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倾城，再念心殇》戈绾

1、一个狐妖的自述

　　你好，我是晓晓，一个渺小、简单的狐妖。

　　不要害怕，我虽然是狐妖，但从不害人。

　　真的，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说到就会做到。

　　况且，对于害人，还不如享受阳光那般快乐。

　　试想，懒洋洋地躺在绿绿葱葱的草地上，感受着阳光传来的阵阵暖意，还有微风柔柔地吹在身上，那种感觉，那种场景，是不是感觉很美？

　　这样简单地活着，比人类好过得不知多少倍。

　　他们整日里都忙着争强好胜、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想想就觉得好累，而且作为一个小狐妖，也无法理解人类的想法。

　　一直在斗，一直在抢，究竟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这么做了，究竟是否值得？

　　人类的想法，我一个小狐妖确实不知，不过我挺想知道一个人的想法。

　　你不要觉得这很奇怪，其实狐妖和人类并无什么分别，一样有割舍不断的执念和牵挂。

　　若说牵挂是从何时开始的，或许那要追溯到几百年前了，那个时候我也是狐妖，不过可没有如现在这般有“人”的形态，我是一个原原本本的狐狸。

　　当然，我每日还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晒太阳，简单而美好，只不过那日出了一点小意外。

　　我原本好好地晒着太阳，却被屠夫盯上了，我只有逃，拼命地逃，好不容易躲过了危机，然而身上的伤却多了一道。

　　我其实是不在意的，有了伤，养一会儿时间就好了，可是让我没想到的是，有个人竟用药膏轻轻地涂在了我的伤口上。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抬起头便看到了一个眉目俊朗的公子，公子一身白衣，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煞是好看，而他瞧见我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了温润的笑容，道：“是不是很疼？伤口好深，肯定很痛吧，涂上药膏就好点了。感觉是不是痛楚少了一些？不怕，我不会害你的。”

　　从来，就不曾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真的没有。

　　为何对我那么好？难道不怕我会害你吗？

　　或许，公子是明白了我的想法，脸上的笑意不减，道：“狐狸，有害人的，也有不害人的。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的。好些了吗？还痛吗？”

　　迟迟没有感觉到我的反应，公子不禁心疼地拧起了眉，我赶紧摇了摇头，小脸蛋蹭了蹭他的手背，他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道：“那就好、那就好。”

　　自那日相见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位好心的公子，而我的心里似是多了一份信念，除了每日晒着最为喜欢的阳光，还多了一件，那就是修行。

　　修行自己的本领，有朝一日，以“人”的形态去见他，终于我做到了。

　　今日，正好是整整三百年，我幻化出了人形，模样还挺不错，至少很多人都那么说。

　　美丽、端庄、大方、淡雅，什么词都有。

　　原来一副皮囊是那么重要，人类注重着这副皮囊，但我却觉得没那么重要，因为还不太喜欢人类的生活方式，好怀念以前是个小狐妖的时候，好简单的样子，现在真的好复杂。

　　我在街上无聊地走着，忽然我看到了他，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眼光，也顾不得自己内心的喜悦，我拨开了人群，朝他大喊着，唤他的名字。

　　为什么他的目光竟是那么陌生？

　　为什么他看了我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这并不是我认识的他，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想着想着，我才明白了一点，时间的可怕。

　　三百年，曾经的公子早已入了轮回，纵然有着一样的面容，却已是完全不同的灵魂。

　　原来，我还忆得他，可他却不忆得我了。

　　罢了，这样也好，我过我的，他过他的。

　　只是，为何心里觉得酸酸的，感觉好痛。

　　或许伤口又发作了，然而药膏没有了，公子也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

　　好痛好痛，好想哭，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继续待在自己的世界里，简单地晒着太阳，多好。

　　可是，这份简单似乎不可能了，感觉一切都变了，好烦躁，好不安。

　　是不是应该再去看看他，或许应该告诉他，我是谁，曾经他救过我，就算他忘了，也无妨的。

　　再度来到人间，我知道了这一世，他的身份。

　　当朝的太子，未来的君王，手握实权，不可一世的王者。

　　只是，他的处境并不好，很不好，有人诬陷他做了坏事，陷害了另一个人，因此他囚禁在自己的府内，没有了自由。

　　该如何帮他呢？这可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不过，越是困难，就越容易，也很好解。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找到了那个人，仅是略施小计，就让他原形毕露，主动招供。

　　看他的丑态，真的很好笑，很不屑。

　　终于难题解决了，他躲过了危机。

　　只是，我并不告诉他，是我帮的他。

　　他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运筹帷幄。

　　其实，那也不错，至少还能看到他，就很好。

　　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对他说出，自己的心意。

　　因为，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时间了。

　　兵临城下，万箭齐发，被火焰笼罩着的城池，到处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死寂、哀伤。

　　看着这些无家可归的人，真的好难过。

　　我虽然是一个狐妖，却也明白，家的可贵。

　　在人群里，我看到了他，他在给百姓疗伤。

　　看着那样的他，似是看到了曾经的过往。

　　曾经，他也那样对我，如此温润，如此善良。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变过，一直都没有。

　　忽然，一支箭朝着他的方向射了过来。

　　我不禁大呼一声：“不要！不要伤他！”

　　似是用尽了全部的精力，接住了这支箭，只觉得鲜血淋漓，手好痛。

　　本能地拧着眉，下一刻他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还是那么温润的口吻，帮我涂药膏，我的眼泪瞬间不争气地滑落下来，他的眉头也立刻拧了起来，或许又在心疼了吧。

