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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白术年长他们几岁,一向稳重自持,自然没有同越槿歌计较的道理。他只是轻开折扇,朝越槿歌雅致一笑,没有搭话。

      越槿歌见白术这模样,清丽公子世间无双,竟衬得他是自取其辱了,脸色愈发难堪起来。

      “花了半天功夫给你备好的,拿去!”他朝白藤冷冷递出,语气冲得宛若一团火焰。白藤察觉出不对劲,心里不解却噤声不敢言。而后一句推托也没有,不管药水苦涩,三两口咽下肚中。

      喝罢,她双眸讨好似的,一眨不眨望向越槿歌,半分也不挪开。

      越槿歌显然还在气恼,见白藤连句解释也没有,还暗下对他使眼色,一把夺过药碗冷哼一声。

      “我这便走,不耽误你们!”

      说罢,他怒气冲冲瞪了白藤一眼,转身快速离去。

      白藤仍是一头雾水,面上未有表露,可一直以来哄劝越槿歌已是惯然,见他甩性子,三步并两步的眼看见不着人影,她忍不住眼眸恳求着投向白术,“师兄若是没事——”

      白术拿她没办法,笑道,“你去罢,师兄这里无碍。”

      白藤走不快,多跑两步便气喘不稳,只得止步休憩。察觉前面那人不知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白藤身行几步,拉住了越槿歌。

      越槿歌止住脚步,也不知是跑的还是气的,脸颊晕起红色,极为不满地偏过头不看白藤。

      白藤迅速将手放开,微微垂下脑袋,叹口气低声道,“白藤不过一介贱民,平日里再怎么谨慎也会有不得当之处。安年有甚么不满意说出来就是,不要为我气坏身子。”

      实在不值得……

      越槿歌倏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盯住她,气得厉害反倒笑出声来,“可千万莫这么说,我有甚么好生气的,你救我一命,再怎么辛苦也是我该做的,不敢多有微词,无意撞见你孤男寡女二人独处,更不敢置喙!”

      他自知同白藤一起,随心所至,言语总不自觉地犯冲。一次次暗自告诫自己,今后该对白藤好一些,可忆起白藤方才神态柔和清丽,与白术对视满含默契,他怎么也掩饰不住心里的酸涩落寞。

      那样清妙如仙的人物,文韬武略的公子,与他这个恶劣无用的混蛋相比……他连人家之万一也及不上。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他怎么可能不心生芥蒂!

      白藤以为找出缘由,松了口气,“他是白藤的师兄,我与他这姿态相处惯了,但举止也算合宜,哪有安年说的这样。”

      “呵,如是说来,你与他经常这般两人独处?”

      白藤静看着他,一下子哑了声。

      头上的金乌被云层遮蔽,阳光消减,阴凉下不少,一阵不知源头的轻风将身上汗水些许吹开,耳畔沙沙细叶作响。

      越槿歌别扭又委屈地想,她心里果然是有些喜欢白术的,她待他从不会疏离冷淡,不会少言沉默,甚至现在,她依旧在袒护那人。

      越槿歌咬唇,顿住不动。

      那她半年前在山洞对他做的事算甚么,一路来的夫妻相称又怎么说。

      他早已当她是……

      越槿歌面颊气鼓鼓的,眼角微勾,几缕碎发被鬓角汗水黏在脸颊,朱唇鲜亮,说不上来的殊丽。
      可他吐出的话尖酸又直接,仿佛刻意堵着一口气,幽幽而道——

      “我劝你莫要异想天开,更遑逞做嫁作人妇的白日梦,莫要忘了,一路来你名声早失得一干二净,你当其他男子还能接受不成。”

      白藤一心想让越槿歌高兴,毫无防备听得这锋刃似的话,飞快掩下眸中神色,双手不自觉轻颤,藏在袖中。

      高兴便亲近,不高兴便针锋而对,他向来是这样。

      白藤不知从嗓子里如何找回的声音,不急不气:“我晓得了,安……你大可放心,白藤早有此觉悟,不会嫁人的。”

      ***

      兴帝叁拾年,六月初十,兴帝禅位,二皇子邑登统,号“钰”,尊贤妃为太后,南陵李氏一门风头无限。

      没了战事扰乱,凉州城外难得宁静。天山山脚,清泉自山间流泻至此汇成镜湖,小月坡绿草茂盛,四方尽是高耸大树,极尽沁凉,是西北塞外难得的绿洲之地。

      青须老人日前吵嚷,道是他豢养的雪豹适时该下小崽子,他少不得得回去照看着些。白藤和白术拗不过他风风火火的性子,只得由着他,白术亲送青须回山,至今未回。

      远处浮云漫漫,望不到顶的山巅一片白雪覆盖,清冷不似凡境,倒像是精怪或仙人享尽日月精华之地。

      越槿歌仔细脚下的路,蹒跚着走过来,坐在白藤旁边。

      沉吟片刻,他开口,“此处风景真美,比之仙境也不为过。”

