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古墨墨

5、五凌轩

　　五凌轩就在这个镇子的不远处。
　　“当然不远，因为盘丝岭是受我们庇护的区域。那边出了问题，我才会跑过去探探盘丝岭是怎么一回事的。”朱颜解释。
　　“哦？”灵澈问，“不是为了宝物？”
　　朱颜哭笑不得道:“谁知道那里有什么宝物。”
　　“真是高风亮节。”
　　朱颜说实话，并没有从那句话中听出一星半点的赞赏意味。

　　五凌轩不远，可是很高。灵澈爬到半山腰，彻底瘫倒了。
　　“地上脏，快些起来。”朱颜拉他。
　　“走不动了。”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仿佛已经魂魄归西了。
　　“我说了御剑上去，是你拒绝的。”
　　“我讨厌御剑。”一听到御剑两个字眼，他就想起当年被师父拉着冲上云霄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呢？像是有人强迫你喝一杯泥土混合着泛黄落叶的水。其实以前他虽然有点怕高，可是还不至于像现在怕到一想到就发抖的地步。
　　朱颜好耐心地在旁边等他缓过气来。

　　“你人真好啊。”灵澈没话找话。
　　“是吗？”朱颜语气冷淡，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他从你的口气中听不出真心。
　　“既然你那么好人，可不可以跑上去摘好一筐梨带下来给我？”灵澈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
　　朱颜挑了挑眉毛，面无表情道：“不可以。”
　　灵澈只好用尽一生的毅力再次站起来。一路上，朱颜不是多话的人，只有灵澈在搭话。“现在仔细一看，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朱颜活了十几年，第一次有别人对他的美貌有如此迟钝的反应。
　　“多……多谢。”因为对他的迟钝太震惊，朱颜说话都结巴了。
　　灵澈摆了摆手，说:“不用。”
　　朱颜：“……”
　　灵澈来劲了，他问:“这时候你不也应该回一句，说我也很是英俊吗？”
　　朱颜不想和他说话。
　　灵澈颇感无聊。

　　“你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叫什么名字？”这下轮到朱颜提问。
　　现在换了灵澈无言了，“你们这种小地方，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
　　朱颜真的被他气笑了:“我五凌轩虽然不是什么权威世家，但好歹也算是名门啊。”
　　灵澈想嘲笑他。

　　“那你那群妖魔鬼怪又是怎么一回事？我虽然有听过御妖之术，可是跟你的相比似乎又不是一个样。”朱颜还有一个好奇的事情。
　　“朱颜。”灵澈喊他。
　　灵澈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让朱颜愣了一下。

　　灵澈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古人云，人之陋，学之多。这句话多少是有道理的。”
　　人丑就要多读书，所以长你这样的很可能没文化。

　　朱颜抽出长剑，没一会儿就把他给制服了。
　　“哎呦，你砍到了我的脚。”灵澈大呼小叫。
　　他才没有。
　　“我走不动了！都怪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走不动不怪任何人，只能怪你自己。
　　奇怪如灵澈君，孤高如朱轻雪。
　　然而高冷的朱颜一碰到奇怪的灵澈，他都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实证明之一就是，他才刚认识灵澈并且根本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谁的情况下，还真的傻乎乎地背着他爬上了五凌轩。

　　灵澈趴在朱颜身上，在差不多到达正门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墙壁刻满了字，问:“这是什么？”
　　“我五凌轩的规矩、门训、前人的教诲以及一些……名人名言吧。”
　　“好多啊。”
　　“初代掌门觉得，身为修道人，不能忘记除魔安良守四方的本分。为了不忘初心，刻字以明志。一代如此，代代如此，传了下来。”
　　“门风不错。”
　　这句话倒是能感受点真情实意了，朱颜反倒不能适应了。

　　“好了，放我下来吧。”灵澈拍了拍他的背。
　　朱颜闻言放开他，“你终于有点良知了。”从小的教育是不允许他说出这种话的，可是，面对这个人，他总是内心有十万种冲动，总想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毕竟你也是一派之长，你要是不在乎面子的话，我也是不介意你背我进去的。”
　　朱颜不介意，可是他不愿意。

　　朱颜踏步进门，他才刚走进去，门口扫地的阿伯马上被吓到了，随后大喊:“掌门回来了!”
　　灵澈怕他们做饭的时候忘了他的份，马上从门外探进脑袋，说道:“回来了，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客人，记得要加一双筷子啊。”
　　虽然他奋力在呐喊，可是还是免不了被大家忽视了。整个五凌轩的人齐聚，全部都围在朱颜旁边，大家大意是，掌门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们听说你六天没有出来担心死你了云云。其中一个非常貌美的少女还扑过去抱住他，久久不愿撒手。

　　“这位公子是？”终于，一个老人注意到了灵澈。
　　灵澈被无视得已经麻木了，“你家掌门叫我来摘梨子。”
　　“掌门居然会邀请别人回来摘梨子，公子必定是掌门的朋友了！”他看起来有点兴奋。
　　“朋友说不上。”灵澈摇头，“我只是他的救命恩人而已。”
　　话一出，众人皆安静了下来。

