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光》七叶果

40、第 40 章

　　“真的不和我一起去？”

　　“不了，我走不开。”许璟戈摇摇头，眼底尽是疲惫之色。

　　纪芊芊抿着唇沉吟不语，微垂着头帮许璟戈把泡在热水里的毛巾洗净拧干，搭在水盆的一旁，一边叮嘱：“稍微擦一下就好，手别沾水，不然会恶化。”

　　顿了顿，纪芊芊看了一眼许璟戈包了厚厚一层纱布的手，皱着眉加了一句：“一定要记得，不然我不管你这双手了。”

　　许璟戈扬起嘴角笑了笑，轻轻点头：“我知道了，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那我先去了，待会儿给你带吃的回来。”纪芊芊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许璟戈。

　　“好。”

　　听着纪芊芊的脚步声走远了，许璟戈转身开门而入。

　　宋彦安静的躺在床上，胸膛微微起伏，双手垂在身侧，半露在被子外面。

　　许璟戈挪着步子把水盆放在柜子上，顷身靠近宋彦，把那层算不上厚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人裹的严严实实的。

　　他并不急着帮宋彦擦脸，在床边静坐了片刻之后俯下身子，把宋彦的轮廓细细的描绘了一遍。怕纱布粗糙的质地会让宋彦不适，许璟戈用的力道极轻，像抚摸一个容易碎裂的瓷娃娃。

　　轻轻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许璟戈抬起身，一手抚着宋彦的脸，一手拿着毛巾缓缓地替他擦拭。

　　宋彦意识逐渐恢复清醒，只不过还未睁开眼睛就觉的脸上热乎乎的，有人在替他擦脸。

　　慢慢的睁开眼，入眼的便是弯着身子，正执起他的手给他擦拭的许璟戈，那张脸憔悴而苍白，斑驳的布满着伤痕。

　　许璟戈似乎瘦了一圈的脸写满了认真，手上的动作像是怕弄疼的，很慢，很轻。

　　宋彦蓦地红了眼眶，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好久，抬起另一只手轻抚上那张脸，哑声道：“小璟。”

　　仔细给宋彦擦身的许璟戈身体一僵，毛巾无声的掉落在床上，在干净的被子上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

　　宋彦撑着床艰难的靠起身，将上半身倚在床头，轻柔的蹭着许璟戈有些僵硬的脸，心口微微发疼。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故意让我心疼？”

　　许璟戈半张着的嘴动了动，话还未说出口，眼泪便不受控制簌簌的往下落，瞬间沾湿了整张脸。

　　“小璟......”

　　许璟戈猛地扑进宋彦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呜声哽咽：“我好害怕......”

　　医生说宋彦很快会醒，可宋彦在很快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天的时间。他好不容易把宋彦从地狱里拉回来，他害怕宋彦会再一次丢下他。

　　宋彦被许璟戈的动作撞的胸口生疼，却死死的接住扑过来的人，把他按进自己怀里柔声安慰：“别怕，我在这里，别怕。”

　　宋彦曾经在心里暗暗起了一个誓言，每天早晨起来第一眼看见的是许璟戈的笑颜。

　　小家伙其实很坚强，很多苦难都能忍过去，可是剥开这层壳之后，小家伙也很脆弱，什么事情都要依赖的人永远只有他一个。没有他的这几天，这个去哪里都要笑着牵他手的小家伙是怎么熬过来的？

　　宋彦不敢去想，只是牢牢抱住眼前这个人，告诉他自己没有离开。

　　许璟戈自来A城那天就没有好好休息，身体和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若不是宋彦这个名字在支撑着怕是早就倒了下去。现在宋彦醒了，在恋人的怀里什么都不用怕，许璟戈哭着哭着就在那个仍旧温暖的怀抱里睡了过去。

　　宋彦抚着许璟戈的背，轻轻蹭着他柔软的耳朵。胸口被压的隐隐泛疼，他却怎么都不想推开他，这个在废墟之中一直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人。

　　抱着许璟戈静坐了好久，直到护士进来给他换药，宋彦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怀中的人。

　　这一松手，一眼便发现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双几乎见不到皮肤的双手。

　　一层厚厚的纱布包满了两只手，受伤程度可见一斑。宋彦沉下眼眸，轻柔的把许璟戈放平，替他脱去鞋袜，却发现这个人伤的不止是手。

　　那双站了多日，走了多日的脚，大大小小的布满了水泡，有一些已经被压破，渗着脓水黏在脚掌心，看样子并没有及时清理。

　　宋彦定定的望了半晌，替许璟戈盖上被子，开门而去，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盆热水。

　　一寸一寸仔细将那双脚洗净擦干，贴上向护士要来的创可贴，宋彦在许璟戈身边躺下，感受着他沉稳的呼吸，心绪慢慢沉淀下来。

　　许璟戈闻着熟悉的气息，习惯性的往宋彦怀里缩了缩，呼吸一深一浅，一只手紧紧攥着宋彦的衣角。

　　外面恰好刚下过一场大雨，澄澈的天空被浸润的无一丝杂色，碧空如洗。

　　一如沉睡时的世界，这座城市此刻仿佛安静的似飘过来的一阵阵风，无声无息，空留下一丝凉意。
　　宋彦环着许璟戈的腰，盯着他安静的睡颜看了半晌。

　　纪芊芊提着餐盒从外面回来，一边关门一边低声说：“我带了点吃的，趁热......”

