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太子 ...


  •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月暗星疏,夜寒风起。
      窗纸上竹影摇曳,屋中烛火微晃。一只白色蛾子簌簌扇动着翅膀,扑落在方柱后的壁龛里,噼啪作响。青花香炉里的线香已经燃尽,朦胧的白烟仍飘散不去,将供桌上的一列牌位笼罩得模糊不清。

      “咕咕,咕咕咕咕......”几声低沉的鸱鸣打破了后院的幽寂。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满头银发的老者冷哼一声,给香炉里续上香,转过身继续训斥跪在蒲团上的少年。

      “我看你根本是让那俩不着调的爹宠坏了。”燕濯云指着孙子的脑门骂道,“那可是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吧?”
      燕重锦腰杆笔直地跪着,俊俏的小脸挂着不合年纪的冷漠。他抬起眼,望向列祖列宗的牌位,乌亮的潭眸眨了眨,却是半分认错的意思都无。

      “你这是什么态度?!”燕濯云愤愤举起鸡毛掸子,比划了半天,还是没舍得打。
      白衣少年嘴角一弯,凉凉笑道:“爷爷,孙儿没错。梁焓一日不死,燕家永世难安。”
      “小兔崽子说什么大不敬的疯话?!看我不...”

      松花木门砰地被推开了,一道人影风一样地蹿了进来。

      燕不离机灵地跳到两人之间,架住燕濯云手里的鸡毛掸子,陪笑道:“爹,粑粑还小,您别和他计较,有什么火冲我来......”
      “你还知道自己是他爹?!子不教父之过,你怎么带的娃!”
      燕濯云总算找着了发泄对象。这隔辈人不舍得打,对自家地里长的儿子可从不手软,当下冲燕不离招呼上了,屋中登时一阵鬼哭狼嚎。

      燕重锦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下。刚数到三,外面的人便坐不住了。

      作为鸡毛掸子专业户,燕不离早就练就了皮糙肉厚的本事,叫得凄惨不过是做戏,让对方解解气罢了。他刚不痒不痛地挨了几下,整个人便被轻轻一扯,脱离了老爹的攻击范围。

      祠堂门口,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遮住了月光。
      池月扫视过满地鸡毛,对燕濯云道:“时候不早了,您也该回去歇息了,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看了眼他平静的神色,燕濯云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燕不离忧伤地叹了口气。
      江湖之中,他这个现任武林盟主向来说一不二。但在燕府,永远没有某个前任魔道宗主说话管用。

      池月慢慢踱步到供桌前,低头凝视着儿子,一言不发。
      燕重锦背后升起一丝寒意。

      相比容易亲近的燕不离,他对这位月爹爹一向敬畏有加。即便对方从未给自己施加过任何压力,即便他在尸山血海中爬摸滚打了多年,只要这个人站在面前,依然能从骨子里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
      池月却顺手从牌位前抄起一盘点心,蹲下身问道:“跪了这么久,饿不饿?”
      燕重锦:“......”怎么就忘了这位是个吃货呢?

      燕不离更加忧伤地叹了口气。
      子不教,父之过。可就冲池月这样的爹,教了才特么是千古恨。

      解决完人生最重要的事,池月让儿子擦了擦嘴,语气淡淡地问道:“重锦,你向来人小鬼大,有自己的主意。今日的事我不多问,但为父有一点想不明白......你从未入宫,也不曾与皇族接触,如何一眼就认出了太子梁焓?”
      一眼?我都认识那家伙二十多年了......燕重锦心里苦笑一声。

      死后重生太过荒谬,如果不是验证过现实种种,连他自己也不相信那场噩梦曾经成真。所以他不能说,就算说了也于事无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梁焓鬼黠的心性,一旦登基为帝,会和当初一样利用自己,利用燕家,然后再将所有人统统抛作弃子。
      南荒那场火,葬送了五万燕家军,也彻底把柱国将军烧明白了。功高震主也好,鸟尽弓藏也罢,既然天降神迹让他重活一场,说什么也不能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燕重锦为复仇而来,他和梁焓注定只能活一个。因此,当遇到落水太子的时候,他没有再选择出手相救,而是冷眼看着对方坠入了死亡的深渊。
      只是万万没想到,梁焓竟被自己的两个爹救了上来,还让燕家送进了宫!他如今缩居在一个十岁孩童的身体里,人微言轻,非但没能阻止,还被燕濯云罚跪了祠堂。

      正琢磨着如何回话,窗棂外传来三声有节奏的敲击,是武林盟传递信息专用的暗号。
      “盟主,东宫有消息了。”外面的人低声禀报。
      燕不离剑眉一挑,问道:“情况如何?”
      “御医连夜救治,太子殿下转危为安,已经苏醒了。”

      .......