　　“哥哥？”他怀中的少女询问般抬起了头看他。
　　朱颜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原来是掌门的救命恩人！”众人又团团把他围住。
　　灵澈的重点还是梨子，“是啊。我是来摘梨子，哪里的梨子最甜最好吃啊？”
　　大家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掌门给出卖了。“当然是掌门住所的那一棵。”
　　“我们带你去。”众人非常热情。
　　“好啊。”灵澈露出明亮的笑容。

　　他们马上放开了朱颜，簇拥着灵澈前去朱颜的住处，那里果真有一棵茂密的梨树，上面结满了一看就很好吃的梨子。
　　灵澈拒绝了众人要帮忙的好意，一个人从窗口跳到梨树上。他坐在那里，两只脚在空中荡来荡去，伸手就摘下一个梨子，用衣袖擦干净以后大口一咬。
　　朱颜从窗户里望着他。

　　“果然好吃。”灵澈夸赞道。
　　“你夸了我那么多次，只有这次最真实。”朱颜淡然道。
　　灵澈问：“我可以摘一些带走吗？”
　　“随你。”
　　灵澈非常满意，连带着心情非常欢悦。

　　五凌轩的人表示掌门难得带客人回来，而且还有着救命恩人两重身份，晚上做了很丰盛的一桌菜。灵澈吃饱喝好，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周围很吵。灵澈动了动僵硬的手指，他一向起床气有点大，本来他念及昨天五凌轩的人对他还不错，按捺着火气不爆发。可是他躺躺着，发现不对劲，好像是在吵架啊。
　　他披上外衣就走出去。

　　吵架的声音来源于他旁边的屋子，也就是大厅。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大家连尸首都没有了，只有你一个人平安归来！”
　　“而且盘丝岭的蜘蛛妖怪也恢复原状了，是不是你拿走了宝物！”
　　“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给交代！”

　　灵澈深吸一口气，一脚踢开门进去，“一大早瞎嚷嚷的，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大家都惊异地看着门口的天外来客，只有朱颜坐在位置上，很是冷静地告诉他：“我们都快吃午饭了，现在不早了。”

　　“你是谁？”有一个人看出了他也是修真者，“为何如此没大没小？”
　　灵澈没有好气道:“按辈分，你们全部都要跪下来拜我，你们知不知道啊，现在是谁没大没小？”
　　那个人继续跟他叫嚷:“我们龙光旗的大长老可是坐在这里的！”

　　“不论是谁坐在哪里都好，我没有看到所谓的宝物，更加不会占为己有。”朱颜淡淡说道。
　　这是大实话啊，他确实没有看过那个宝物，东西也确实不是他拿的。

　　“你以为我们会信你吗？”
　　“我们知道你想振兴五凌轩很久了，为了占据宝物你有什么话说不出来！”
　　“没有就是没有。”朱颜每一个字都像吐出冰渣子一样。
　　跟他对坐的一个白须道长摇头，说:“朱掌门要是不承认的话......”
　　“本来就没有的东西我要承认什么？”朱颜没有丝毫的畏惧。

　　灵澈在旁边看热闹，本来想起哄别瞎闹闹，有种动手啊。可是他怎么觉得那个白须老头怎么看起来有点脸熟。
　　“这位道友。”老人斜视看着几乎要把脸凑到他面前的灵澈，“你为何要这么看着我？”
　　“这位道友。”灵澈说，“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你。”
　　“在下乃是门中长老，经常去参加大会，你要是去开过大会，有见过我一点也不稀奇。”
　　“啊！”因为他的提醒，灵澈想起来了，“你就是上次被我师父一剑挑倒，从楼梯上滚下去的那个人！”

　　“......”现场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沉默。
　　“是啊，我师父焚声道人，他在世的时候你总是要去招惹他的，然后都被打趴。”灵澈以为他不记得了，赶紧提醒他。
　　老人嘴角抽搐，说:“你是......”

　　“好巧啊，我就是那时候站在旁边，大声笑你的那个孩子。你还记得我吗？”灵澈指着自己，笑嘻嘻。
　　怎么会不记得，伏羲院出来的每一个东西都叫人恨到咬牙切齿，根本忘不了。
　　“灵、澈、君。”他牙齿都酸了。

　　灵澈君。因为这三个字，现场又开始弥漫另一股诡异的沉默，不同的是这次大家的内心都在疯狂地活动着。
　　“那个灵澈君？”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小声说出来跟自己确认。
　　“伏羲院的灵澈君！”
　　就这两句话已经是掀起惊涛骇浪。

　　朱颜都睁大了眼睛，眼里盛满了震惊。
　　“老头，你今天来干嘛。”灵澈问。
　　老头......要是是别人这么喊他，众人一定会呵斥他，可是面前的人可是一院之长，而且那个院还是伏羲院的说。所以，众人无言了。

