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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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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城,宋遇说,“谢谢你啊,刚才帮我解围。”
“不客气,”和尚露出大大的笑容,“刚才那个就是你说的故人?”
“嗯,算是吧,他和我妹妹成亲了。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见他似乎不愿过多谈论这件事,也就换了话头,“你刚才说要去岐山?”
“我确是在岐山求学,不过眼下还不想回去,刚才说那些不过是权益之计。”宋遇停了脚步,“想先四处看看吧,好多年没回来了,都不知道这边有没有什么变化。”
“哦!既是这样,何不去我破寺里坐一坐?”
“好啊!”宋遇欣然同意,心里好笑怎么还叫自己的寺破寺呢,难道是佛门自谦用语?不过也就是想了想没问出来。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竟也不觉得无聊。闲聊中,宋遇得知和尚和他师父两个人守着一座深山古寺,几年前他师父出门远游,便只剩他一个人。及至山上,天已经黑了,隐隐约约听见山下传来起更的钟声。
走过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若不是有人带路怕是宋遇自己都走分不清方向,最后终于看见了一座寺庙。抬头望去,只见门口挂着的匾额上书两个大字——破寺。竟还真不是自谦!
推开虚掩的大门,宋遇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寺虽然叫破寺,里面却也不是很破,若不是大堂里的佛像,简直就像寻常人家的院子一样。而且里面也没有一般寺庙里那种檀香味,反而是一种浓浓的生活气息。
和尚带他到偏殿里的一间禅房,“此时天色已晚,公子不介意的话先和我住一间房,明天再给你打扫一间房如何?”
“客随主便,当然可以的。”和尚点燃了房里的蜡烛,房间顿时明亮起来。看着忙碌着收拾东西的和尚,宋遇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哦,这个事啊。”和尚不知从哪里搬出来一个棋盘摆在榻上,示意他坐下对弈一局。“贫僧法号,情深。正是情深不寿那个情深。”和尚边说边把白棋推到他面前。
“噢,这名字倒有趣。”不过想到之前也很有趣的潘安和孔方,宋遇又不确定起来,“真叫这名字?”
“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一脸严肃正经,好像之前在外面到处打诳语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们修道之人不是一般都叫一些出世的名字吗,绝情断欲之类的,怎么你反而要弄个情深?”宋遇一边下棋一边随意地聊着。
“那是因为我们修的禅不同,他们修的是无情禅,我修的却是情禅。”
“哦?”宋遇还是第一次听到有情禅这个说法,便好奇地问道:“这情禅要如何修?”
“这么修。”宋遇闻言从棋盘上抬起头,却陡然看见和尚放大的脸,在他想明白过来之前,唇上就被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宋遇仿佛被亲傻了,楞了片刻才面露愠色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问我有情禅怎么修嘛,我示范给你看啊。该你了。”和尚望着他,神色如常,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和方才经过的佛堂里的佛像神情倒有几分相似,直让人无法把这轻薄的动作往其他方向想去,反而像是一个郑重而友好的礼仪。宋遇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反应过度了,当下收敛神情,极力安慰自己这没什么。不过后来情深的棋也一步步攻势强劲起来,让他无暇多想。
一局下完,宋遇险险赢了半子,看天色已不早,情深收了棋盘准备休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他让宋遇睡床上,自己在榻上睡。宋遇说不好意思想和他换,被他一句“客随主便”堵回去了。不过深山夜里还是有点冷的,情深半夜还是耐不住凉意爬上了床。没想到他刚一上去,宋遇就拦腰抱了上来,情深心想这是什么毛病,刚才被亲一下还生气,现在却那么主动。情深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看他呼吸沉稳绵长,不像是在装睡,又才在他身边躺了下去。
情深自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睡,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同床共枕,还是一个这么“粘人”的人,情深觉得自己好像成了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发现宋遇从手到脚都压在他身上。此时天色已微明,情深便小心把他的手和脚都扒下去,然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掖好被角。
宋遇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情深端了两碗淡粥过来。两人从昨天晚上就没怎么吃东西,一碗粥下肚之后还是觉得腹中空落落的。“是不是没吃饱?”情深问他。
“嗯!”宋遇忙不迭的点头。
“那我们去加餐!”
于是一个光头的和尚和一个……有头发却穿着和尚衣服的人出现在山中树林里,两人都背着箭拿着弓,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刚下过雨的泥泞土地上前行。
“为什么你们一个寺庙里面还有弓箭?”宋遇不解地问。然而话音还没落,就听见一声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咻地一声,树上一只鸟被射了下来。
“好箭法!”目瞪口呆的宋遇简直想鼓掌。
最后在两人的努力下,一共收获了三只鸽子一只斑鸠,快中午的时候,山中飘起了阵阵肉香。经过一个上午的折腾,宋遇已经快忘记这个和他射斑鸠烤鸟肉的人是个和尚了。
鸟肉不多,不管饱,但是还是吃得很香的。吃完了宋遇才想起来问他,“你是和尚啊,怎么能杀生还吃荤的?”