      梁焓睁开眼,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头晕。
      这是哪里?老子已经穿过来了么?

      头顶悬着洒珠银线罗帐,身上盖着绣金云纹的锦衾。他吃力地从青玉枕上抬起头,看到宽大的沉香阔床边坐着一个男子。
      对方年近四十的模样,浓眉大眼,唇上微髭。身穿赭黄广袖长袍,头发以镶金白玉冠束起,周身染着雍容的贵气。

      梁焓飞快地转动了一下进水的大脑,只回忆起倒霉太子落水前见到的几个侍从,似乎没有这号人物。观其神态,倒有几分皇族气度,再结合对方的年纪性别,他顿时就悟了。
      世间还有何人能坐在太子的床边?梁焓呵呵一笑,冲男人兴奋地喊出了口:“父皇!”

      梁昱表情一僵,身后的宫女太监噼里啪啦跪了一地,个个大气不敢出,全都像鹌鹑一样打哆嗦。
      见情形有点不对,梁焓又试探着叫了句:“皇阿玛?”

      梁昱干咳一声:“三弟醒了就好。你是不是......这里还有点迷糊?”他指了指脑袋。
      靠,太子的哥怎么这么老?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梁焓有点不敢搭话了。自己该称对方什么?大哥还是二哥?

      好在对方直接给了答案。
      梁昱扶他坐起身:“父皇见你昏迷不醒,一时急火攻心,老毛病又犯了,正在穹阊殿歇息。母后也在那边照料着,所以让大哥先来东宫看顾你。”
      “多谢大哥。”
      “自家兄弟,谢什么。我已经着人通禀,父皇和母后估计很快就会过来。”梁昱从一个紫衣公公端来的托盘里拿起瓷碗,“御医刚煎好的药,先趁热喝了吧。”

      清苦的药味扑鼻而来,梁焓望着黑澄澄的药汁苦了脸。
      “大哥,我已经没事了,不用喝药了吧?”
      梁昱眉头微绞:“没听到你声音都是哑的么?落入冰水时间太久,怕已寒邪入体,这药是驱寒防病的。若是嫌苦,我还备了冰糖蜜饯。乖乖喝完,大哥就给你吃。”

      靠,拿他当小屁孩哄呢?梁焓想起司命的劝告,有点摸不准是否该相信眼前人。
      纵览皇族历史,便知天家无情。为了那座龙椅,父子兄弟反目成仇的不计其数。虽然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又是奉帝命出入的东宫,应当不至于害他,但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药有点烫,我...晾会儿再喝。”
      “那我给你吹吹。”对方用银匙搅了会儿汤汁,放到嘴边吹了吹,又喝了两口,说道,“不烫了,可以喝了。”
      梁焓这才放心喝了。

      嚼着甜滋滋的蜜饯,他向旁边的小公公招招手:“你......叫什么来着?”
      白脸公公快哭了:“小的春生。”
      “纯生?好酒...啊不,好名儿!”
      见梁昱表情怪异,梁焓只好坦诚道:“大哥,我可能脑子进水了,有些人事记不清楚。”
      梁昱沉痛地点点头:“看出来了。”

      寝殿中的侍官和宫女登时哭嚎一片,仿佛主子已经死了似的。春生哽咽地跪在地上:“殿下,您可千万别吓小的们。皇上说了,您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儿,东宫上下鸡犬不留!”
      “啊?这么严重?”看来装疯卖傻不好使了。可他一个穿来的冒牌货,这戏实在没法演啊!

