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公主》薏苡然

2、002

　　十岁那一年，阿爸让他换上草原的服装，他不肯，我便对阿爸说：“我喜欢他穿汉人的服装，他是我的小野马，你们不要管他穿什么衣服。”

　　所有草原的俘虏都要去掏马粪，我说我怕臭，所以我的小野马不用去，他只要跟着我爬树摘果子捅马蜂窝就好。但司马少昂心里不甘愿，我和梨花爬树的时候，他只远远地站着，我们捅了马蜂窝，他也就远远的看着。因着我和梨花被盯的满头包，而司马少昂却毫发无损，梨花将马蜂窝朝他身上扔过去，并且让他阿爸把司马少昂打了一顿。此后，他看我和梨花的眼神便更淡漠。

　　十一岁那一年，听说在柔然退兵后，东北的拓跋氏乘机进攻了中原，打得婧朝军队丢盔弃甲，婧朝的皇上带上太子离开都城洛阳逃到了长江以南，建都建康，而拓跋氏在洛阳建立与婧朝相对的政权，卫朝。司马少昂得知这件事，睁着双赤红的双眼瞪着我和梨花，仿佛把他父兄赶到南方的是我们一般。

　　十二岁那年，梨花让司马少昂去河里捞她掉落的玛瑙，没捞到不许上岸。时值深秋，河水凉的只差没有结冰，我赶到的时候司马少昂在河里冻抽筋了，差点溺死在玛瑙河，救他上来的时候发现他紧紧地握着胸前的一个香囊。我和梨花打了一架，我赢了，从此她再也没有驱使司马少昂的权利。那一年，司马少昂看我和梨花的眼神无恨无惧，许多年后我想或许那是对生死的漠视。

　　十三岁那年，司马少昂已经和我长的一般高了。我骑着格朗横穿戈壁滩，最终迷失在一片戈壁中，在我以为自己要饿死在戈壁里的时候，司马少昂一个人牵着一只骆驼救了我。司马少昂说：“上次玛瑙河救我的情，还了。”我没有告诉他，我横穿戈壁是因为无意听洛阳来的商队说起司马少昂7岁那年将一枝竹笛吹的名动京城，所以我横穿沙漠要去中原买一根竹笛。

　　十四岁那年，司马少昂不再如年幼般倔强，没了年幼的故作坚强，反而渐渐有种从容不迫的姿态，他比我高了半个头，已经不再用那种仇恨且倔强的眼光望着我，他变得优雅且高贵，同草原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他央我从商队那里买了几只信鸽，与洛阳的亲人通信。我给他买信鸽的时候顺带买了一支竹笛，他果然将竹笛吹的十分动听。

　　阿爸不放心，每每有信来，必得瞧上一瞧。与他通信的是一个名唤慕容娉婷的女子，不过日常的衣食住行，今日贪那烤鹿脯肉嫩，多食了一块，有些积食。

　　听说中原的女子大都似弱柳扶风，看来不是传言，多食了一块烤鹿脯便可积食。我突然想到了那个做工十分精细的香囊。我问司马少昂：“是那个赠你香囊的女子吗？”

　　司马少昂不答，只说是旧时相识。

　　阿爸时常看些汉人的书，认识司马少昂后我也开始关注一下汉人的文化。我又问司马少昂：“那是你的青梅吗？”

　　司马少昂一愣旋即一笑，问道：“你是从何处知道青梅这个词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便有些犯晕，我有些得意：“我自然是天资聪颖，听阿爹讲过便一直记得。”

　　司马少昂说：“十岁之前还一处长大，后来便不在一处了，不知还算不算青梅。”他的声音没有悲喜。

　　我说：“能借我看看那个香囊吗？”

　　司马少昂从他的胸口小心翼翼地掏出香囊递给我，香囊的镶金丝线已经磨损，却仍可见做工的精细。我的女工估计只够勉强把两块布缝在一起。彼时我们站在河边，风将香囊的穗子吹起映出波光一片。我将那香囊往河中一抛。

　　“你做什么？”司马少昂大叫着跳入河中，他潜入河底，久久没有上来。

　　我开始有些着急，我喊：“一个香囊而已，等明年商队来，我赔你十个八个。”

　　司马少昂从河中浮出来，红着双眼不过换了一口气而已又潜入河中。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当时的心情，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香囊，我说：“司马少昂，我前天刚跟巫师学了一个魔法，香囊还在我手上。看你着急的，看来我这个魔法学的不错。”

　　司马少昂从河中上来，我把香囊递给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不敢回头看河边的他是什么表情，只觉得一回头眼中的水便再也留不住了。我骑着格朗跑到阿妈当年身亡的悬崖边，格朗便是在这里仰天嘶鸣引来阿爸的。阿妈走后，格朗便一直对我忠心耿耿。我没能驯好我的小野马，如今陪着我的依旧是阿妈训练的格朗。

　　那一年，梨花突然不再和我一起爬树摘果子捅马蜂窝，阿爸常感叹，梨花已经长成大姑娘了，有了几分中原女子的味道。我爬树摘果子捅马蜂窝的时候，她同司马少昂站在远远的地方讲话。在我假装把司马少昂的香囊扔进河里后，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讲过话了。
　　梨花朝他扔过马蜂窝，并且让他阿爸揍过他，还逼他大冷天去河里捞玛瑙。他没有恨她，然而他却恨我要把他的香囊丢掉，哪怕我只是动了这个念头。不是他待梨花不同，便是他将这个香囊看的太重要了。

　　我叼着一杯马奶思考这个无论答案是什么都让人难过的问题，路过阿爸的帐篷，阿爸和济济将军说道：“月泉和梨花都大了，是时候为她们的婚事考虑了。”

　　我心里一惊，洒了一地马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