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创世纪》歌平

13、前往聚居点（一）

　　那棕熊变异人背对爆炸，夹在车子和大火之间，他惨烈地嚎叫着，背上全是跳跃的火焰，再也顾不上于景阳他们，倒在地上不断翻滚，试图灭火。

　　趁着这帮变异人伤的伤，跑的跑，乱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柯西十分冷静地倒车转弯，一脚油门轰然冲了出去。于景阳正往回缩，被他这猛地一加油，胸口撞在车顶，闷哼一声。

　　柯西听见闷哼，向上看了于景阳一眼，他脸色白得吓人，浅蓝色的眼睛里仿佛还留着刚刚的炽烈火光，明亮至极，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眼角处仿佛随之流出一点狡黠的笑意。

　　“你故意的？”总算跑了出来，于景阳放松下来，还有心情跟他开个玩笑，“学的倒挺快。”

　　柯西却没跟他说话，他的嘴唇泛青，默不吭声地让开位置给于景阳，接着便在副驾驶座上蜷缩起来，过长的头发把他的侧脸挡得严严实实，于景阳一边稳住方向盘，一边问他：“你怎么样？”

　　柯西还是没说话，连一句轻浮的调笑都没有，于景阳就知道，他这次恐怕真的伤得厉害。

　　不仅仅是那些皮肉伤，变异人的任何□□对他来说都称得上是毒液，他现在应该正处于剧烈的排异反应当中，没在刚刚逃离的时候昏过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于景阳身上也有不少伤，但他无心处理，只是开着车，还时不时看一眼柯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冷冻舱里冻了太久的缘故，于景阳觉得柯西实在太瘦小了，明明是一个二十多岁，甚至还在地下黑拳的擂台上打了好几年的人，却跟个小孩儿似的，但不管是精致的容貌，还是他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某种气质，都会叫人错认他是哪个贵族家庭出来的小少爷。

　　只是这小少爷一提打架就兴奋得跟个疯子似的，幸好还算有点理智，不然于景阳大概只能带个尸体回去。

　　一想到尸体，于景阳又担心这家伙一点声息都没有，是不是真的痛死了，汽车的轰鸣声完全盖过柯西微弱的呼吸，于景阳无法用听觉判断，犹豫再三，还是伸手到柯西鼻端，然而他的手指刚刚蹭过柯西冰冷的皮肤，食指指尖就蓦然一湿，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在他指尖上舔了一下。

　　于景阳怔了怔，只见柯西稍稍抬起脸，他的脸色即便在昏暗的车内也看得出十分糟糕，嘴唇却弯起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大概是没力气说话，他做了个口型，于景阳勉强分辨出他的意思，“多谢款待。”

　　他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自己多心了，这妖孽要死还早着呢。

　　他单手把着方向盘，被柯西舔过的那只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垂了下来，虚虚握着。竟然还有力气舔人，舔得跟猫似的，于景阳漫不经心地想着，嘴角却勾了起来。

　　为了避免被那群变异人追上，于景阳开了两个小时，才在路边停下。

　　他熄火关灯，在黑暗中静静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什么不该有的动静，这才从后座翻出一些简易的医疗品，开始给自己和柯西处理伤口。

　　他的伤其实好说，稍微做点儿消毒就了事了。柯西却没他这么好的恢复力，直到现在，他左边肩膀和右臂上的伤口依然在流血，这一路上流的血快把座椅背给浸透了。

　　于景阳先撕开在伤口处纠结成一团的布料，查看了一下肩膀处的咬伤，透过一层才开始黏连的血肉，还能看到里头的骨头，上面甚至还有裂痕。于景阳将那些稀疏挂在伤口处的皮肉用剪子剪掉，这些组织已经没有用处了，留着反而妨碍伤口愈合。

　　他下剪子的时候，底下弯成一团的身体微微抽搐，却没有任何反抗，于景阳皱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软。

　　于是他再下手时剪得更快更利落，免得柯西受罪。等把残碎的皮肉处理干净，他取出一个很小的药瓶来，上面什么标签都没有，他用剪刀剃开瓶盖，把里头的药粉全部洒在那血次呼啦的伤口上，这次柯西忍不住了，他痛得虚脱，勉强挣了一挣，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弱的痛呼。

　　于景阳安慰他：“这药是基地特制的，能帮助你快点儿恢复。”

　　这一痛反倒让柯西有些清醒过来，他侧头看了一眼于景阳，肌肉紧绷的脸上连个表情都做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虚虚地骂了一句：“什么狗屁的药。”

　　假如他声音再响一点儿，眼睛里不要满含泪水，于景阳或许还能听出点儿咬牙切齿和抗拒，现在就全当耳边风。他在肩膀上洒了大半瓶，剩下的就贡献给柯西胳膊和其他地方的零碎伤口，“没时间等你慢慢养伤，反正都是痛，熬过去就行了。”

