于防备?她如此欺近他身侧他竟丝毫未有察觉!
他一面心惊,一面却又不自觉地在意起她来。此刻,她与他距离不过寸许,她几乎紧挨着他,她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他的眼显得若有所思而愈发专注认真。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心里不知怎地隐隐有些不快,他二话不说便背起地上的小女孩起身离开。他细眯着眼微微烦闷地想,若非原本今天心情不错,他还真是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来路不明的轻薄女人,以后若是要哭诉衷肠,先不该错认了对象才对。总归她运气不错,他可不是每回都像今日这般好说话的。
走出不远,他便听到身后她的脚步声急急追来,不消片刻,她已来到他身边。
“我是浮生酒。”只听她自报姓名,与他套交情,“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
他闻言细眉微扬,心下不屑,家?他的家,岂是任谁说想进就可以进的?他从不对人抱有希望,那么,任何人也不要对他有什么要求。
“市丸……银。”忽然听她含着犹豫的声音吞吞吐吐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他脚步瞬时一顿,心下惊疑,转过头眯眼细细望向她欲要弄清她玩的什么把戏,却冷不防直直撞入了她的眼睛里。那双干净而清亮的眼睛此刻压抑着无可奈何的落寞无助。他的心忽而动了一动,有些松动软化。
“不要误会,刚才你对着那个小女孩自我介绍时我听到了你的名字。”他正是心思微变,却听她很是牵强地解释道。看着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自嘲不甘,他恣意地笑了起来,毫不犹豫地举步向前再不去理会她。就凭她这点能耐也敢在他面前扯谎?她这么急着为自以为的委曲求全自嘲不甘,也要看他给不给她这个机会!
未走出几步,却被挡住了去路,他脚步一顿,心下已有些不耐的冷意。他轻笑着眯眼看向挡在他身前的她,漫不经心间随意而慵懒。每当他击杀猎物肃清障碍之前,他总是如此淡然而安静。她并非他的猎物,可她连番如此不知好歹,一再挑衅他的耐性与容忍力,那他也不介意为她破一破例。
眼见他心下已隐隐开始尖厉躁动,却听她又开口道:“我可以照顾你背上的小女孩,她的情况看上去不大好。你应该没什么照顾女孩子的经验吧?”
听她这一说,他背着小女孩的手不觉紧了紧,一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他再次抬眼打量她,只见她晶莹的眼睛倔强而执着。见他不作回应,那双越发执拗的眼微微颤动着竟似带着不自知的委屈哀求,竟是生生将他内心本已尖锐的戾气搅散了。这一下可着实令他吃惊不小,他素来情绪少有起伏,做事决断也向来说一不二,今天不知为何竟如此反常,心情竟如此反复无常轻易受人影响。尤其是对着她那双眼睛时,他的心绪更是显得浮躁不定多番阴晴。一想到此,他看向她的眼倏忽间眯得更深了些,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已是狂妄不屑已极。他倒是想看看她究竟有多大本事,是否真有这份能耐左右他!
“跟我来。”他率先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脸上笑意看似淡然实则锋锐嚣张,眉眼间几分嘲弄讥讽又似含着一丝不觉的期待与兴奋。
回到家,将那虚弱昏迷的孩子轻轻安置在榻榻米上,看着她脆弱小巧的模样,他的唇角不禁弯了起来,心里那股轻轻淡淡的柔软又涌了上来。他不自觉放轻脚步小心地退了出去。
出得房门,迎面便对上了她越发不加掩饰的直白和莫名动容的视线。此刻,她看着他的眼里弥漫流淌的暖意如此轻柔如此温和,使得那清澈的眼睛越发温情而专注,竟仿佛带着一丝抚慰人心的力量。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脑中一瞬间的空白停顿,自己仿佛被一股极轻极柔的力量包围,难得的舒适而放松。然而下一刻,理智便倏忽回笼,他惊愕后怕不已,若方才是临阵对敌,他只怕已然丧命。不过,弹指间,他又已然沉淀思绪恢复镇定,脸上便复又从容地笑开来,心下竟忽而生出一股新奇的兴趣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分明未有多么出众多么特别,可为何那里面竟会有如此复杂惑人的神采?
他慢悠悠若无其事地走过她身边席地坐于门廊之上,抬头枕手望向那一方阴沉压人的夜空,眼角余光则暗暗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却只感到她凝视的目光越发深邃灵动。他脑中竟不可思议地闪过缠绵二字,那停驻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如此婉转含蓄却又如此留恋缠绵,一时间竟令他颇不自在起来。
正是心下微窘,忽见她转身离开。他本能地转头看向她,细望她的背影,他才发现她的身骨实在是纤弱清瘦不盈一握,若是抱在怀里还真怕捏碎了呢。他一愣,立刻意识到自己花在她身上的心思似乎太多了些。他目光微凝眉梢轻轻一扬,从容地收回视线复又抬首望那漆黑一片的死寂夜幕,嘴角微扬几分不羁几分傲气。他自娱般淡淡然道:“不大妙啊,似乎变得有些被动了呢。低估了她还真是失误呢。”
正自出神,忽听得厨房传来锅灶之声,她竟擅自忙活开了。他眼一眯,心道:“果然是个不懂礼数不知分寸的女人呢。”虽如是说,他却并未感到多么不悦,便也由着她去了。
不多会儿,便见她端着张矮几来到他面前,矮几上是两碗浓羹,还呼呼冒着热气。他抬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她,看着她含笑的眼欣喜而期待,一时竟有些愣。
“别愣着呀,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催促的声音忽然响起,听在他耳中一时间显得异常清脆动听,看着她微促眉头自然流露的些微焦急之色,他的心猝不及防间不可抑制地轻微动了动。这无法掌控的瞬息之感使他一时之间不明所以迷茫无措。
正是愣神,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他顺着视线望过去,便立时对上了那双深黑色清亮的瞳仁,蕴藉着关怀和自然流露的……情谊。他直觉间认为那就是情谊,尽管他从未见识过更是从未相信过。他更深地看入她的眼里,本是想将她弄懂看穿,不想越是盯着那双眼睛他的思绪竟越发凌乱,使他陷入一种隐约的威迫之中。他下意识地习惯性摆出笑脸迅速驱除迷乱的不适。他飞快地从她手中接过筷子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他本是想要借助食物使自己真正恢复正常,岂知内心却出乎意料地开始微微充实起来。那种被填补的充盈之感令他前所未有地踏实和安心,不禁使他低埋在碗里的脸染上了真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