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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荷才露尖尖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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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八年的暑气来的特别猛,若怒目而睁的吊睛大老虎闯进鸟园子,惊了一处。纵然有着宫内拨的夏冰镇在屋子各处,昭献还是嫌太过于闷热,便又令人将朝风口的窗户打开,在临窗的软塌上铺了湘妃竹席子,昭献只穿了一件单衣,半挽起袖子由蓁儿一下下打着扇子,稍有凉意,只不过整个人还是怏怏的没精神。
七月末的时候皇上带了直郡王诚郡王四贝勒五贝勒七贝勒并十三,十四两位阿哥巡视塞外,本来佟佳娘娘也得跟去,只是宫里的老祖宗孝惠章皇太后突然感到身体不适,难免需要佟佳娘娘的照顾,故而昭献便跟着佟佳娘娘留了下来,只不过娘娘日夜不是照顾老祖宗便是为远在塞外的皇上烧香祈福,便干脆免了昭献的晨昏定省,一下子昭献就闲了下来。
本来四贝勒和十四阿哥跟着去了塞外昭献是十分乐意的,也没人检查功课没人天天来闹,只不过皇上体恤刚刚丧母的十三阿哥,把胤祥也领了在身边,这可把昭献闷坏了。
蓁儿在昭献身侧打着扇子,看自家格格如此怏怏不乐的样子,想起昨天小太监送来的信件,忍不住出口,“格格,您这般无趣,不如去写几副字帖。昨儿个四贝勒可特意托小言子送信过来,说是回来便要检查布置下的功课。”
昭献听了四贝勒的名头便头疼,现在听蓁儿提起忍不住横了她一眼,“我可好不容易盼着四贝勒离京,你倒是何时被他收买了,竟帮着他监督起我来!让我看看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迷的你眼里竟没了我只有他了!”昭献说笑着便去挠蓁儿痒痒肉,蓁儿一边笑着一边躲闪。
八贝勒和九阿哥十阿哥一进门看到的便是主仆二人在软塌上笑闹成一团,半天也没发现屋子里进了人。胤禩忍不住清咳一声,昭献看着三人忙停下笑闹,汲了绣鞋下了软塌行礼。
胤禟看她因为方才玩闹匆匆忙忙的没来得及收拾头发,一头青丝如瀑般垂在脑后,还有几缕顺着低着的头滑倒前头,袖子也半挽着露出一节皓腕,白玉无瑕。
昭献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也察觉出自己现在行色不当,瞥了一眼踌躇的站在三位爷身边的小宫女,想必刚才自己与蓁儿胡闹没听见通报,现在只能懊恼的咬住下唇。
好在三位爷也不是没有眼力劲的,也明白这样在姑娘闺房似乎颇有不当,便转身出去。蓁儿忙准备着为昭献梳妆换衣。片刻后昭献又请三位爷进屋。
外屋伺候的丫头在这片刻便已将昭献吩咐的茉莉清茶端了上来,昭献一一递与三位爷。胤禩喝了一口,觉得冰冰凉凉清爽可口又不是茶香,忍不住称赞,“欣荣前阵子还与我说,到了暑热时节昭献最是会捣鼓些好东西,到确实是真话。”
昭献听他这么说想着欣荣姐姐惦记着自己,便也笑了,“那是因为昭献实在怕热,一到夏季便受不了暑气。只能靠些旁物降暑。”
胤禟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想起她刚才只着一件单衣的样子,兀自一笑却未说话,也没人注意到他这一神色变化。
接下来照常是八贝勒替欣荣姐姐带了些事物过来,问了问昭献近况,昭献也向胤禩询问欣荣姐姐是否安好,胤禩说欣荣近日夜里着了风病了,昭献忙嘱托胤禩多多照顾着欣荣姐姐,说是欣荣姐姐从小最讨厌生病,每次都得难受好久,胤禩一一应了。其间胤誐也插上两句,只九阿哥一直喝着茶在一旁静静的不说话。
