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简朴的青砖屋舍内,徐徐缭绕着幽淡药香,几近满墙的药材盒子一应俱全,归置得整整齐齐。

      白藤正襟危坐在竹塌上,右手伸出,任由大夫仔细把脉,不动声色。越槿歌站在一旁等得焦心,见大夫闭上眼睛,动也不动好似睡着了似的,咬唇开口唤道:“徐大夫,可是如何?”

      徐大夫似是方被叫醒,三角眼慢慢睁开,看看面前明眸善睐,美如冠玉的少年,又注视这不苟言笑的苍白胡女,手抚长须思忖两下,而后冷淡起身收拾药箱,“没救了,你二位出去罢。”

      白藤波澜不惊,眼皮也没跳动半分,淡漠收回手,从竹塌艰难起身。

      越槿歌急了,拉住白藤,转头质问大夫:“大夫您这话何意?不过是在江湖中挨的几处刀伤,最深的那处也未伤及内脏,怎地就没有救了?”

      茶铺老伯只说这徐大夫脾性不好,他只道多担待些就是,从江湖中隐居的医者,怎能信口雌黄。

      徐大夫依旧衣袖一挥,径自忙活自己的,浑然没听到。白藤一把握住越槿歌,抬眼与之对视,咳嗽着摇摇头,“本就没甚么事,我便说毋须看医,无病也诊得有病来,我们走罢。”

      越槿歌犹自不解,被白藤带着,正欲跨过门槛,里头徐大夫声音带着嘲弄,“哼,对自己下得狠手,还推说我是庸医,好大的冤案啊。”

      白藤面色不改,出门的动作不由自主有些快。越槿歌听得这话按捺不住,挣脱白藤又跑进内室。徐大夫一袭青衫,头也没抬,越槿歌立于他两三步前,抬手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大夫仁心厚德,莫要与小辈计较,只是晚辈愚钝,不知大夫方才所言何意?”

      徐大夫置若无物,俯身依旧兴致地侍弄他的药材。越槿歌也不恼,见大夫不讲话,他便躬身垂首静静候在面前,耐心十足。

      施身委足,谦卑低微,全然卸下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

      不一会儿,徐大夫忙活完手头的活计,抬眼见这清雅少年依旧一动不动,极尽诚意地立在原处,他看着舒心,脸色好了一些,“你倒是个识眼力的。”

      而后他信步悠哉走向门口,白藤一直沉默着轻轻靠在墙边,目不斜视。徐大夫饶觉有趣,回望一眼往这处看的少年,似笑非笑道:“小姑娘好勇气,明知箭努伤及琵琶骨,还一气封了自己七处大穴,觉着自己能抢过阎王手里的命?”

      白藤听他款款说完,终是直视他一眼,嘴唇抿得紧紧的,似是微恼这人的多话。

      越槿歌见大夫不过扫视两三眼,便看出白藤最重处为箭努所伤,白藤又是默认的姿态,对大夫自是深信不疑。他忽然忆起与白藤在山洞中意乱情迷的那夜,她举止怪异又迅速清醒,然后……

      然后她说她自封了内息。

      越槿歌向来不清楚江湖中的心法套路,只当内息既然能封,自然轻而易举能解得开,却忘了白藤本就是有伤之人。

      一箭深入琵琶筋骨处,她还强力运功封住内息,怪不得练武之身,伤处却迟迟不好,体质日渐孱弱。

      她究竟把自己当甚么了?!

      越槿歌气极,一时冲到白藤面前,见她端身而立,眼神不自然地却错开了他,越槿歌心里大致是清楚了,竭力平和道:“大夫说的都是真的罢,你明知后果做甚么还这般作为?”

      白藤有意无意瞒了他一路,有些心虚,事已至此只好老实交代,“确是不假,白藤修炼的武功劲道鬼魅,趁伤重之际反噬心智,难保不会伤了你,将其封住是最好的办法。”

      她不会说话,尤其是在越槿歌面前,将原委简单解释一番,其他便不再开口。不知何时起,她一心只为越槿歌打算,至于代价多大她从未在意。

      这大夫说的也有夸大之嫌,以她的身体情况,纵是禁封武功心法紊乱,支撑三月亦是无碍,届时她早已回到凉州天门,师父师兄自会想方设法救治她。

      最多不过武功尽失成为废人,哪里会有性命之虞。

      她心性冷淡,对外事向来漠不在意,没了武功也不会过多在乎,做普通农妇还是快意江湖的侠女,于她而言都一样。

      当然,白藤也不会讲与越槿歌知晓就是。

      越槿歌又是恼怒又是气愤,几欲想冲上前狠狠给白藤两耳光,深呼吸几口气,还是忍住了,他来回负手踱步,最后死死抵住白藤,咬牙怒道:“谁叫你这样做了?!你一厢情愿地讨好我,我可有说过要接受吗?!”

