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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五章 风萧萧兮有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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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过后,文兰回宫,刺杀之事仍在调查。我的日子回归了平常,宋珩依旧每日酉时来听我弹一个时辰的琴,而我则一直没想明白如何处置那颗夜明珠,除了日日与众人聚在一起听一听八卦,我唯一的娱乐就是欣赏窗帘子上的小红鸟。
临近中秋,如往年一样府里主子仆人都忙活着中秋夜宴,最清闲的就是青梅院里这些说主子不算主子,说仆人又没事做的人,活活一堆花瓶。
这一日,我正尽着做花瓶的本分与众人擦琴调弦,十分无聊。待琴擦完,弦也调好,众人捡着八卦分享,我听了几个没什么趣味,便借口困了回屋看风景,风景看了没多一会儿就听到明月旋风一般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
“今儿又听到什么段子了。”明月最近与宋珩那小斯名石珠者走的很近,时不时就能听到一些奇闻逸事,大多是关于宋珩的奇闻逸事,是以我对他俩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明月坐到我对面神秘兮兮道:“姐姐你可见过夜明珠?真的夜明珠,能在黑暗中发光的那种。”
又是夜明珠。我摇了摇头。
明月立刻来了精神,“我见过。白的,跟玉似的,有山核桃那么大呢。”
我也来了精神,“哄我的吧,你怎么能见过那稀罕东西。”
“真的真的,我刚刚亲眼见过的,可漂亮了,装珠子的盒子做的可讲究了,还有香味呢。”
“石珠拿给你看的?”
明月被我这一问,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一点一点红起来。
我盯着她,轻轻的敲着桌子。明月支支吾吾道:“是他给我看的。”
我摸了摸手里的珠子,如玉一般润滑,宋珩也有一颗相似的珠子,且极有可能与我手里的一模一样。若是皇帝想让我换了珠子杀了宋珩,就如今这个天气,恐怕还得安排一条能够一口就毒死他的蛇,这很麻烦,倒不如直接让我杀他,皇帝肯定已经知道了我和宋珩走得挺近,他却不利用,唯一的解释是,目的不是宋珩。不是为了除掉宋珩,那这颗珠子有什么用呢?宋珩并不喜欢金玉珠宝,为何“偶得”一颗稀罕的夜明珠?不喜欢一样东西,却要得到它,要么就是意气用事逞个强,在别人看来宋珩极有可能是这样,我却深知绝不是这么简单。如果不是意气用事,那就是要送人。
我看着眼前满脸怀春的明月,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儿,如果宋家赢了,石珠会有一个很好的前程,到时候怕是难对明月一心一意,如果皇帝赢了,石珠即便能活也会被流放,明月该怎么办呢?
我突然觉得很烦,这种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我是怎么解决的如今想起来,都不太满意,可能这是我最后一次好好的做一个“凡人”了,总想着至善至美,也可能是我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我直接趴在桌子上,明月看我确是困了,也没打扰,半眯着眼睛看窗外的风景,永宁城已经没了暑气,阳光晒在皮肤上很舒服……窗帘子上的红鸟不见了。
中秋之后紧接着就是皇家办的秋猎,是青年子弟露脸的好机会,大多贵族都会参加,宋珩着紧不着紧露脸我不知道,却也被一个一个的青年才俊拉着天天出门,再没什么时间听我弹琴,起初我还摆好茶点上香等一等,白浪费了几包好茶几块好香料后我便不怎么等了。今日我一觉睡到月上中天,养足了精神。
府里该忙碌的已经忙碌了起来,随着中秋的临近,府卫也巡查得更加频繁,如此看似井然有序,实际上真真是钻空子的好时候,这种事儿做多了才知道为何大人物多是在被各种各样的宴会上刺杀,大事件也多是在这节那节的时候发生了。也方便了大家纪念,不用再另起一个纪念日给记忆增加负担。
我寻着契机晃悠到宋珩住的院子,寻了个被树遮住的墙头爬上去瞅了瞅,丫头小斯都在前院芭蕉树下玩闹,屋里灯亮着却没有一点声响。
换珠子的过程进行得十分顺利,顺利得有些说不过去,我本想着这么重要的一个环节该是有什么坎坷出来助一助兴方对得起它的重要性,然而直到我从宋珩的院子里出来都走远了还是风平浪静,我不禁有些失望,继而又觉得自己真是很变态。
此时月上桂梢,近有假山竹林落花流水,风中自带清香,就在我觉得今夜无事我可安心欣赏风景的时候猛然一声尖叫打破了夜的宁静,“抓贼啊!”
声音的来源正是宋珩居所的方向。
莫不是那个我从头等到尾的坎坷来了?
