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陌上话桑麻

1、正文

　　这是老李第七次参加高中同学的婚礼了，他看看了表，现在是早上九点，距离仪式还有三个小时,作为宾客，现在过去确实早了点儿，他不想给主家添麻烦。想到这里，老李笑了笑，老严这小子，当年可是他最铁的哥们儿，青葱岁月，老严是和他一起二过的人，以至于那会儿在外地上大学，但凡有假期，老李总会拉着老严出来聚一聚，以至于老李坚信，老严结婚，一定会拉他做伴郎。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老李不知道。难道是从老严说出“李大头，这么久都联系不到你，你到底干嘛去了？”而他小子压根就没联系过自己开始？还是从高中哥们儿口中听到本应是自己第一个知道的老严结婚的消息开始？老李摇了摇头，算了，不去想了，老严这小子能想着请自己来参加婚礼，就够了。
　　老李开着行驶在家乡的马路上，想着或许应该够时间去买个新婚礼物什么的，其实大家都知道，在这个时代，“礼”到了，又何须什么新婚礼物啊，可偏偏老李就是有这么个习惯，等待的时候总是要购物的。可还没等他开到商场，老陈的电话就打来了。老陈和老李老严都是高中同学，为人活套，自从上了大学之后，就成了老李他们那个小圈子里的联络员，老李是个慢热的人，并不喜欢交际，更别说组织聚会什么的了。虽说每年都会和老严聚一聚，但也大多是在老陈组的局上，说起老陈那八面玲珑的本事，老李是自叹不如。这不，老陈五年内就从原来的技术岗直接升到了管理岗，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该改口叫他陈科长，陈处长了。当然，能者多劳，这不，老陈就成了这次婚礼的大总管。大总管，不可否认，这三个字戳中了老李的笑点，于是，老李愉快地接起了电话：“陈大总管，不知找小的什么事啊？”
　　“你个李大头，倒是学会揶揄老子了，什么大总管，你干脆直接叫九千岁好了！”
　　“那，九千岁，有什么事吩咐？”
　　“去你的，我给你说啊，徐三有事来不了了，你去接齐叔吧！”
　　“我去啊……”
　　“是啊，谁让你小子不喝酒的！”
　　是啊，谁让老李不喝酒的……
　　老李清晰的记得高考那年烂醉的自己。
　　那天，是领成绩的那一天。天气很热，心里很冷……
　　那天，很多同学没有来学校，其实查完成绩后，老李也不想来的，但出于知己知彼的角度，老李还是来了。或许，应该叫小李。小李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有很多。操场的树林边，小李和小严拿着成绩单促膝而坐，壮志豪言的许下对未来的约定：虽说输掉过去，但要赢回未来！而今十多年过去了，他和老严，也算是实现了那时的约定。然而，除了这件事之外，那天的种种，如同烂醉中醒来的老李，变得恍恍惚惚了。他只记得老七的焦虑，大海的遗憾，齐叔的忙碌，小曦的眼泪……
　　从那以后，老李便再也未碰过酒，其实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不喝，只是在高中同学会上，再也未喝过。
　　绕几个弯，转几个身，老李见到了齐叔。说实话，自高中毕业后，老李再也没有见过齐叔，那个管了他三年的班主任。倒不是因为年少不懂事顶撞齐叔结下了梁子，纯粹是因为老李他就是个慢热且不愿交际的人，甚至到了现在，他也还是遵循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终极原则，所以，没什么事，别指望老李来找你，要是老李来找你，那就一定有事。
　　“齐老师好，徐俊临时有事来不了，他们派我来接您。”
　　“呵呵，好，你我也是好久没见了。准备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还是已经办过了？”
　　“这个，我得继续努力……”
　　“你小子得加油啊，你看人严嘉和沈雨欢，你老实告诉我，他俩是不是高中的时候就谈上了？”
　　“他们哪敢啊！”
　　“你还别真瞒我，就你们这些伎俩，还想骗我，陈琦和徐蕊曦，身为班长和团支书，这搭班搭的挺深入的啊。”
　　老李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道：“齐老师，您这可是冤枉班长和支书了，据我所知，他们是毕业后才好上的。”
　　“那还不是我给他们搭的平台。”