“我不止吃荤,我还喝酒呢,下次一起去喝啊!说起来好久没喝酒了。”宋遇此时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他修的禅和别人都不一样,规矩肯定也不一样。
下午的时候情深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根差不多长的修好的树枝,递给他一根说:“我们来比试比试!”
“这你也会?”
情深冲他挑了挑眉,当然如果他有头发这个表情看起来会更有杀伤力一点,“我会的可多了去了。”
宋遇在岐山其实学的很多,文韬武略兵法什么的都教一点,主要因材施教,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不过他在家里也念过书,如果不去岐山,他父亲本来是想让他去考科举的。于是他武艺方面起步较晚一些,虽然练了这些年,只堪堪修了些内力调息之法。
“可是我武艺不精,怕是不能和你切磋了。”
“没关系,活动活动筋骨而已。”说着已朝他刺了过来,攻势虽猛却没用多大劲,宋遇只好提起树枝去挡,两根树枝快碰到的时候情深又调转方向朝他下盘攻去。
几招过下来,宋遇已是筋疲力尽,呈大字型躺在草地上,“累死了,歇歇。”情深也在他旁边躺下。
“你怎么会这么多东西?都是谁教你的?真是不务正业的和尚。”宋遇有气无力道。说完又感叹人生的际遇,不过如此短暂的时间,两天都不到,他们却能像多年老友那样聊天了,真是很神奇。
“有的是师父教我的,有些是我自己学的。寺里的书房里面经书倒只有几本,剩下的武功秘籍内功心法医药典籍志怪传奇乱七八糟的书倒是一大推,每次有人来我都要把书房锁起来免得被别人看见了。对了,我还在角落里看到过几本春宫图呢。他自己便是个不务正业的师父,于是教出了我这个不务正业的徒弟。呵呵。”情深说完又兀自笑了起来,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开心的事儿。
“既然如此放不下,为什么又要出家?”
“谁知道呢?他没讲过,我也没问。”
“那你呢?年纪轻轻,怎么就遁入空门了,还跟了个这么不靠谱的师父。”
“哈哈,我也不知道啊,我是师父从河里捡来的,他说有一天他在河里洗澡,突然从上游飘来一个木盆,他拦下木盆,看见一个小孩在里面,望着他咯咯地笑,于是就把它抱回这破寺来了。”情深说的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在讲别人的身世。然而听者有心,宋遇这才知道他原来是孤儿。
“对不起。”宋遇轻轻说。
情深听了却笑了,“你对不起什么啊,又不是你把我扔河里的。况且扔河里也挺好,遇见了这么个‘好’师父。”
“我是说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的往事。”宋遇又补充道。
“谁说我伤心了,那么小一点根本什么也记不住好吗。有什么好伤心的,我现在过得挺开心的啊。”
“也是,”宋遇声音又明朗起来,“一个和尚,吃肉喝酒的,还看春宫图,不知道多少人要羡慕死你呢!”
情深没想到他还记得春宫图这茬,转头看他,却看见他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眼睛弯弯得像月牙,盈盈地望着他。“好啊,你还取笑我!”坐起来作势要去推他,他却一侧身躲开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走到寺门口的时候,情深突然说,“有人来过了。”宋遇闻言顺着情深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片凌乱的脚印,仿佛有人在这里徘徊了良久。
临走前情深烧了一壶茶,放在正殿的桌子上。此时茶壶旁边多了一张纸和一锭银子,纸上写着几句话:偶然行至此地,讨贵寺一杯水喝。本欲亲自道谢,然久候不至,无奈留此锭作香火。此寺清幽别致,别具一格,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再来拜访。
“哟,来了个金主呢。”说着收起了银子,“这香火钱我便替佛祖收下了。”宋遇已是累极,没力气跟他贫,便径直回房去了。
山中无日月,真是应了这句话。不知不觉宋遇已在山里逗留了半月有余,算起来也该回去了。这半个月每天和情深过招拆招,射箭抓鱼,插科打诨的,竟过得毫无知觉。宋遇向情深辞行,情深虽舍不得这好不容易的朋友,却也没有强留,送他至山下。
“这便走了。”宋遇说。
“一路顺风。”,情深顿了顿,“下次回来再来寻我,我会一直在这里。”
“嗯,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