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桥夕

2、第 2 章

　　“父亲，高皇后可有四个嫡子呢。建安太子没了，废黜了周王，还有许王、宁王。圣人便是对周王还有几分父子之情，可高皇后怎么可能还会容许周王复立呢？我想高皇后下一个选的是许王。而周王若是再弄出什么事儿来，高皇后那儿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哪怕周王是他亲生的，只怕会落得和建安太子一样的下场。”张易这话说得慢，却让一屋子的人瞬间就都无言了。

　　孔氏因进宫次数多些，对高皇后也曾远远见过几次的，她想到那高高在上却笑容满脸的女子，不太相信地道：“高皇后瞧着倒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啊！周王怎么说都是她亲生的。”

　　“母亲，您想想建安太子，那可是高皇后的长子，竟是暴病而亡。还有之前的王皇后和宋贤妃，一疯一死。高皇后不过是先昭德皇后身边的侍女罢了，能一步步走到今日，将那些个出生高贵或者容貌倾城的女子都给踩下，她能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吗？更别说这几年里她陪着圣人一同临朝听政，那手段，可不是我们能想象的。”杜氏忙出声。她可不想张家人和皇室扯上什么关系呢。是，张家作为世家已经没落了，可是没落了还有重新崛起的机会，但是若得罪了高皇后，或者卷入了朝廷争斗之中，那王皇后的外家和宋贤妃娘家可就是前车之鉴了。

　　张嘉这人资质平平，胆子也小，被儿子儿媳这么一说，也熄了让嫡出孙女去攀那缥缈的富贵的心思了。便道：“也罢，既然如此那燕娘入宫之事就作罢，让鹤娘顶上去。我明日就去寻黄门侍郎将鹤娘的名字给报上去。哎，想来他也不会为难我的。”

　　孔氏见张嘉神色中没多少欢喜，知道他定是觉得有些亏对张鹤了，便道：“伯爷可是觉得咱们这么做对不起鹤娘一家？夫君，当年鹤娘她父亲张应是救了你和阿充，他才被贼匪所伤的。可这么多年我们家待鹤娘一家子可是厚道至极的，我之前还想着为鹤娘说门好亲事的。是外头那些人家嫌弃鹤娘要么无父兄可倚，要么嫌弃她的长相太过妩媚了些……还是我娘家的十三郎一点儿也不嫌弃，还许诺一大笔的聘礼的。可鹤娘心气高，自个不愿意的。如今她也快十六岁了，再拖下去成老姑娘了，没得人说我们薄待了她呢。说不得她就是愿意去侍奉周王呢。”

　　张嘉耳根子有些软，听孔氏这样一讲，那丁点儿的心虚愧疚就没了。还对孔氏并萧氏、杜氏婆媳三人交代道：“你们先去和谢氏说说，他们同意了便是再好不过了，告诉谢氏，鹤娘进宫需要带的衣物及银两我们都会给她准备好。等过了端阳节，我就荐张麒去长安府学读书。”

　　孔氏虽有些不愿意，但也不好当着儿子儿媳的面儿反驳丈夫，直到儿子儿媳们都下去了，她打量了张嘉的脸色半天才开口道：“伯爷，咱们家如今的情形也不是很好，这让鹤娘带的银两怕是拿不出太多的……”

　　张嘉闻言瞪了孔氏一眼，“说得再好也掩不住鹤娘是替燕娘去西庆宫的，咱们家再为难几百两银子还是有的。你啊，都到这个时候了可别小家子气落人口舌。”

　　孔氏暗地里咬了下牙，几百两银子？你倒是说得轻巧，这一大家子上下这么多人处处要花钱儿，偏偏家里头的男人没几个有出息的，全是靠着城外的庄田收益过活。面上孔氏却是应了，转身就吩咐婢女去给萧氏传话，说是给谢氏及张鹤那儿送些东西过去。

　　萧氏带着几个捧着东西的丫鬟到的时候，谢氏、张鹤并张麒正在屋里吃着夕食。萧氏瞅了眼炕桌上那几样菜色，除了一道蒸鱼还算新鲜，其他几样竟都是下人们才用的饭菜。她暗叹婆母孔氏做得太过分了，脸上的笑容也更盛了些。

　　“弟妹，倒是我冒昧了，不想你们母子三人在用夕食。”萧氏让婢女们将东西放下，才对起身的谢氏道。

　　谢氏早瞅见了丫鬟们放下的东西，请萧氏坐了，又让张鹤去沏茶来，才问道：“大嫂子这时候来是为了何事？你吩咐人过来说声便是了，何必还带这些东西？”心里却是忐忑不安，就怕白日里秋玲听来的消息成真的。

　　萧氏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一边垂手站着的张麒赞了几句，等谢氏脸上的神色平静了些方道：“我过来是有个好消息说与弟妹听的，今日父亲回府后说了，咱们家里儿郎不多，大郎如今在万年做县丞，三郎和四郎在国子学读书，可也就那样了。倒是麒郎听说很是聪慧，可惜张家入国子学的名额有限。父亲一直挂着这事儿呢，今日总算是有眉目了，说是端阳节后麒郎就能入长安府学读书了。”