　　我只好擦去了眼泪，胡乱摇着头，说自己不痛。

　　虽然手上的痛楚还没有好转，但是我却很快乐。

　　因为，熟悉的他，记忆里的他，又回来了。

　　形势越来越恶劣了，感觉很不好的样子。

　　敌军越来越多，而保卫城池的将士却越来越少。

　　所有人都绝望了，就连这般美好的他也放弃了。

　　为何放弃？因何放弃？还没有定胜负，就不是输。

　　似是鼓起了勇气，我缓步走了过去，身上的白纱已沾染上了斑驳的血迹，不再洁白，不再单纯，不再清澈，正如同身为狐妖的我，变了。

　　人都说有了情感，就会变得不同，狐妖亦是如此，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但是也不管这许多了，至少在想着他的日日夜夜，我很快乐。

　　他看见忽然出现的我，是诧异的，那是自然的，肯定想象不到我会来，他忆出了我，那日唤他的姑娘，替他挡箭的姑娘，道：“晓晓姑娘，这里很危险，你快走吧。”

　　还是温润的语调，还是心疼地拧眉，他担心我。

　　我只是对他笑了笑，道：“太子殿下，不要放弃。没有败，还没有定胜负，就不是输。”

　　可你没有笑，也没有因为我的话而心情好转，相反更糟糕了，道：“我败了，今日是最后一战，一切都结束了。”

　　我摇了摇头，看着他，道：“若殿下真如此去想，输是迟早的事，不会更改的事实。我是一个弱女子，却也懂得强大的信念能战胜一切的道理。而且，还没有输。殿下不是说了吗？还有一战，那就表示还有转机。既然有了转机，就不是输。你是殿下，未来的天子，万千子民将来的依靠，若你放弃了，他们该如何自处？无家可归，居无定所，该是多么凄惨的事情。为了他们，你都不该放弃的。我们会赢的，一定会的。”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了决断，因为你的眼神变了，有了信念的灵魂是可怕的，而有了强大信念的灵魂终是可以战胜一切的。

　　你会觉得很可笑吗？除了信念，就可以吗？

　　当然不够，不过有我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赢的，因为我不愿看到他受伤、难过，我要最初的、那个温润的他。

　　人都说狐狸精是坏的，因为她会迷惑男人，而有着这副好皮囊的我也是这般想的，迷惑敌军，让他们放下手里的武器，这样他就会赢了。

　　万狐倾城，这是我第一次跳这支舞，以前还从未跳过，纵然跳了，也无人观赏。

　　可是，今日我却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因为我要让他赢了这一战，让他的国得以安定，安心做他的王，他的江山。

　　我跳了，一个又一个圈，一步又一步，使出了浑身的手段，还有媚术，果然敌军放下了，他们痴迷于我的皮囊，我的舞，我的一切。

　　这很好，是我要看到的结果，我很开心，很快乐，舞得更欢快了，更妩媚了。

　　因为，我总算帮到了他，他终于赢了这一战。

　　不知谁说了一句：“你看她有尾巴，她是妖！”

　　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害怕吗？我是妖。

　　正如同那日他救我，我也这么问了，他的回答是不，现在呢？可怕了这般的我？

　　他笑了，我也笑了，他不怕，因为我并没有害过谁，而我唯一害的，便是这些敌军，这些夺了他城池的敌军。

　　我不后悔，从来都不，做了就是做了，这很值得，自然不会后悔的。

　　所有人都在欢呼，每个人都很开心，我也很开心，但是好累，好想睡。

　　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头好晕，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缓缓流出，瞬间身体变得好虚空。

　　他朝我飞奔而来，却也只能接住了我的身躯，但是我的灵魂，恐怕快要灰飞烟灭了吧。

　　过度耗损自己的灵力，终是让自己都耗损了，可是不怨，也不恼，因为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相当有意义的事情，比晒太阳还有意义的事情。

　　脸颊上湿湿的，这是不是泪？我不知道，因为从来都不曾流下，也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滋味，虽然涩涩的，但我的心里却很甜。

　　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我只是笑了笑，他的怀抱好温暖，比晒太阳还温暖，我伸出手，抚平了他蹙起的眉，道：“我是晓晓，一个小狐妖，三百年前你曾救过的小狐妖。你一定都忘了，因为你是人，注定要入轮回的。入了轮回，前尘往事都会忘的。可是，我是妖，过了几百年都不会忘的。为了见你，我幻化了人形。看到你，我很开心，能帮到你，我更开心。昔日，你曾救过我，今日，我亦救过你。心愿也算了了，也不觉得什么遗憾了。好好治理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样我的付出也算值了。不要哭，我真的好快乐，比晒太阳都快乐。若是你以后处理国事觉得累了，记得想想我，这个简单的小狐妖。我要离开了，感觉好不舍，怎么办？你一定要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灰飞烟灭，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次我是真的离开了，不能好好晒太阳了，不能好好陪着他了。

　　好不舍，却也释然了，世间本就有着诸多的不完美，或许这样的结局，对我，对他，都好。

　　晓晓的故事说完了，也不会接着续下去了，但愿你也会偶尔想着我，这个简单的小狐妖，每天晒着太阳的小狐妖。

　　【尾声】

　　摘自《西周-汉书录》

　　西周初年，敌军攻入我国城池，兵临城下之际，一狐仙缓步而至，耗损百年修为，只为我国国泰民安，是以，虽是妖，却是妖中之首，是为仙，世人皆称“狐仙娘娘”，并为其修建庙堂、祠堂，以保我国安宁繁盛、万世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