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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离清国(一) ...

  •   雍正四年公元1726年
      正月初五
      北京的冬天总是比别处难过的多,对廉亲王来说,今年更是格外难熬。

      正月初五,正是“破五’的时候,所有新年的禁忌事项,只要到了今天都可以破除,什么不能做的事,不能说的话,都可以不用忌讳。

      今天也是迎财神的日子,北方的习俗是抢路头,放鞭炮,吃水饺。

      这不,天都没亮,就能听到大街上鞭炮“噼里啪啦”乱响一通,这是希望财神注意到自家,添一点财气。京城里通宵灯火人如炽,一派歌声喜欲狂。锣鼓撕心裂肺地唱着赞歌,鞭炮在粉身碎骨中实现其人生价值。

      在这一片喧腾中,昭忠祠旁的宅子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是一间比京城大多数府邸稍显华贵的四合院,可要说显贵,也贵不到哪里去。矮矮的一所四合房,四面是很厚的泥墙,正厅上的牌匾刚取下不久,隐隐约约还有“廉亲王府”四个大字。

      冬风呼啦啦地吹,豪迈卷起邻街飘来的红纸,和着院子里的枯叶在空中肆虐猖狂,好不威风!

      正厅里一个老太监手握圣旨,地上跪着一主二仆,主人身着土黄五爪盘龙长袍,面若冠玉,体态风流,两鬓略有斑白也不难看出年轻是定是个美男子。该主人是大清的廉清王,因做皇子时排行第八,也多被人称八爷。
      余下二仆,一人身长八尺,形貌刚毅,像是军营里出来的大汉,但一只鹰钩鼻破坏了五官的整体和谐。

      此人名唤常大,是康熙二十九年法国来使与汉人丫鬟生育的混血,当年法兰西使节口称其国中已有妻儿,法兰西一夫一妻制,不欲带走丫鬟,便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那丫鬟命比纸薄,生产时大出血死掉,徒留一小儿。管家把小儿送到育婴堂,自觉做了回好人后,卷起大使遗留的财物回乡下老家了。

      常大幼时因这副与众不同的外貌在育婴堂中多受欺凌,遗传自父方高大的身材在少年期帮了他大忙,他很快从小可怜成了打遍天下无敌手。参军是更是仗着身长力大,射箭百发百中,得了八爷青眼。

      八爷见常四为人刚强勇毅,闻其身世又有同病相怜之感,便留下他做个亲卫。

      另一人是刘德善,幼时家乡饥荒,赶上宫中采买人手,便净身做个太监。后来认了惠妃身边的大太监做干爹爹,便被派到八爷身边,打小照顾饮食起居,迄今已有四十又三年。算是八爷身边的得力助手。

      “永禩与允禟、苏努、吴尔占等人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削除宗籍”宣读圣旨的老太监一脸严肃。
      果然天家无亲情,能坐到那把椅子上的,就没一个善茬,对老情人都这般心黑手辣,除名可比圈禁狠多了。
      上下打量两眼,老太监突然皱眉。
      廉亲王,不,永禩的衣服不合规矩,大清律例穿衣僭越,一经查出,即将家长指名参奏,照违制例治罪。倘经训谕之后,仍复因循从事,不能实力奉行,将来查出,或被人纠参,定将该旗都统、章京等一并严惩,决不宽贷。

      不过这位爷也不是那些个软柿子,据说这位做皇子时就和当今情愫暗生,后来和老圣上也有些不清不楚,坊间传言这位和当今藕断丝连,万一惹恼了他,也没甚么好果子可吃,反而弄得一身腥。

      烛火明明灭灭,照得人影太过沉重,寂静像凝重的黑水,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屋内的人仍保持着接旨的动作,直挺挺跪在那里,就是迟迟不磕头谢恩。
      八爷紧攥双拳,爆起青筋,指甲掐进肉里也浑然不觉,鲜血从指间滴落,“滴!”。他竭力维持笑靥,然而额头的川字花纹已暴露一切。

      气氛莫名变得焦躁,来自宫廷的侍卫们蠢蠢欲动,他们有些不耐烦。廉亲王府上下也剑拔弩张,就等八爷一声令下,拼个你死我活。

      噼里啪啦,天色渐渐明亮起来,街上的爆竹声也越发响亮,喧嚣打碎了一室寂静

      “微臣……不,草民,谢主隆恩”好像没注意到老太监打量的眼光,八爷颤颤巍巍地对着圣旨三扣三拜,面带悲戚之色,哀莫大于心死。

      “永禩,杂家也不多说,圣上对汝宽待至此,你今后还需时常感念圣上的恩德。”

      八爷垂下眼眸,被称掷果潘郎的侧脸竟有些阴冷,末了,唇角微勾,好似还是朝中那个温文儒雅的八贤王。

      “圣上之恩,草民没齿难忘。”说着仍不忘示意小厮打点辛苦费。

      见状,老太监竟别过手去,“永禩,杂家一辈子清清白白,可不会收受贿赂。”