　　宋彦没来得及和她打招呼，下意识的摇摇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纪芊芊一愣，对着宋彦的眼神顿了两秒，随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淡淡笑了笑：“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抱歉。”宋彦致以歉意的一笑，松开抱着许璟戈的手撑起上身。

　　“饿了吧？”纪芊芊扬了扬手上的袋子：“正好，吃点东西。”

　　“谢谢，不过我......”

　　“可别说你不饿，我不信。”纪芊芊解开口袋，把一碗汤塞到宋彦手里。

　　宋彦微微一愣，而后笑了。

　　纪芊芊转身关上敞开的窗户，望着外面仍旧苍凉的景象凝神良久，回过头，恰巧对上宋彦迟疑的目光。

　　“我买的汤好喝吧？”纪芊芊问。

　　宋彦点点头，紧抿着唇，双眸闪着复杂的情绪。顿了片刻，他轻轻开口，压低声音问：“你们怎么来了？”

　　纪芊芊耸耸肩，示意自己也很无奈，然后用食指指了指床上熟睡的许璟戈。

　　她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无所谓，只是经历过这一次，许璟戈给她的震撼实在太大，等她完全接受过来，以前印象里的许璟戈早已变了模样。

　　她对许璟戈太过于保护，每次一旦出门去远一点的地方她都要跟着，生怕他碰着摔着。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许璟戈会那么勇敢无畏的展开他羽翼未丰的翅膀，一路跌跌撞撞来到这远方寻他所爱。

　　许璟戈半张脸淌满了血，一双辨认不出模样的手抱着宋彦的场景纪芊芊记得尤为清晰，那一刻除了震撼，她脑海里曾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找不到宋彦，那她同时也失去了许璟戈。

　　静谧安和的上午，纪芊芊在病床前坐了整整两个小时，这是她自宋彦被送进医院后呆的最久的一次。许璟戈总是不让别人照顾，软硬兼施的让她去休息，自己一刻不离。

　　“幸亏他找到你，而你也平安无事了。”

　　纪芊芊浅浅一笑，深深望了一眼睡得毫无防备的许璟戈，脚步放的极轻的离开了病房。门关上之前，她看到宋彦置于被子之上那双微微发颤的手。

　　宋彦在想什么，她知道，可是宋彦自己，有一些模糊了。

　　他依稀想起，地震那天晚上他为了早点回去陪许璟戈，将所有的事物通宵赶制完成。他想起那天晚上他脑海里的许璟戈。

　　连一个家的大小都要走上好几遍，撞的膝盖淤青的人，跑这么远的地方来做什么？

　　“他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了出来，什么也没带，就两瓶水和一袋面包，他说受灾人数太多，怕你渴。”

　　“他说他看不见，找不到你，差点伤了自己的眼睛。”

　　“我们找遍了所有的医院，没找到你。那天晚上不知道他哪里找来的棍子，他用它探路，跟在消防员后面一点一点的找。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你的，见到他的时候你已经昏迷，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他用双手，一点一点把你挖出来。”

　　......

　　宋彦轻轻握着许璟戈肿胀了一圈的双手，把它放在自己胸前，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吻着。

　　他蹭着怀中人额边的纱布，比划着这条伤痕的长度，细细想象着好了之后这道疤痕的模样，渐渐看不清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你来干什么......”

　　宋彦抓着许璟戈的头发，手指穿过他乱糟糟的发丝，眼泪一滴滴落在那张安静的睡颜上。

　　许璟戈似乎被惊醒，动了动身子，却没有睁开眼睛，手探探寻寻摸到宋彦的眼睛，梦呓般的轻语：“别哭，我找到你了。”

　　宋彦身体一震，眼眶灼热的几乎要烧着。

　　许璟戈睡得朦胧之际，说的不是“好累”“别吵”这些话，而是“我找到你了。”

　　别哭，我找到你了，你没有丢下我，我也没有舍弃你。

　　宋彦把头埋进许璟戈颈窝里，极力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声，肩膀微微发抖。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在刮他的心脏，上面是滚烫的火焰，烧的他喘不过气，又疼又热。

　　许璟戈流泪于他而言都是一个莫大的疼楚，更何况这些刺眼的殷红鲜血。

　　宋彦闭上眼，仿佛能看到许璟戈迷茫的站在路口，彷徨着不知该往何处去，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背包，里面装着给他的水和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