      以命相救,一次不够,她还来第二回!他的命贵如金山银山,她的命就不是命了?

      越槿歌心里惨然,为他这样一个只知玩乐,游手好闲的废皇子,值得么……

      白藤听见越槿歌难掩的愤怒之辞,羽睫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嘴唇依旧抿起愈显苍白。

      她把头别在一边,身子瘦而高挑,直直立于门边,什么话也没说。

      徐大夫饶有兴致观看,也不打断他们,自己又进屋去了。越槿歌见他不管他们,来不及继续生气,立马拦下大夫,“大夫您妙手回春,既能看出病因,必能有法子诊治。只愿您能救救她,在下衔草结环无以相报。”

      他说得真诚恳切,细腻如玉的面容因为担忧着急,甚至有些发红。

      徐大夫气定神闲侧过身,轻笑一声:“早先不晓得寻大夫治,如今赖上我了。”

      越槿歌踌躇犹豫,欲要再说什么。

      “也罢——”徐大夫打断他,三角眼微眯,“隐居好些年了,难得遇到这作茧自缚的奇症,也是有趣。施金针将经脉打通,辅以几贴药材煎服,三月定能保命,至于其他,恕老朽无能为力。”

      他说得怪没好气,白藤听他这话,却也能理解。二皇子心思狠辣,射出那一箭是下了狠手的,能护住她性命已是极不容易,连她师父也不可确然担保将她恢复如初。

      越槿歌闻言大喜,再朝他恭敬行礼,“如此便多谢老先生了!”白藤见越槿歌这模样,纵是心中无意逗留,到底还是乖巧地踏步进来。

      越槿歌立时体贴搀扶着她。

      “莫急,我可不是甚么乐善好施的大菩萨。”徐大夫斜斜扫了他二人一眼,端着口气,“施针损耗心血,药材亦是名贵不可言,酬金还是事先说好的妥当。”

      “只要能治好白藤内伤,酬劳自然不用说!”越槿歌一口回道。

      白藤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咽下嘴边的话。

      他在皇宫里少有用银子的机会,往日出宫玩乐,只消同掌事公公打个照面,银钱只管拿便是。越槿歌本就贵为先皇后所出的皇子,还有个入局朝堂的同母太子兄长,身份尊贵自不必说,挥金如土也无人敢说甚么。

      此番逃离得突然,纵身着宫廷软锻袍,头带白玉冠,又哪里会随身带着银子。

      就连方才的茶水钱也是白藤出的。

      甫一说完,越槿歌立即摸摸自身,而后极为自然地问向身边的白藤,“你快将银钱拿出,交予先生。”

      白藤随他命令,从腰带里掏出十来个铜板并几粒碎银子,她目光锁在上头挪不开,在手里细数两下,而后缓慢递出。

      屋舍里唯有药香清幽依旧,简陋静默的氛围下凭添几分僵持。

      越槿歌意料不及,暂且抛下徐大夫难看的脸色,凑到白藤耳边,压低声音问:“只有这么些?”

      饶是他再不懂,也晓得光是买药也不止这几个数。

      白藤目光淡定,坦然点头,“一个铜板可买三个馒头,足够了。”

      越槿歌心里叹息,见徐大夫嘴角抽搐,脸色黑得如同锅底,只差亲口撵人了。

      “老朽不多赘言,施一回针二两银子,一帖药五十钱,将来半月里两日一针,每日药罐不离,你们若是耗得起,那便留下罢。”

      白藤面上未有显露,不忘小心觑一眼越槿歌,迈步要走。

      越槿歌立时将她拦在原地,管顾不得其他,脱口道:“您这是何意,顶多不过几十来两银子,计较过了头倒辜负您江湖中积攒的名声,只管先治便是,还怕我们给不起钱欺了您不成!”

      转过头,又对着白藤一锤定音:“你也莫老想着要走,我们就待在这,病养好了再说!”

      此番妥帖言论,将徐大夫口中的话堵了个半死,他怪异横了他们几眼,甩袖绕过竹屏,进得里屋去。

      算是默认了这桩交易。

      夜阑小院,青砖绿瓦,白藤与越槿歌隐在这繁州城东的朴素屋子里,就此安逸住了下来。

      秋雨之后,又是一场潋滟晴光,街巷人声依旧,桂花开得满树,落下一层又一层,飘散四处。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