　　“灵澈君应该知道，盘丝岭出了宝物，于是我几个弟子入岭，当时朱掌门也几乎是同时进去的。可是现在只有朱掌门安然无事，岭中宝物也不见了，难道朱掌门没有一丝嫌疑吗？”长老试图讲道理。
　　朱颜上下唇一碰:“荒唐。”
　　“是啊，他没有嫌疑啊。”灵澈道，“你的弟子们无能，死得太容易了，这位朱掌门撑得久一些，刚刚好我路过才救了他。至于什么宝物我们就不知道了，盘丝岭危险重重，我们一脱身就跑出来了。”
　　老人笑了，问:“灵澈君也进去了？”
　　灵澈读懂了他的笑容，回答道:“纯属路过。”
　　老人有了结论:“那么宝物确实不在朱掌门手上了，应该在灵澈君手上吧。”
　　灵澈看他。

　　“谁人不知灵澈君集妖收宝，从不落空手。只是这样宝物葬送了我等门人的性命，希望灵澈君还是交出来为好。”
　　“薛长老，你这么侮辱我的门客，我可是要生气的。”朱颜看似淡然，实则已经动气了。
　　灵澈摆了摆手，让他一边等着，“别多说了，老头，你污蔑我，我要和你打过！”

　　“灵澈君不要仗着身份欺负我一个老头啊。”他才不上套。
　　“龙光旗的人果然够精明。”
　　老人摸着胡须而笑。
　　灵澈不多说了，“那我写信回伏羲院，叫他们组织一下全门去龙光旗学习十天。”
　　他有自信，没有一个门派可以承受伏羲院弟子的折磨，还是十天。
　　长老显然也是怎么想的，脸上的表情快挂不住了。

　　“我觉得龙光旗的教育不错，决定让我门人去学习学习。”灵澈越想越满意，“以后开会，地方大概会越来宽敞吧。”
　　他马上如坐针毡般跳了起来，“我怀疑灵澈君是我不对。”

　　灵澈从来不饶人，说:“本来就是你不对，你什么时候对过了，无能老头。”
　　长老还是想要争几分薄面:“可是灵澈君这么咄咄逼人......”
　　“那我去龙光旗跟着你学习十天。”
　　“果然还是我出言不逊，在下告辞！”
　　好像这里有洪水猛兽一样，众人马上逃一般跑了。
　　灵澈总结:“世人多弱智，大多都像你。”

　　他们离开，留下了尚在震惊中的五凌轩众人。
　　灵澈问：“什么时候吃饭？”
　　“马上！”有人反应过来了。
　　“灵澈君你想吃什么？”
　　灵澈也不客气:“谢谢，我要蒸鱼。”

　　大家立马涌出去捕鱼去了。这下整个大厅，就只剩下朱颜和灵澈了。
　　“你……”朱颜终于开口。
　　“我知道，你必定很崇拜我。不要那么敬仰，一点点欢呼就好。”灵澈朝他抬起手。
　　朱颜那瞬间“噗”一声就笑了出来。
　　“灵澈君。”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走得太急，鞋子都穿反了。”
　　灵澈淡定地坐到椅子上去，脱下鞋子穿正来。
　　“那我刚刚岂不是在那个老头面前丢了脸？”他沉痛道。
　　“我不觉得他看到了，看到了也未必敢说出去。”
　　“幸亏我院集威已久。”
　　朱颜忍不住道：“恶名吧。”
　　灵澈看着他，慢吞吞道：“你侮辱我院，我要和你打过。”

　　朱颜说：“好啊。”
　　他回答得太过干脆，叫灵澈都被震住了，“算了吧，我一般不和人打架。”
　　“那刚刚呢？”
　　“刚刚很不一般，对方是个傻逼。”他说，“面对脑子有点问题的人，我总是很蠢蠢欲动。”
　　朱颜嘴角上扬。
　　灵澈真真真想像晋元一样夸一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五凌轩的中午饭，蒸鱼几乎摆满了两张桌子，灵澈执着筷子，觉得世人对他的误解实在是太深了。
　　摘了一大筐梨子让狐狸小白先带回伏羲院，灵澈表示自己要告辞了。
　　“下次再来啊。”众人客气道，“我们这里还种了很多桃子。”
　　“好说好说。”
　　“轻雪，送一下灵澈君吧。”有人叫他。
　　“好啊。”朱颜也并不觉得哪里不妥。
　　那人马上拿了一个包袱给他。

　　朱颜不解地接过。
　　“一定要好好把灵澈君送回伏羲院。”他是这个意思。
　　朱颜觉得他门中的人也魔障了，他愣愣地看着灵澈。

　　灵澈倒是无所谓，他还提议道:“可以去伏羲院观光。”
　　“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回答灵澈的是另一个人。
　　朱颜提着包袱瞪他。
　　由于灵澈死活不愿意御剑飞行，两人几乎是靠走路和坐老虎背上赶路的，而且灵澈还总是半道走岔路，两个人到伏羲院以后已经是十五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