快辞行的时候胤誐突然说起过几日市井有灯会,有好些有趣的事物,直将昭献说的心痒痒,昭献此时在宫里最是觉得无聊,听胤誐一说难免生出想去的心思,只不过也不好开口说,毕竟自己不能随意出宫。
胤禟在一旁看着二人,只见胤誐说的眉飞色舞,昭献听的有趣眼睛都发直了,忍不住笑了,对着昭献说到,“你若想去到时候咱想法子带你去看看,别像四哥那只白莺鸟一般天天埋在鸟笼子里。”
昭献听他这么说,想必他是有法子的,也顾不上什么矜持,连连点头。胤禟让她等着消息,昭献扒在门框上目送三人远去,恨不得马上能够出去耍。但转念一想离灯会也没两日了,便又回去塌上,只不知是否有了盼头,也不觉着多少炎热。
另一头胤禩与胤禟两人又在半路分道扬镳,胤禟和胤誐并肩往翊坤宫走去,胤誐看胤禟心情甚好的样子,直接开口,“九哥,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纳喇家那个丫头了。这时日跑承乾宫跑的次数都快赶上翊坤宫了。以前哪见你那么跟着八哥,现在八哥一说去看看昭献那丫头,你就也赶着跟去。”
胤禟听胤誐肆无忌惮的说,心里却是复杂,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作祟,但嘴上却先反驳了,“她顶多目前还只算一豆芽菜,我怎会喜欢她。”
胤誐听他这么说,只笑了,“前儿个我在宜额娘面前说昭献那丫头是豆芽菜,宜妃娘娘还教训我,说昭献这模样,再两三年,可得是藏也藏不住的。还说我到时候别求着要娶她做媳妇。”胤禟听到这话心里却是一沉,再过两年,也许什么也来不及了。心里万般波涛,面上却不显,还并着喋喋不休的胤誐往前走。
昭献自那一日胤禟许下出宫之约,便天天数着日子盼着。从一数到第五日的时候佟佳娘娘身边的丫鬟来请昭献。
许久不见佟佳娘娘,许是日夜吃斋礼佛又要照顾老祖宗,难免消瘦了一些。见到昭献却还记得细细的询问了她这段时间的吃穿,事无巨细。昭献来之前还因为庙会的事心里不小的忐忑,此刻却只觉得鼻头酸酸的,心里一阵暖流。
佟佳娘娘看她这样子倒是笑了,说起昨日宜妃娘娘向她提起,“听说老八家的媳妇前阵子大病了一场,你与她素来亲厚。在宫里不知不觉也有了近一年了,明日你便跟了老八一起去八贝勒府上瞧瞧老八媳妇。”
昭献听她这么说心里又是着急欣荣姐姐的身体又是向往宫外头的生活,一时心情有些复杂,却也只是乖乖的应了话。又陪着佟佳娘娘说了会儿话,等娘娘觉得有些乏了,才又退回自己的院子。
待辗转一夜过去,终于在第二日清早等来了胤禩并胤禟及胤誐三人。又合着三人一块儿去佟佳娘娘处知会了一声拿着出宫的牌子上了八贝勒府的马车。
昭献坐在马车上心里却还不踏实,忙问了胤禩关于欣荣姐姐的病情,得到一切皆好的回答才松了口气。直到马车到了八贝勒府亲眼见到脸色正常身体无碍的欣荣姐姐时才真正放下心来。因欣荣姐姐大病初愈不宜再受风,八贝勒又突然被差事绊住。故而最后去庙会的倒只剩下昭献并胤禟、胤誐三人。
八贝勒府的马车一路靠近闹市区,昭献新奇的掀开帘子的一角不住的往外张望,胤禟便干脆说不如下了马车三人步行。昭献和胤誐早早的便想要下车,此刻听胤禟提议,马上便附和。三人便让车夫自将马车停到一处地方,三人并着两个侍卫开始步行。
今日出宫昭献特意穿了平日最素净的衣裳,头发也乖乖的左右各拢了两个髻,大大的杏眼随着脑袋的晃动不停的张望街两边的新奇事物。而胤禟和胤誐也是寻常公子的打扮,只是周身贵气难掩,三人走在因庙会而人分外多的街道上,倒显得也不那么怪异。
只三人长得都是一张好面孔,虽然昭献年纪尚幼还是豆芽菜一样却娇俏可爱,胤禟更是面如冠玉,仪表不凡,引得人群里的姑娘都忍不住朝他看上两眼,只不过胤禟本人倒一直盯着走在左边的昭献,不时的护着她不让人群冲撞到她,丝毫未曾察觉。
昭献一路逛着庙会的集市,看着这也新鲜那也新奇,才走到一半左手提着跑马灯右手举着糖葫芦便没有空余了,还有冰糖藕酥和琉璃海棠钗由胤禟帮忙提着。胤禟走着走着正思量着要不要找个歇脚的茶楼,突然发现走在身侧的人不见了。忙转头去寻。却发现是被一处挂了算命幡子的摊子吸引了。忙走了过去。