      “这里风大,你怎也过来了。”白藤如平素的宁静安然,回望而去,随口问候一句。

      越槿歌只当没听到,自顾着拿出一壶醉花酿,斟饮起来。他心里怀着心思,目之所及由衷叹道,“这就是你说的镜湖罢,银河一落九万里,果然亮如明镜,水中倒影栩栩鲜亮。”他呢喃出声,“不知今生多大的福分,才能在此处终老。”

      白藤听得此话,眼中生出浅浅笑意,言语不如以往随心而出,却也是一如既往的纵容。

      新皇登基,一朝新臣,大赦天下,彼此心照不宣,对他们而言并非好事。她见越槿歌不顾仪态地又饮了两大口,一时急了,呛得直咳嗽,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渗进衽领中。白藤忍不住劝道,“醉花酿虽好,后劲也足,你莫喝得这么快——”

      “阿藤你最近……为何总躲着我。”与此同时,越槿歌问出这么一句,黯淡模样极招人心疼。

      而后,他见到白藤眼中的错愕极快掩饰下来,言语平和冷淡,“白藤没有躲你,是你多想了。”

      越槿歌自嘲一笑,“是因为我叫你不要嫁人?”不等她回答,他又继续娓娓说道,“安年自小任性刁钻,只想着兄长能护安年一世,赖得自省。如今我在慢慢改了,虽然,虽然有时不如人意。要是惹得你不高兴,你只管打回来骂回来,安年既然欠你,这些都受得住。”

      他嗓音又低又沉,“可你莫要不理我。”

      每每给她送药,她总能机缘巧合地不在屋子里,到底也寻不到。后来白术和她师父走了,她一人独居单府,便日日来这小月坡,自日出坐到日落,回去便径自回房,将其他人挡在门外。

      越槿歌不傻,偌大单府里能让她这么躲着避着的,还会是谁人。

      白藤静静听完他一席话,心里决计是不好受的。从来都是高傲又自负,她几时见他这样卑微虔诚地向人解释过,失了天性,也就不是金陵城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六皇子。

      她愧疚难当,将醉花酿拿来,仰头倒下大口,心下叹气,“安年莫想多了,今后更莫再说这样的话。”

      他若总这样若即若离,难保她不会再心乱一次。

      似是有所决定,她终于直直望向越槿歌,眷恋隐约可见,仔细勾模一番越槿歌的眉眼,面颊,还有朱色含光的嘴唇。

      他长得很美,比白藤小时见过的书上的神女还要好看。

      她只要望着这张脸,便会忘记烦恼忧愁,像是身处漫山遍野开得烂漫的扶桑花中,心里一阵阵欢喜溢出,怎么会嫌弃他。

      好一会儿,白藤犹有不舍地收回视线,声线如水清和,“白藤认识的安年,从来都是天真率性的模样。有时候有些刁蛮,但是本性良善纯和,少有真正害人之心。白藤晓得安年的心意,所以不管安年……偶尔的胡闹,白藤都不会放在心上。”

      将心里话如实说出,白藤耿直地想,这下越槿歌该不会钻牛角尖了。不及一年的时日,他逝亲离乡,身份尽失,自然会担忧旁人如何待他,极尽敏感脆弱,违背本心的讨好也是理所当然。

      她如是自责,料到他会心中不安,怎能还是疏漏了他。手中执壶,她不自觉地,又饮了几口醉花酿,劲头上来,她已然有些微醺,眨眼勉强自己清醒过来。

      “再过会该要凉天了,我们早些罢。”白藤起身发问。

      越槿歌身形不动,面色被额间碎发垂下的阴影遮住。

      而后,他扯出一抹笑:“晓得我的心意,你居然说晓得我的心意……我那时年少轻狂,极尽所能地轻视你,将你贬低得一文不值,你便尽数记在了心里。所以……我现如今就算亲口说出,安年已把阿藤当做最重要的人,你也会视若无睹,不会放在心上是么。”

      镜湖反射出一片粼粼日光,林间好似连鸟鸣声也不见,静得能听见风从耳畔划过的声音。

      白藤有些头重,“好了安年,你毋须这样讲——”

      “我偏生要讲!”白藤愈淡然,越槿歌愈急切说出,仿佛至今只是他一人荒诞意淫的独角戏,旁人不屑一顾。“我就是欢喜你!哪有甚么其他的意思,哪里需要你绞尽脑汁为我解释那许多了。你当初拼死救我,天大的人情我怎么也还不了。我又一无所有,想着你觊觎我已久,那夜山洞里还……那我把你要的赔给你就是!”

      他彷徨退了两步,“可谁知道,连心也赔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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