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颜》紫色的木头

5、昔颜（四）

　　蔺晨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睁开眼就映入一个身着黑色龙纹批阅文件的侧影。

　　萧景琰竟然守着他！这倒是让蔺晨吃了一惊。

　　“先生醒了？你突然昏倒下了我们一跳，幸好太医说你只是疲累过度，休息一下就好，否则，真是吓到朕了。飞流已经如此了，你再出事，朕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小殊交代了。”萧景琰听到动静急忙放下奏折扶他坐起来

　　“抱歉，惊扰到梁帝了。”蔺晨还有些睡醒后的余韵

　　“先生说的哪里话，是我连累了先生和飞流才是。”萧景琰倒了杯水端到他面前

　　“啊，抱歉，我一直是喝水的，先生喝茶吗？我去让人泡茶。”已经递出的杯子想到什么又收了回来

　　“不用。白水就好。”蔺晨抬手握住萧景琰男儿强劲的手腕，然后顺势接了过来，一口饮尽

　　“先生好些了没？”又给对方添了一次水，萧景琰有些担忧的问道

　　“无碍，只是太过劳累了而已，睡一觉好多了。其他人呢？”

　　“朕看你睡得熟，又这么晚了，所以就让他们都去歇息了。”

　　“啊~抱歉，叨扰陛下了，陛下歇息吧。我去驿站吧。”惊觉到自己占了对方的床的蔺大阁主急忙起身下床

　　“先生！先生！先生好好休息，偌大一个皇宫，难道还没有先生的住处吗？”萧景琰急忙拦住他的动作

　　“先生好好休息，朕睡榻上即可。”萧景琰指了指不远处摆着的小榻

　　“啊，好。”蔺晨也不是矫情的人，既然萧景琰乐意，他也没有谦让的意思，又重新躺回床上

　　“先生一路奔波，还是先好好休息吧。”萧景琰扶他躺下，掖了掖被角

　　蔺晨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的动作，心想，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啊。

　　真是难得了，身为帝王，还能有这一份温柔，也不枉梅长苏拼了命也要保住这人的江山。

　　“先生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萧景琰被人盯得不自觉摸了摸脸

　　“没有，只是发现，细看下来，陛下也是个美人胚子啊~~fufufu~~~”琅琊阁主的调戏无处不在

　　“我……我……”被调戏了的萧景琰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很久没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了

　　“fufufu~~~小美人脸红了~~~”蔺大阁主丝毫不掩饰的调戏

　　“先生还是休息吧。”被调戏了的萧景琰立刻把蜡烛一吹，迅速跳回榻上和衣而睡了

　　他听说过这人素来风流，没想到对方敢连他都调戏。调戏也没什么错，问题是，他被对方这么一夸，就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这种感觉，他从来都没有过。

　　蔺大阁主fufufu的缩在被子里笑着，在月色的映照下，他甚至看得到那人泛红的耳根

　　“耳根红了~~”蔺大阁主不加修饰的调笑

　　“别看！睡觉！”恩，伟大的梁帝陛下恼羞成怒，急忙拿宽大的袖子捂住漏在外面的耳朵

　　身后的偷笑之声仍然不绝于耳，梁帝陛下只得自欺欺人的缩成一团捂住了耳朵。

　　好久好久之后，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睡着，想要爬起来查看之时，空中却幽幽的传来一句

　　“你恨我吗？”

　　萧景琰楞了一下，随即立刻明白过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

　　“不恨。那是小殊自己的选择。”

　　“可是，是我把他送上了战场。”低哑的嗓音传来

　　“先生是在自责吗？”萧景琰翻过身来看着几步之遥的床铺，那人俊秀的容颜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有几分苍白，可是，又说不出的让人心动

　　“没有，只是在想，如果没有冰续丹，他或许会活得更久。”

　　“没有如果。”萧景琰定定的盯着那人的脸，说得异常坚定而又狠绝

　　“是啊，没有如果。”蔺晨对着黑夜苦笑了一下

　　“先生哭了。”萧景琰翻身坐了起来，直直的盯着那人，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狰狞

　　“哪有？你看错了吧。”蔺晨转过头来勉强冲着他笑了一下

　　“夜这么黑，你能看到什么？”

　　“我看到了。”萧景琰坚定的重申，却不带一丝感情

　　“陛下日理万机，看花眼了吧。”蔺晨转正头盯着黑夜，不再理他

　　“我以为小殊对我重要，没想到对先生亦是如此。当年差点伤了先生，抱歉。”萧景琰重新合衣躺下

　　“累了一天，陛下早些歇息吧。”蔺晨算是单方面结束了这次对话。

　　“好。”萧景琰背对着他回了一句。

　　直到身后再次传来绵长的呼吸声，萧景琰才悄悄的转过身盯着床上的那人。

　　他一直觉得，一直觉得，虽然当年作出决定的是小殊自己，但是，林殊的死，他目前眼前的人绝对脱不了关系。

　　如果不是蔺晨，如果不是这个人制造出了冰续丹，小殊怎么可能瞒过他！怎么可能瞒过他硬要上战场！

　　如果不是这个人，如果不是这个人制作出了冰续丹这种东西，小殊怎么可能有能力上战场！只要他没去北境，没去战场，好好将养着，小殊怎么会那么早死！

　　集合众位太医之力，好好养着，不劳神耗心，不去冒险，小殊就不会死！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眼前这人！如果不是他制作出了冰续丹这种害人的东西，小殊就不会死！

　　他问他恨不恨？怎能不恨！？如果不恨，当初就不会差点拔剑砍了他！

　　只是，终归明白，这是小殊的选择，小殊的决定，更何况，小殊是为了这个江山，他的江山，他又怎么说得出一个恨字呢？

　　可是，他今天看到这个人哭，这个人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泪，他突然就明白，失去了小殊，他疼，这个人恐怕也不比他少疼几分。

　　他还能恨一恨，把林殊的死归罪于眼前人身上，可是眼前的人呢？他能恨谁？

　　他只能恨他自己。是他，亲手把他的至交好友送上了战场。

　　是他，亲手炼制了冰续丹，又亲手交到他的好友，梅长苏手里。

　　是他，看着自己亲手炼制的冰续丹一点一点，慢慢的夺走他相交多年的好友的性命。

　　他忘了，这个人，是陪着梅长苏走到最后的人，也是亲眼看着梅长苏一点点死去的人。

　　萧景琰突然觉得一阵心悸，胸口疼得他都有点喘不过气。

　　“蔺晨……”用手捂着的嘴中轻轻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