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尺素 寻》风凌远

10、寻的过去时

　　羽葵独自一人走在长安的大街上——是的，你没看错，在这个故事将近尾声的时候，作为女主角的羽葵第一次直接出现了。她将在长安，为她长达十年的寻找画上句号。
　　长安的街景陌生有熟悉，正值早春，当年那个卖西瓜的小贩便暂时改行卖云片糕。羽葵很开心地过去和他聊了两句，那卖西瓜的竟然还记得她，很热情地送了她半斤云片糕。卖西瓜的小贩还告诉他，当年她走后，城东许记生药铺的少当家的曾经向小贩问起过她的事情。羽葵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在长安并不认识什么生药铺的当家，也许是当初在自己手里买过西瓜的人也说不定。回到长安，羽葵最想见的果然还是那个眼睛看不见的怪大叔，可惜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羽葵有些失望。
　　“那个什么生药铺的当家，为什么要打听我的事情啊？”羽葵问。
　　“这我也不知道，”小贩一边说着，一边把包好的云片糕递给羽葵，“他好像在找你，还问我有没有你的信什么的。”
　　羽葵接过云片糕，下意识地拍了拍，然后才想起这不是西瓜，不仅哑然失笑。
　　“这你也要拍啊！”小贩警惕地看着羽葵，慌慌张张将自己身前的云片糕都捂起来。
　　“哈哈，不是啦，当年你递给我的东西除了西瓜还是西瓜，每一个我都要拍一拍，这不，成习惯了嘛。”羽葵不好意思地笑笑，觉得自己与这座城市更亲切了一些。
　　小贩也笑了起来：“说起来你当年还真神，这西瓜，买家想要沙一点的还是肉一点的，你一拍就知道，绝对拿不错，那些日子啊，我生意好了很多。后来你走了，还有好多顾客问你去哪了，还来不来了呢。”
　　与小贩闲扯了一会儿，羽葵就离开了，在长安城的大街上随意地走着，看这座城市这些年的变与不变。偶尔也凝神细听，品味长安城里独有的人间声色。
　　两年前，羽葵打算沿茶马古道入吐蕃，却被拦在了关口，徘徊许久终究不能进入吐蕃国境。她本打算用两三年的时间走遍吐蕃，如今却不能成行，安排紧密的日程表中突然出现了两三年的空缺，羽葵并不懊恼，反而有些惊喜之感，她不打算直接北上西域，而是想要在中土随心所欲地消磨这两三年的光阴，看看自己走过的地方，就如同是官员们放旬假一样。那时羽葵已经二十二岁了，下山以来已有八年光阴，在不知不觉中，想要见到师兄的强烈心愿已经不似当初迫切，她越来越享受这寻找的过程，从小在出云山长大的她深深地爱上了这千姿百态的尘世，相比于八年前，她更成熟，更悠然，也更享受寻找的过程。她有时也会想象，师兄此时再什么样的地方，又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呢？他也一定在享受着独属于他的旅行吧。总有一天，在他们各自漫长旅途的末尾，他们会不期而遇，在苍茫的草原，或者山巅的云海，相视一笑，快慰平生。所以，偶尔放个假也不错，羽葵想着，就这样决定了。
　　走着走着，羽葵抬头一看，许记生药铺。竟然走到这里来了，羽葵想，进去问问也无妨。
　　“请问，你们当家的在吗？”
　　“呦，姑娘，这可真是不巧，当家的今儿约朋友吃饭去了，您是要买药材，还是找当家的有事？要不您明儿再来？或者留个帖子也成。”伙计一边收拾柜台，一边答道。
　　“哦，那我改天再来吧”见要找的人不在，反而勾起了羽葵的好奇心，改日非要见见这位当家的不可。又可以遇到有趣的人也说不定，羽葵想着。
　　说起吃饭，羽葵的肚子也饿了。听说长安新开留香饭庄不错，羽葵打算去尝尝，不知比杭州的天香楼如何，当年天香楼的包子可是让羽葵一见倾心啊。
　　从许记生药铺向西直行，经过宣阳坊、崇义坊，向南走，过了安仁坊可以看见小雁塔，再往南，过了靖善坊便是留香饭庄了。修建的果然气派，羽葵站在饭庄前打量着，这饭庄共有两层，一层大堂里座无虚席，写着菜名的小木牌挂满了一堵墙，竟有数十种之多。二楼用朱色围栏围起来，围栏里面摆设雅座，很适合观赏风景。那些雅座皆是——
　　雅座！
　　羽葵呆住了。
　　中间的雅座坐着两个三十余岁的男子，左边的那个看着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是谁，然而右边那个——
　　虽已十余年未见，但羽葵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就是她寻找十年的羽渊师兄！
　　寻找十年，竟然就是这样平凡无奇的相遇吗？在普通的长安城，一间普通的酒楼前，一抬头，便见到？
　　师兄好像看见她了，微笑着向她招手。
　　羽葵没有动，她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举动，她甚至想转身逃跑。
　　羽葵下山寻找师兄已经十年了，这十年间，她看过许许多多美丽的风景，见到了许许多多有趣的人，听说、甚至参与了许许多多传奇的故事。她很开心，她觉得这十年间，她可以经历大千世界的种种精彩，都是因为当初决定去寻找羽渊师兄才带来的。她由衷地感激自己当年的决定，感激这寻找师兄的过程带给自己的一点一滴的精彩，她甚至有些自恋地觉得，自己的寻找也将成为一段传奇，被后人讲说。然而如今，羽渊师兄竟然就这样普普通通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好像天经地义一般，粗暴而残忍地打断了她的传奇。她还没有去看过昆仑雪山，没有看过大漠孤烟，没有看过长白密林，她本该还要见识许许多多的风景，经历许许多多的奇遇，但是羽渊师兄就这样平淡的出现了，他的出现否定了这一切的可能性。今后她该怎么办？去哪？做什么？她还可以继续走下去吗？可是她已经失去了行走的意义，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去寻找。
　　对于任何事情都不要太执着，否则有一天你可能会忘记了自己所执着于的究竟是什么。
　　脑海里回荡着师父说的话，羽葵怔怔地站着，感到没顶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