      “公公,这点钱可算不上贿赂,您就当个辛苦费使唤。”刘德善边说边用宽大的马蹄袖遮掩,递了银子过去,老太监才转身离去。

      待宣旨宫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关上朱漆木门,靠在墙角上,二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院子里,八爷背手而立,像要是融化在夜色里。

      庭院草木枯萎,清晨未及时扫去的细碎落叶,爬满了白色霜气。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四哥该满意了吧。八爷苦涩地想,下一步,也许罪人永禩就该病死,不!没有也许,皇上不会允许我活下去,该想一个体面的死法了。庄子有云:寿则多辱。活得越是长久,越能感觉到人世悲哀。
      “噗!”八爷喷出一口鲜血,竟“哐当”一声直挺挺晕倒在地。

      “八爷!”院子里只剩下来自四面八方或轻或重的脚步声。

      王府寝殿,正房。

      房门大喇喇地开着,丫鬟,小厮端着水盆,药碗来去匆匆。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常大顾不得礼节,直接跨过门槛,奔向屋角靠墙的紫檀仙鹤床。

      “爷,九爷来信。”递出一封红漆密信,床上八爷略带笑意,然而,常大的眉头仍然拧在一起,却时刻谨记身份,不该出口之事,就是拿铁锹也甭想撬开嘴。

      去年九爷在西宁治家不严惹得皇上不虞,连带昔日八爷党遭到痛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就不知今时不同往日,新官上任还要三把火呢!皇上手段严苛,哪个皇亲国戚不是夹起尾巴过日子。

      “常大”八爷低低地唤了一声。

      “你家中可还有人?罢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跟我已有多年,劳苦功高,不日便找个偏远乡村,置些田产,娶几房妻妾,做个富家翁罢,圣上不会过多牵连。”

      “爷,”常大涨红了,欲言又止,想要拒绝又不敢辱逆主人。

      八爷摆摆手,常大悄然退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纸唯有信纸展开的窸窣声证明这里不是空无一人。

      兄禩亲启:久不通函,至以为念。上月,圣上称吾治家不严,遂遣都统楚宗约束。昨日,楚宗以至,吾称病避之,其竟喝令吾跪听圣旨。吾怒曰:我已欲出家离世之人,有何乱行之处?今日,楚宗已走。现吾后悔晚矣。

      吾常忆幼年观《寒山问拾得》,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汝尝劝吾切莫感情用事、心浮气躁。然此乃天性使然,龙子凤孙,岂能向区区一小奴低头?成王败寇,世之常情。吾服从圣上,盖因其为胜者,但其余闲杂人等,与吾何干?仗势欺人,此为吾所不能忍!

      吾心意已决,幽禁或处死,吾亦不惧矣。唯心忧吾子弘晸,弘晸肖我,若吾去,请汝代吾照管。

      汝看此书时,想必圣上已怒及你我。若圣上念旧情,汝与吾对比,圣上必会放汝一马。过分之处,请汝务必忍耐,以吾为戒,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雨过天晴。

      雍正三年十月十二日夜

      八爷嗤笑一声,“念及旧情”,九弟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补充说明
      1.关于服饰问题
      清朝接圣旨都必须穿朝服,亲王的朝服都是绣龙的。

      《大清会典》中\"凡五爪龙缎立龙缎团补服......官民不得穿用。若颁赐五爪龙缎立龙缎,应挑去一爪穿用\"的禁例,得出五爪为龙,四爪为蟒的结论。
      亲王的朝服的颜色只能用土黄或者暗黄,不能是明黄,而龙必须是盘龙或者降龙,不能是升龙或者正龙。亲王朝服的下摆也绣有\"海水江涯\"。

      2.九爷治家不严。
      胤禟将巨额家财带至西宁,其家人凡在集市购物,不计价钱,听人索要,如数给予。故贸易者趋之若鹜。所以,他虽整日闭门不出,名声远扬。
      他从驻地秘密与胤祯、胤祯我等人通信。与胤祯我的信内,有\"机会已失,追悔无及之语\"。胤祯我没有按照事前约定,阅后立即烧毁信札。雍正二年,查抄胤祯我府邸时,此信被发现,遂成为胤禟的罪证之一。

      三年(1725年)初,雍正帝以胤禟纵容下人,骚扰民间为由,命派人前往约束。胤禟称病不见。雍正帝得闻,怒不可遏,数月后革去胤禟贝子。
      曾经得到胤禟救助的山西贫民令狐士义,投递书帖,内称山陕百姓都说胤禟好,又闻胤禟遭难,表示愿辅有道之主,不附无道之君,欲聚合山陕兵民,以救恩主。胤禟告称:\"我们弟兄没有争天下之理\",此后若再说这话,即差人缉拿。事后,胤禟向穆景远转述经过,穆景远称应执拿此人,交与楚宗,否则必是大错。胤禟不以为然,说:\"若拿了这人,他就大吃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逃离清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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