　　“嗯，也对……”老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那他俩办酒了吗？”
　　“据我所知，分了。”老李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这……”
　　“齐老师，到了！”
　　“那我先去准备证婚的事了，等会儿见！”
　　老李就这样，提前来到了婚礼会场，他看着这十米的T台，想起了一个梦，是的，他又梦到她了。那是她的婚礼，他捧花盛装出席，却始终找不到婚礼会场，他很着急，捧着鲜花四处奔跑，跑得满头大汗，跑得气喘吁吁，就在这时，他遇到了老陈，老陈告诉他，换地点了，因为原来酒店的厨师跳槽了。老李顾不得细究个中原因，就跟着老陈来到了新的会场，也就那样，老李在梦里，看见了她，她长裙曳地，莞尔一笑。想到这里，老李心跳好像慢了一拍，今天，她会来吗……毫无疑问，今天，她会来。她与沈雨欢，也就是今天的新娘是世交，所以，她一定会来。而这，也是老李为什么会从国外飞回来参加婚礼的一个不能言说的原因。自同学会后，十年了，老李曾很多次梦到她，但却再也未见到过她，老李默默地收集着她的消息，老李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求，只要知道她好便好，却终是在知道她又恋爱了的时候，在屏幕前呆住了，那张合影，隔着千万里的距离，讽刺着老李的爱情（过往）。那是老李所办不到的。他并不是没想过漂洋过海去找她，但却终究没有迈出那一步。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你我却各自天涯，终成陌路，这样也罢，这样也好，徐蕊曦。
　　是的，老李在高中的时候，暗恋过一个人，说是暗恋，却更像是明恋，两人以朋友的身份做着恋人会做的事，然而老李却一直把这段感情定义为暗恋，因为他从未向她的小曦表白过，年轻时的老李，总是太过骄傲，以至于太过被动。其实有时候心动只在一瞬间，但蕊曦却让老李心动了好多次，以至于老李根本就不知道是何时爱上蕊曦的，他只记得那时的蕊曦，身上是有光的。
　　那年初秋，热浪未退，光芒万丈的太阳下，老李穿着厚厚的迷彩服，是的，那是高一的军训，也是从那时开始，老李就再也无法忘记那个在队伍里穿裙子的姑娘……
　　“你好，我叫徐蕊曦。”那时的阳光正好，她嘴角的弧度也刚刚好。
　　“我知道。”老李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裙子，最终抬头对着蕊曦笑了。
　　“这个，军训时候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帮我摆下书吧，对了，你叫什么？”
　　“李珵。”
　　老李是个慢热的人，小李却是个自来熟。不出几日，小李就和蕊曦就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高中的课业很重，蕊曦给自己的压力很大，每天不仅要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还要去买参考书，做完那上面的题目。然而，那时候的蕊曦是没有这个能力的。所以，同桌的小李就成了蕊曦的咨询台，但凡她有不会的题目，不清楚的题目，蕊曦就会毫不客气的放在小李的课桌上，她也不催小李，只是会把要问的题目勾出来，等小李有时间了讲给她。其实小李一开始挺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的，但久了，课业越来越重，这无疑成了一种负担，出于礼貌，小李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把蕊曦拉进了黑名单。直到有一天，座位调整，蕊曦坐在了头等舱专座，小李才松了一口气，但小李没想到的是，无论距离多远，他依然是蕊曦的咨询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那时的小李并不知道，两年后的他会多么怀念这种日子，那时的他，只会把蕊曦往外推。
　　其实小李从未想过和蕊曦除了同桌之外还会有什么更近的关系，直到历史课上蕊曦想也没想的直接点了小李帮他回答问题。小李笃定这完全是蕊曦下意识的反应，这说明在蕊曦的潜意识里，最信任的是他，而这一点，对他很重要。是的，小李心动了。