      苦思冥想了半晌,只忆起太子落水前正在一只画舫上玩。突然感觉脑后一痛,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待醒来才发现自己漂在湖中。
      因不会凫水,他一面大声呼救,一面向岸边挣扎。茫茫雪雾中,他看到一个孤鹤般的少年伫立在湖畔。然而对方却冷眸一笑,向即将溺毙的自己挥了挥手。
      最后,绝望的太子沉入水底,21世纪的梁焓偷天换日。

      回想起那张漂亮又可憎的面孔,梁焓深感那小子贱得过分了。不见义勇为也就罢了,还对一个濒死之人幸灾乐祸?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长大了绝对是个祸害世间的社会蠹虫,人人得而诛之!
      哼,长得好看也没用。
      他猛地一拍大腿。作为一个睚眦必报的痞少,这事儿绝不能善了。何况自己如今是太子,普天之下数他老子最大,早晚教那个酷拽小屁孩跪下叫爸爸。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喝。

      东宫大大小小的侍从急忙接驾,春生对梁焓道:“殿下,求您千万兜着点,别失忆得太明显。”
      梁焓做了个深呼吸,拍着胸脯道:“放心,本宫hold住!那啥,你先告诉我国号是啥?”
      小太监一脸生无可恋:“大淳。”
      这什么鬼朝代?!梁焓来不及悲愤,大“蠢”皇帝已经跨进了东宫的门槛。

      淳帝正值花甲之龄,脸上皱纹如刀刻般分明。由于身宽体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需要一旁的皇后扶着。
      相比之下,明惠皇后显得年轻貌美许多。她并非淳帝原配,凭着出身世族又姿容秀丽,很快成了六宫之中最受荣宠的贵妃娘娘。在诞下太子梁焓后,便名正言顺地登上了后位。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梁昱跪下行礼。帝后却掠过他,直奔太子床前。
      “焓儿还病着,不必多礼。”皇上阻了要从被子里爬出来的梁焓,笑容和蔼地问道,“感觉好些了么?你这回可把朕吓着了。”
      “儿臣不孝,让父皇母后忧心了。”梁焓垂头作乖巧状,“方才大哥让我喝了药,已无大碍了。”

      “哦。”皇上转过头,似是刚发现梁昱,不咸不淡道,“廉王有心了,下次可长点记性,别再为那个病秧子四处乱跑。”
      梁昱慌忙叩头:“儿臣谨记。”

      皇后搂着宝贝儿子哭了一阵,用帕子拭了拭泪,叹息道:“庆王那孩子,臣妾瞧着都心疼。他们三人兄弟情深,才会大雪天儿地跑到城郊游湖。焓儿如今也脱险了,陛下何不将庆王的禁足令撤了?”
      皇上不悦地哼了一声:“妇道人家就是心软。若非这次燕家人救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先让老二在府里反省几日吧,反正一个废人,出来也做不成什么事。”

      梁焓算是看出来了。这太子绝对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另外俩就是充话费送的。一碗水歪成这样,三个皇子还能保持兄友弟恭,真他娘的是火烧岭上捡田螺——难得。

      “一切听皇上的,焓儿就在东宫好生将养。”皇后笑道,“听梁荻说最近跟胡姬学了胡膳,明儿个让她给你做几样爱吃的。”
      秋荻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后被皇上收作义女,赐了国姓。虽然咸鱼翻身成了秋荻公主,却还是闲不住的性子,三天两头往中宫跑,与自小玩到大的太子也算熟络。

      然而梁焓却将梁荻听成了良娣,下意识接口道:“良娣就不劳母后费心了,儿臣自己调|教便是,实在不行还有太子妃嘛。”
      殿中霎时陷入一片死寂。

      皇上和皇后对视了一眼,诧然问道:“什么太子妃?”
      梁焓头皮一紧,难道他都有良娣了还没太子妃?身为东宫储君,就算没有佳丽三千也该有几十个媳妇充数吧?他干咳一声,答道:“就是,就是我老婆啊。”

      “噗哈哈哈哈哈.......”帝后二人笑得前仰后合,梁昱则无言地扶住了额。
      春生脸色像死了妈一样,颤声提醒道:“殿下,您今年......十岁。”

  •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太聪明了,这么容易猜中,我没法玩悬念了。→→
    感谢砸雷的亲,么么哒。
    那个简情儿扔了1个地雷
    野神的珊瑚扔了1个地雷
    东诗鹤眠扔了1个地雷
    哔哔哔——扔了1个地雷
    小璃扔了1个地雷
    有匪君子、扔了1个地雷
    云卷云舒扔了1个地雷
    云卷云舒扔了1个地雷
    云卷云舒扔了1个地雷
    云卷云舒扔了1个地雷
    云卷云舒扔了1个地雷
    呢光好扔了1个地雷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