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非白羽

8、第 8 章

　　女皇周朝长寿二年,沧州。
　　蒙蒙细雨，打湿了祭祖的香烛，满野里都是半燃的青烟。
　　客栈简陋的房间里，又谦将画卷挂在床头，借春风吹干潮气。
　　客官，您是刺史家的亲戚还是朋友？
　　端水进来的小二搭讪着，眼睛不曾离开那画卷。
　　又谦稍感不悦地否定，接过拧好的毛巾擦脸。
　　那就真是奇怪了，您这画上画的明明是刺史家的小姐啊。今年元宵佳节的时候，刺史家结了彩棚看花灯，那小姐也穿一身红衣服，跟您这画上一模一样！
　　又谦心下稍动，握了巾子抬头看定小二。
　　你可知道那刺史官讳，那小姐芳龄？
　　小人只知道刺史大人姓卢，官讳就不知道了，那小姐今年端午就该满十六了吧。客官您是不知道，自打元宵佳节之后，想要亲近那小姐的年轻公子可多了，却是谁也近不得那小姐的身边，后来听府里丫鬟说啊，这小姐喜欢百草堂的蜜饯和后街那家铺子打的烧饼，这人们就蜂拥了去买，听说有次还差点把烧饼铺子给挤塌呢……
　　小二已经走了很久，又谦才回过神，心里仍不停念着卢姓、十六……
　　干涸的希望忽然又有了冒头的迹象，美英，难道这就是你说的缘分。

　　刺史看着客坐上的人，嘴角微微抽搐。
　　自从元宵赏灯之后，来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但如此唐突的倒实数罕见。
　　什么前世之交，鬼神之约，亏他一个孔门弟子也说的出口，要不是看他父亲与自己也算有些渊源，就凭这样荒唐的说辞就可赶人出去了，何况是个已过而立之年的鳏夫！他竟然还敢提请小姐一见！
　　真是岂有此理！
　　又谦看着刺史的脸色愈发铁青，轻轻地叹了口气。
　　美英，原来我们的缘分竟是如此的浅薄。
　　寻遍沧州的时候就该知道是如此结果，这十六年的魂牵梦萦与自欺欺人，到头来不过是惹人笑话而已。
　　罢了，就此告辞，也省得惹人生厌。只是啊，既然无缘，何苦让我知道你在这里……

　　青龙寺高高的檐角在烟雨中朦朦胧胧。
　　满寺红杏芬芳吐蕊，远远地好似半天红霞落入凡间。
　　女皇好佛，如今寺院远不是当年的冷清模样，看着来往的男男女女，又谦却只觉分外落寞。
　　拜会了方丈出来，脚步犹豫，却还是奔了后山的方向。
　　曹公子？！真的是您啊，好久不曾见了啊……
　　伛偻的苍老僧人正是当年那洒扫和尚，满是皱纹的脸依稀可辨当年的模样。
　　故地重游得遇故人，虽无多少欢喜，却也倍感亲切。
　　老僧絮叨着公子您当年所托之事我一直都记得，每逢年节我都会到那姑娘墓前洒扫祭奠，您要不要去看看，我给您准备香烛……

　　赏了银子谢绝了他的跟从，又谦独自走出寺院后门。
　　远远地望见，参天古松下，一座孤坟，当年手栽红杏，如今已是芳华满枝。
　　山风轻拂，纷飞的花瓣铺了满地，仿佛又见那年少无忧的时候，仍是佳人在侧堪比神仙的日子，可我们，终是一见之缘都不曾有呢。
　　又谦的眼眶微微发热，却没有眼泪。
　　早就料到的结局，不过是去证实了让自己死心，十六年的时间，足够冲淡任何似海深情，更何况那不过两个月的人鬼殊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