我闪进假山群里听着嘈杂声竟越来越近,怕是这贼子也觉得这儿容易隐藏就奔着这边来了。来了贼子不可怕,再厉害也不见得能打得过我,就怕他躲的时候偏偏就觉得我的这处就是躲的好地方。唔,与我躲在一处也不可怕,顶多我把他敲晕了藏在这儿一宿也算救了他一回,就怕他乱窜的时候那些抓过黑猫的府卫恰好发现了我把我当贼子抓了去,如此,那可真是尴尬。
我听着周围的嘈杂,分外同情那些府卫,没抓到贼子先把自己绕晕了。
此时我乃是借了个力斜靠着假山,旁边一棵大树的阴影正好能把我整个挡住,一个姿势保持时间太久,这假山又硬,胳膊腿略有些麻,我稍稍活动了一下,这一活动才发现我靠的假山上满是青苔,我顺着青苔滑了一轱辘,本也是能稳住,奈何这假山年久失修石头有些松动了,我滑的那一轱辘恰好就带着这块虚搁着的石头一块儿滑了下去,我暗自惊叹,这下怕是要热闹了。
这下的确热闹,却不是我想的热闹。我连人带石头滚进了一个假山洞,这山洞藏得很巧,更巧的是山洞里在我之前就有了人。石头滚进了泥堆发出一声闷响,而我堪堪就撞到了那人身上。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山洞里遇见了人我首先想到的竟是那些才子佳人后花园里幽会的桥段。我心中实有些抱歉。
方才的动静我已经尽量控制到最小,然还是引来了一些府卫,我屏息凝神一动不动,直到府卫被别的声响引走了才松了口气。这口气松得不太舒服。
一条胳膊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酒气扑面而来,我抖了一下,头顶有低低的声音冒出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风景。你呢?”
“哦,我也看风景。”
“嗯。”
“看风景就看风景,干嘛躲那些府卫?”
“他们在抓贼。”
“哦?”温热的鼻息吐在我额头上,有些痒。
宋珩语气平淡,我心中些许有些紧张但我佯装不紧张,“这种事情,一旦撞上了即便是清楚的也就解释不清楚了,还是不要撞上的好。”
许是酒劲上来宋珩脑子不太清楚,他静了好一会儿才说:“有道理。”
我吸了一口气,此时外面已经完全静了下来,山洞里除了水滴一滴一滴落在水里的声音只有我和他的呼吸声,“公子不出去吗?”
“来看风景,为何这么早就出去?”
“风景在外头,这里……黑乎乎的,孤男寡女……我怕有辱公子的名声。”
宋珩轻笑,“诚然是你把我撞进这个山洞,不过我不担心你对我做什么。”
我有一种想咬了舌头的冲动。
宋珩大概是笑够了,这才说:“好了不逗你了,我带你出去。”
我顿时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这才注意到前后竟是通的,我进来的那头是假山,另一头却是水道,停着一顶乌篷船,而宋珩显然是划着船从另一头的水道进来的。宋珩上了船,向我伸出手,我也觉得此是拒绝实在是摆明了扭捏,便没有扭捏扶着他的手上了船。
宋珩打起船篷帘子招呼我坐下,自己与我相对而坐。船划得挺稳,在不太宽敞的山间水道上晃得悠然自得。此处尚避着光,我打量了一番只看到一个葫芦一支杆子。
宋珩突然道:“你今日为何没有戴我给你的扳指儿?”
“换了件衣裳,觉得和那东西不搭便没有戴。”这话说出来我都觉得太扯,其实那扳指儿是被明月不小心砸了一下,砸成了两半,送去修了,还没拿回来。
宋珩竟没说什么,我觉得有些尴尬,只得自己找话,“这么黑公子也能看到我手上没戴东西,真是好眼力。”
宋珩笑道:“不是眼力好,只是方才摸到了你的手。”
这番俨然就是个登徒子,我苦笑,“公子真是心思玲珑。”
的确心思玲珑,如此玲珑的心思若放在了风流之事上那就是个没出息的浪荡子,若放在了别处……只怕别人也想不到他会放在别处。
出了假山群,水面开阔起来,水湾处还能看到今年最后一开的莲花,袅袅婷婷隐在幽静处,遗世独立一班,也只有宋珩这样的奇葩会划着船来寻着僻静处赏花。
我趴在船舷伸手探进水里,风凉水也凉,“今夏最后一开莲花,倒是让我遇见了。”
“要不要来点酒。”
“好啊!”
宋珩就近靠着岸将船停了,解下葫芦给我,我扒开葫芦嘴,一股酸甜之味溢出,甜多于酸,我喝了两口,是葡萄酒。
宋珩笑问:“甜不甜。”
我点点头,又喝了一口,才把葫芦递给宋珩。
我望着月亮赞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此时虽没有夜光杯,但葡萄美酒滋味甘醇,月光朦胧也够了。”
“欲饮琵琶马上催,这句也算应景。不过我这里没琵琶,只有一支箫,聊做助兴吧。”
那杆子原是支箫。
宋珩吹的不知是什么曲子,如同小桥流水一般。我歪靠着船篷慢慢闭上眼睛,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船篷很窄,我得微蜷着身子,但我觉得很放松。这种慢悠悠的曲子看似简单实则难把握,吹得好了能安神,吹不好倒会生出悲催之感引人吐槽。我本对宋珩就另眼相看,此时更斜了几分。
一曲毕,宋珩问:“随意而为,如何?”
我将葫芦递给他,“随意不随意有什么要紧,应景就好。”
宋珩接过酒葫芦笑道:“应景也有个讲究,比如说今夜,若说赏花喝酒,的确是曲子应景,若说月黑风高,刚才那贼子所做才叫应景。”
我像模像样地一叹,“可惜今夜明月皎皎,晚风和畅,那贼子不看天气就来,不是时候啊。”
宋珩大笑。
我再次疑惑是宋珩喝了酒的脑子不太灵光还是他故意就想相信我,真的就信了我那些瞎扯,划着船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直聊到酒喝完了青梅院也不远了才停下。
宋珩扶我上岸,说:”这几日我实在被缠的紧,等秋猎过了再来听你弹琴”
我笑着答应,“好啊,届时我点上今年新做的桂花香等你。”
此处已能看得见青梅院门,便与他告辞,不知他是不是在后头看着我,只觉得风吹得后背的冷汗拔凉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