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旧事》叽的报恩

2、第 2 章

　　伯恩斯公爵果然在晚饭后宣布了将会在十五日后去王城述职的决定。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小儿子兰斯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
　　兰斯盯着他面前的空杯子不说话，仿佛这空杯子远比王城更值得期待，要知道这孩子上一次去王城时还是个说不大清楚话的小孩子呢。
　　伯恩斯公爵轻咳了一声，又道，“皇帝陛下会亲自为赫塔斯授勋，在继承爵位之前，赫塔斯会先被授予皇家骑士的称号。”
　　兰斯终于转过脑袋看向他的哥哥赫塔斯，“那么哥哥之后会待在王城么？”
　　赫塔斯摸了摸兰斯的头顶，安抚道，“当然会在王城待一段时间，我至少是要在骑士团中得到副队长以上的职位才行。”
　　如赫塔斯这样出身的公爵继承人，自然可以轻易成为皇家骑士团中的副队长甚至队长，不过在得到职位之前也至少要在骑士团中服役一年。
　　那么至少就要有一年的时间，赫塔斯必须留在王城。
　　赫塔斯虽然从十五岁起就经常外出，但最多也不过两三个月不回肯特郡而已。他外出时身边也多是跟随着伯恩斯家的佣兵，也不曾有孤身一人的经历。
　　兰斯不安地望向母亲，伯恩斯夫人淡淡笑了下，“赫塔斯需要在外历练，这是我和你们的父亲都认同的。”
　　赫塔斯也踌躇满志地点头道，“我也这样想。在肯特郡中我已经几乎找不到敌手，王城中高手云集，一定能使我得到历练。”
　　伯恩斯公爵欣慰道，“你能这样想非常好。全公国的能人多汇聚于王城，你到了这样的年纪，是该出外学习成长。”
　　兰斯心中难过，他扑到哥哥的怀里闷声道，“你们早都决定好了，却在最后关头才告诉我。”
　　赫塔斯温柔地抚摸着弟弟的长发，“不这样，怎么让兰斯这么难得地向哥哥撒娇呢？从咱们这里去王城也要十余日，这最后一个月，兰斯可要每天都这么听话乖巧。”
　　兰斯低着头不说话，赫塔斯也只当做弟弟舍不得自己，惆怅的同时倒是有些喜悦得意。

　　兰斯原本每月只在月圆时与母亲一同祈祷，但在得知全家将要去王城待一段时间后，他难得勤勉地每日与母亲一起早起。
　　伯恩斯夫人睁开眼睛，看着虔诚地默念经文的幼子。
　　她心中也难免为长子即将远离而忧伤，但她更懂得作为继承人的长子必须经历这一遭。
　　她是合格的妻子，是合格的母亲，更是个合格的公爵夫人。也正因为如此，伯恩斯公爵才会对她既敬且爱。
　　没有继承权的小儿子拥有着比长子更敏锐的政治敏感度，这并不是坏事，但也不一定会是好事。
　　等到兰斯终于睁开眼睛，伯恩斯夫人便开口轻声道，“兰斯，做个无忧无虑的公爵幼子会开心很多。”
　　兰斯垂下眼看着指尖，“如果是在家族的封地，安逸而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哥哥是个心胸宽广的人，我将不会担忧他无法容忍我的存在。而有您和父亲在，下一位伯恩斯夫人也会是位理智可敬的女性。”
　　兰斯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的母亲，“但父亲与哥哥，他们并不是能安于安逸一生的。父亲如此坚定地站在陛下一方，何尝不是怀着想进入王城真正地成为陛下的亲信的念头呢。但谁又能保证，陛下一定会是这场博弈的胜者呢？”
　　伯恩斯夫人的眼皮一跳，她的脸色少有的严肃，“兰斯，你要如我一样，坚信着陛下会是胜者。”
　　兰斯慢慢摇了摇头，“我对此并没有什么期待。但我会如您所说，做个无忧无虑的公爵幼子。”
　　伯恩斯夫人缓缓露出个笑容，她俯下身亲了亲幼子的额头。

　　公爵家中最忙碌的莫过于管家约翰先生，细致地检查好圣悼节用品封存入库后，他又立刻忙于与女管家珍妮小姐一同为主人家的王城之行打理一切。
　　伯恩斯公爵上一次举家前往王城尚且是在六年之前，那时候，赫塔斯少爷也不过是兰斯少爷这么大年纪，兰斯少爷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孩童。
　　约翰先生不禁有些感慨时光匆匆。
　　托福于他一贯的细致认真，六七年前的记录还清清楚楚，很多随行物品还焕然如新。
　　珍妮小姐甚至还找到了一套作为礼物被送给兰斯少爷的小裙子。
　　珍妮小姐是陪伴伯恩斯夫人从唐克家来到伯恩斯家的老人，在伯恩斯夫人面前一直很受尊敬。
　　她便捧着那件礼物直接来到了伯恩斯夫人的屋子。
　　伯恩斯夫人之前已经悄然着手于准备出行用品，因而并不忙乱，反而很有闲暇地与珍妮小姐一同玩赏起那件小裙子来。
　　这是六七年前王城流行过的款式，是几乎毫无修饰的粉白色长裙。
　　不要说是作为礼物，就算是作为常服，也未免太过简单朴素了。
　　而这件礼物能被收藏的原因，就在于它是国王当时最为宠爱的情妇格瑞夫人送来的。
　　格瑞夫人就是以衣饰极简著称，她出身于公国边缘的没落家族，因其刚到王城时见识有限常被取笑。但她却因白裙简装和柔弱面孔得到了国王的心，至今仍圣宠不断，算是站在王城顶端的几个女人之一。
　　伯恩斯夫人将这件粉白长裙拿在手里，她向珍妮小姐道，“多亏你找到这件衣服，才让我想起一段过往来。我们很该为兰斯做两件这样的裙子，你明日就去找裁缝来。”
　　珍妮小姐想了下，回答道，“夫人，我这里有兰斯少爷的尺码，是前几日做骑装时量的，不过几日功夫，并不会有什么大变化。且这样的裙子毫无装饰，很快就能做好。公爵府中这几日人员来往忙乱，也不必让裁缝再上门来。”
　　伯恩斯夫人摆摆手，轻轻笑道，“你不懂得其中关窍，只听我的，叫裁缝上门就行了。”