　　他说话语气亲切温柔，手上动作却利索的很，一点没见留情，完全是军队里的强硬作风，撒完药粉，除了两处大伤要晾着长肉，其他地方都被他包得严严实实，乍一眼看过去，柯西就好像一个残破的娃娃，半死不活地瘫在座位上。

　　处理完之后，于景阳又开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在一片茂密的矮树丛里把车停下来，下车在周边检查一番，又做了一些简单的警报陷阱，便准备在这儿先休息一夜。

　　柯西这时候已经好一点儿了，在于景阳布置的这会功夫里，他甚至艰难地摸出一个罐头，想补充能量，只是两只手都受伤不轻，实在打不开。

　　于景阳关上车门，顺手把罐头拿过来给他打开，柯西也不嫌弃这罐头有多难吃，两三分钟就把牛肉罐头连肉带汤吃了个干净。

　　于景阳翻出毯子给他盖上，自己两条腿搭在驾驶台上，正准备睡觉，忽然听见柯西有些嘶哑的声音，“别睡。”

　　他闭上眼，“干嘛？”

　　“跟我聊天。”柯西说。

　　“你都这么气若游丝了还聊天？”于景阳忍不住睁开眼惊奇地看他。

　　柯西一动不动，声音从毯子下面传出来，“我痛得睡不着。”

　　于景阳沉默了一会儿，“你想聊什么？”

　　“随便……”柯西顿了一下，“刚刚那个叫瑞秋的，你猜她是不是反社会人格？”

　　“大概吧，我看她能当上那群变异人的头领，跟她这恐怖的性格也有关系。”于景阳想起便利店里，那个小女孩儿的模样。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特征是高度攻击性，缺乏羞惭感，很容易被激怒。”柯西慢吞吞地说，“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的表情都扭曲了，特别滑稽。”说完，他还笑了两声。

　　于景阳冷哼了一声：“一群吃人的疯子凑到一块儿而已。”

　　“你说，假如他们遇到的是自己的亲人，也能下得了口吗？”柯西忽然问。

　　于景阳皱皱眉，他不喜欢这种问题，就没有回答。

　　两个人沉默一阵，柯西又问了一句，“你还有亲人吗？”

　　“他们……都不在了。”于景阳语气淡淡的，“十年前就不在了。”

　　于景阳把手枕在脑袋后头，望着天窗外的满天星斗，神色平静，“我家里有父亲、母亲还有个大我五岁的姐姐。”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柯西看不懂的东西，柯西眨了眨眼，“我没有兄弟姐妹。”

　　“其实有个兄弟姐妹也不错，”于景阳笑了起来，“虽然我和我姐有时候会为一点小事争吵，但她对我很好，每次我惹事，她都护着我，我一直都记得我妈拿着扫帚满屋子追我，而她手忙脚乱拦在中间的样子，她还用打工得来的第一份工资给我买了最想要的游戏机，我的朋友都很羡慕我有个聪明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姐姐。”

　　于景阳的叙述语气温柔平和，带着一点轻微的笑意，似乎刚才的回忆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甜蜜，柯西不太理解这种感情，他换成侧卧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盯着于景阳。

　　柯西摆出这种听故事的样子，于景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对自己的家庭感兴趣，本着照顾病患的心理，他就继续讲下去，“我妈是中学老师，她很受学生欢迎，业余时间里，她喜欢研究菜谱，做各种各样的菜，我和我姐就负责试吃，我妈的厨艺真的很棒，就连普通的蔬菜都能捯饬出新花样，我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放学回家吃饭，以至于有一段时间胖得离谱。”大概是想起那时候的自己，于景阳忍不住笑了起来。

　　柯西瞥了一眼于景阳的身材，“那你是怎么减肥成功的？”

　　于景阳坐了起来，揉按了一下柯西的手臂，他的肌肉因长时间蜷缩变得僵硬，反正现在是不能睡了，他打算替柯西舒活一下筋骨，多少能让他好过一点，他握着柯西的手，从手指关节开始按摩，“这得感谢我爸，我爸是当兵的，在部队里也算个正团级干部，他工作很忙，不常回家，印象里，我半年甚至一年才能见他一次，难得见一次，还板着脸，凶得很。在我胖成秤砣之后，他把我带去军队练了一个暑假，结果就是，我不但瘦了，还黑成了炭，回家时我妈都没敢认我。”

　　柯西似乎听得出神，他闭着眼，呼吸放得又轻又长，于景阳问他：“那你家人呢？还在吗？”

　　过了许久，于景阳几乎以为柯西已经睡着了，他才低声说：“大概都死了吧。”他的语气中含着一种隐约的嘲讽和漠然。

　　于景阳一套按摩完毕，柯西却是真的睡过去了，于景阳打湿一条毛巾，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与汗水，接着拉上毯子。

　　明天要早起，于景阳想，至少给这家伙准备点热的东西补充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