昭献第一次逛庙会一直处在兴头上,对什么都觉得有趣。看到算命的摊子想起了最近看有关《钗头凤》的故事,里头陆游与其挚爱唐琬便是被陆母因一支卦象的理由被迫分开的。想着想着便驻足在算命摊子前。
往日里捋着一把白胡子的算命先生看到这半大的小孩估计会不耐烦的让其走开。今日见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呆呆的驻足在自己的摊头倒是很有些异样。
按耐不住想要为这小姑娘算上一卦,忙朗声招呼她入座,“小姑娘看着年纪倒是分外小,怎的待在老朽的摊前可是有些什么想要算算,来老朽面前坐下。八卦六爻,理通天地。两仪四象,机测鬼神。即是有缘便让老朽为汝测上一卦”
昭献被他一招呼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算命摊前待了好一会儿了,原也没想着算卦,听他这么一讲倒是生出几分兴趣。算卦先生看她乖乖做下,也不多加询问,直接摆开阵势算起卦来,“既然是小姑娘,那老朽便为你测上一卦因缘。”
近日看的闲书里讲的痴男怨女的故事良多,但却让昭献对因缘二字格外在意。算命先生手上三枚铜钱掷于桌上,仔细看着卦象手上动作也没停。一番计较再次抬头看向昭献的眼光也颇为复杂。
昭献看着她的眼神,虽不明所以却也明白不是什么好的意思,心里也难免有点紧张。算命先生看着昭献叹了一口气,“人来世间,何时出生,何时入土皆早有定数,因缘亦是。小姑娘你命中多红雨,前世的因,今世的果。你的因缘自然早已伫候身旁。只是前世情债累累,今世又岂是一人一世还得起的。情之一字笔画看着简单但其实是最复杂的,雾里看花抉择最是两难,须看得清楚该断则断。否则皆不得好命。”
昭献本也不过垂髻,虽然平日看了些杂书对着男女之情有些期许,不过也是懵懵懂懂,这会儿听算命先生这样说却是心里一沉,却看见算命先生说最后一句时并不看自己,视线一直落在身后,顺着转过头去却见胤禟满脸难掩的焦急向这边快步走来。
胤禟找了许久才终于在算命摊前找着了昭献,一向从容不迫的他着实着急了,也顾不上其他见了昭献忙拉了她的手便离开了算命摊。昭献被胤禟踉踉跄跄的拉走,也来不及再与算命先生说上两句,只走出几步忍不住转过头看算命先生,却见算命先生一脸惋惜的摇头。心里沉沉的说不出什么滋味,视线落在胤禟的背上,倒是难免琢磨起来。
胤禟之前丢了昭献心里起急,虽找到昭献冷静下来却难免对自己的心情感到惊异,而昭献不知为何还念念不忘之前算命先生说的话,也是失去了玩闹的兴致,胤誐看二人这一脸沉重的样子虽然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说话,加上天色已晚,胤禟便说送昭献回宫。
一路上马车异常的安静,三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胤禟胤誐二人将昭献送回承乾宫,向佟佳娘娘请了安便要回阿哥所。
走出几步却听得昭献的呼唤声,停下脚转身果然见刚刚分别的人儿小跑着过来。昭献顺了顺气,看着胤禟胤誐颇有些不好意思,“今日劳烦二位阿哥待昭献出宫了,对昭献来说实在是大恩难以为报。”
胤誐听她这样说顺口也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要不成你学戏文里说的以身相许。”说完却是把自己逗乐了,却看到胤禟和昭献二人瞪了他一眼忙收敛了起来。
胤禟倒是认真的看着昭献沉吟了一会儿,“过不久便是爷的生辰,在八哥府上摆宴你便也过来热闹热闹。”昭献一听忙答应下来,但听胤禟又说“我还要向你讨了那副画当生辰礼物怎样?”
昭献一思索便想起是哪幅画,有些犯难,却在看到胤禟期许的目光时愣愣的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