　　因将前往王城，伯恩斯公爵也没让赫塔斯天天跟在自己身旁，赫塔斯这几日多是和兰斯一同读书玩耍，或是和伯恩斯夫人一同说话。
　　赫塔斯之前并不常关注母亲的衣饰，见裁缝上门来倒有几分新奇。
　　兰斯却是闷闷不乐。
　　因为公国风俗，其实赫塔斯在幼时也穿过一两回裙子，不过他那时不记事，也没半点印象。因他继承人身份，自他记事起，就再没碰过裙子一类女孩子的东西了。
　　伯恩斯公爵府特意请来的裁缝是做熟了这些事的。他是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留着堪称精致的小胡子，言行举止俱很有些风度，是郡内手艺最为高超的裁缝。
　　兰斯好不容易得了机会，穿了几天长裤，就看到女装裁缝上门来了，脸颊不免气鼓鼓的。
　　伯恩斯夫人却不理会小儿子的气愤，她拿出那件粉白长裙，和裁缝细致说起要求来。
　　赫塔斯也好奇地过去看了一眼那裙子，并没看出什么来，他不仅低下头向兰斯道，“我看母亲手里那条粉裙子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你那条种植花草时穿的黄裙子精致，怎么要劳烦维斯先生。”
　　兰斯盯着赫塔斯难掩好奇的眼睛，无奈地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母亲突然大费周章要赶着做裙子，自然有她的用意。”
　　见赫塔斯还是不解，兰斯不禁戳了戳哥哥厚实的胸口道，“想一想，王城哪位夫人是喜好这种风格的。”
　　赫塔斯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虽然家教严格还未正式接触男女之事，但对于风流韵事还是有些许好奇的。现在的国王查维斯虽然在政务上也算得上勤政明智，私下却风流放荡，与很多女性有染。
　　公国内实行一夫一妻制度，皇后苏珊娜是莱特顿公国列侬大公的长女，出身极高，自身也是无可挑剔。但国王查维斯自登基以来在明面上的情妇就有十余位，其中不少就是军政大臣的妻女，甚至有时连皇后身边的侍女也不放过。
　　而这些情妇之中，多年圣宠不断的也不过是寥寥数位。素衣简装与伯恩斯夫人有旧的格瑞夫人是一位，少年守寡坐拥大笔财富的小劳恩斯夫人是一位，另一位则是韦森特侯爵夫人。
　　国王这点私事早就从王城传到了肯特郡，赫塔斯自然早有耳闻，他脸红了一下，答道，“当然是格瑞夫人。”
　　兰斯饶有兴致地看着哥哥泛红的脸，心道竟没有想到哥哥喜欢的是格瑞夫人那般柔弱外表的女性，“那你还不明白么，母亲是想从细节处向苏珊娜殿下展示我们是站在她那一边的。”
　　赫塔斯还是有点茫然，他不禁道，“可是，格瑞夫人和苏珊娜殿下不是一直关系不睦。”
　　兰斯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和哥哥解释这些女人的事，想来他也是想不通的。
　　小劳恩斯夫人掌握着劳恩斯家族的财富和人脉，韦森特侯爵夫人本身与皇室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与这两位出身不凡手腕高超的女性相比，格瑞夫人简直不值一提。如果不是皇后暗中扶持，格瑞夫人早就如其他的夫人小姐们一般被健忘的国王陛下抛之脑后了。

　　伯恩斯夫人向小儿子招了招手，兰斯便只得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兰斯虽然还带着稚气，五官也因与母亲相似而有些女孩子气，但本身并不柔弱，他常练习射箭和剑术，手脚修长脸颊红润，与一般需要束腰且不常走动的女孩子并不相同。
　　裁缝细致量了量尺寸，向伯恩斯夫人建议道，“小少爷的衣服可以再坠上些蕾丝边，他虽然相貌秀美，但气势称不上柔弱，裙子太过单调反而不好，我想稍作修饰更为合适。”
　　伯恩斯夫人想了想，道，“你说的也很有道理，让我来选选花样吧。”
　　裁缝微微低头应下，他的学徒立刻抱起放置一旁的木箱子，手脚利落地打开箱子供伯恩斯夫人挑选。
　　兰斯便趁机从母亲身边溜走，拉着哥哥的手悄声道，“他们要选很久，你带我出去玩吧。”
　　赫塔斯想了下，捏了捏兰斯的鼻子，也放低声音回应道，“那你可要听哥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