　　一年之后，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蕊曦身体不好，小李便为了不让她罚站和齐叔闹了一场。而蕊曦也会在每天早上帮小李把饭买好，在食堂等他。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挑明罢了。所以，你会看见，那时的小李会在午后陪着蕊曦在操场跑步，也会看到那时的小李会在课间蕊曦问他问题的时候反问她一些题目，即使小李并不一定要问她。确实，小李觉得，和蕊曦在一起，无论以哪种方式，他都是开心的。但小李并从不知道，他的骄傲会伤害了蕊曦，直到蕊曦有了新的咨询台，直到早上的食堂再无人等候……知道最伤人的是什么吗？是一开始觉得拥有全世界，却在她离开的一瞬间，一无所有，而那时的你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李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他到食堂的时候，蕊曦还在坐在他们常坐的地方，只是，桌上再没有他的早餐。心跳就那么的慢了一拍，他想逃，他不愿让蕊曦看到他受伤的样子，他一直都那么的骄傲，所以他转身了，可他这一转身，有些事情，就回不去了。
　　他们分开了，那个为她买早餐的女孩，那个他为之逃课相陪的女孩，那个让他跑遍全城，只为博她一笑的女孩，再也不属于他了。那之后，小李努力过，但他终是抓不住她了。是的，小李缺乏勇气，他太骄傲了，他甚至不会安慰受伤难过的蕊曦，只能看着她流泪，而自己却在一旁干着急。他没有表达爱的勇气，他从不主动，因为怕被拒绝。这些老李懂，可当时的小李不懂。
　　自那之后，老李度过了非常艰难的一段日子，那段日子里的他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点就着，伤害了身边很多的朋友，但好在那些朋友没有放弃他，他终是能平静面对了。然而，领成绩那天蕊曦的一滴泪，却彻底让老李崩溃了，他喝的烂醉如泥，那是他第一次喝醉。老李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安慰的话他说不出，所以他又一次的转身离开。
　　大一同学会，老李满心希望的能看到她，他想她。在大学校的时候，他曾忍不住的给蕊曦发过短信，却一天没等到回信，老李清晰地记得第二天中午他收到短信时的心情，他几乎是跳着去看手机的，那种心情，让老李觉得，他还是会爱的。老李决定，要把蕊曦追回来，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分开之后的那一年中，蕊曦家里出了问题，那段时间的蕊曦，情绪很低落，她时常会望着窗外偷偷地抹眼泪，她也会到操场一圈一圈拼命地奔跑，这些小李都知道，有时看着她依着房门神伤的样子，小李多想像雨欢那样抱抱她，可是他不能，他不知以何身份，从何说起。但他并不是没有努力过，几经思量，小李打开手机，打下了一段段文字，他想让蕊曦知道，他一直都在，却迟迟等不来蕊曦的回复。很久之后，老李才知道，那个号码蕊曦早就不用了，而那一封封信，就那样的在误会与错过中，消失了，没人知道它们的存在，除了小李。老李不愿再这么虚掷青春，他要把他的蕊曦找回来。然而，爱情不会在原地等待你的悔悟，同学会上，班长陈琦搂着小曦的手，刺得老李眼睛酸胀。小曦，我终究还是弄丢了你。
　　那些过往的岁月就像一张网，牢牢地封住了老李的心，老李在网里作茧自缚，越陷越深，既不能回到有她的过去，也无法走向没她的未来。这些年来，老李身边也不是没有姑娘，但却没有一个能走在一起的，因为老李一直住了一个人，那是十七岁的蕊曦。久而久之，心淡了，人也变得慢热起来。其实那些年，老李是有遗憾的，遗憾并不是因为没有和蕊曦走在一起，他知道那时的他根本就不懂爱，没走在一起是他活该，然而，这些年，老李遗憾的是竟没有一张蕊曦的照片，在老李的印象里，蕊曦是那样的不爱照相，以至于毕业照她都没有参加，这其中，或多或少是因为那时的蕊曦不够自信，而这种自信，小李没能给她。所以，当老李看到蕊曦在□□上传的和男友的照片时，竟生生红了眼框。照片中，蕊曦笑得一脸灿烂，幸福。蕊曦终于找到那个可以给她自信的人了，即使不是他，老李也觉得，这样挺好。
　　“李珵！”
　　老陈的声音传了过来，陷入回忆中的老李一抬头，终是看到了那个住在他心里的人。她，很好，孩子，也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