　　谢氏听后大喜，顿时忘记了张鹤那茬事儿，欢喜道：“那可真是好事儿啊！麒儿，还不快谢谢你大伯母？我这就带麒儿去谢谢叔父去……”

　　萧氏受了张麒的大礼才拉起他，又拦住激动的谢氏道：“不忙不忙。都在一个府里哪天去谢都是一样的。只要孩子出息了，长辈们的心血也就没白费了。”

　　张鹤端着茶水进来了，她早就将萧氏和谢氏说的话听得明白，边放下茶碗边似不经意地笑道：“大伯母说得是，所以阿麒平日里极为用功的。若是我祖父和父亲还在世，定也也会感到欣慰的，可惜他们如今都不在了。”她话语一顿，放下茶碗道：“大伯母喝茶。”

　　张麒是个憨厚的性子却不是个机灵的，平日里难得被母亲和姐姐夸上一句，今日当着萧氏的面得了夸赞，一张圆脸都红透了，眼里也透出欢喜的晶亮来。

　　萧氏听得张鹤的话却有些心虚，抬头见张鹤笑意盈盈的，不似暗讽，暗道自己想多了，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思？便道：“今日大伯母过来带了一刀宣纸和两支徐翁笔过来，再有两本字帖儿，虽不是什么珍本，却也适合麒郎用的。鹤娘带麒郎去看看吧，我和你母亲说会子话。”

　　张鹤猜着萧氏要说的是她顶替张燕入西庆宫之事的，她自己想得通透，却担心谢氏，不过她迟早也该看清应城伯府人的面孔的。随即也不多说什么，拉着张麒的手下去了。

　　张麒高高兴兴地看着萧氏带来的纸笔和字帖等物，张鹤心思不宁。不多时，听见正屋里传来谢氏尖利的嗓音，也顾不得和张麒说一声，抬脚就往正屋跑。

　　“弟妹，弟妹你别这样。我们也不是什么坏心的，鹤娘的身份能嫁的人家有限。如今能去侍奉周王，那也是有品级的，说不得老夫人以后都得给她磕头请安呢。我们终归都姓张，是不会去害鹤娘的。鹤娘这一去，不但是为应城伯府好，也是为了她好啊！”
　　萧氏拦着要冲去与张嘉、孔氏理论的谢氏劝道。

　　“为了我儿好就让我儿代替你家燕娘去侍奉周王？若是好事儿，你门怎么不让燕娘去？我家鹤娘也是张家的姑娘，是老应城公的血脉，还有鹤娘的父亲，若是她在，谁敢这么待鹤娘？你们，这分明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谢氏有气又怒，想到早逝的丈夫，不由得哭骂起丈夫来：“张应你个死鬼，当年为了兄弟意气，血脉亲情而救人，反抛下我们母子三人孤零零地被人欺负，你睁开眼看看啊……”

　　“阿娘，你别哭了，我好好儿的呢，阿娘……”张鹤虽自觉嫁与周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见谢氏这样伤心，又想起早逝的父亲也一脸的泪，竟也抱着谢氏也哭了起来。而跟着来的张麒见到这一幕，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回过身跑去拿了萧氏送的纸笔就扔在她的身前，怒道：“带着你的东西走！你欺负我阿娘，我才不要你的东西！”

　　萧氏却也不生气，她也是为人母亲的，若是谢氏欢欢喜喜地接受了她才瞧不起呢。她暗叹了口气，不理会张麒的愤怒，强扶着谢氏的另一支胳膊，低声劝道：“弟妹，我也是无奈，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过来讨你的嫌。往日里我待你们如何，想来你是心知肚明的。我知你做母亲的心情，想鹤娘嫁得良人。可是你要明白，鹤娘是姓张，可却失了父兄。若有可能，我是会给她留意合适的女婿人选，只是老夫人的心思至今未改，孔家十三郎可没有还没娶亲呢。周王再不济，也比孔十三强些呀。再则麒郎还小，你得为他考虑下才是。”

　　谢氏听得这一番半是劝慰半是威胁的话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半晌才冷声道：“我明白了，东西放下，你走吧。”

　　萧氏叹了声，转头与张鹤道：“好生劝劝你阿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日去寻我说说话。”

　　张鹤点了下头，待萧氏走了她只觉身子一紧，竟是被谢氏搂在怀中痛哭起来，“鹤儿，是娘对不住你啊，竟然护不住你。”

　　张鹤忙劝道：“阿娘，您先别哭听我说好不好？”

　　谢氏泪眼婆娑地看着张鹤，这才发现她竟不怎么慌乱伤心，抽噎道：“鹤儿，你竟不难过？你想与为阿娘说什么？”

　　“阿娘，大伯母刚才那番话其实，其实也是我心中所想的。”张鹤见谢氏脸上的惊愕，知道今日搪塞不过，只是实话会让谢氏长久以来的自我伪装的天真，她也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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