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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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将是望城——京都最后防线，城陷之时。
倘若此刻黄昏的天空中有一只滑翔的鹰，它会望见在城前铺展开的军队，原野上的营火盗走了初升群星的光华；也许，它还能从无数营帐中辨出两个更大、更厚重的来，在东侧一帐的上方飘扬着血色的旗帜，不屑于任何纹饰。
但它看不到再多了；何况天空中不会有鹰。可以进出望城的一切，在这时大约只余下风和黑夜。不合时宜的羽族，收到的是箭矢。
在这不存在的“它”看不到的地方，西侧大帐的中心坐着一位女子，而她并不相信前文的判断。
余下风和黑夜，还有一个人可以在此时出入望城。
她在等。
“日落了，副帅。”白木躬着身子。轻轻地道。
“好，”一顿，“所有人都退下。”
白木躬得更深了些，倒退着离开了她的案前，然后，才转身直立，朝着账内的卫士做了个手势。众人皆一行礼，依次离去，白木排在最后。
“把灯都熄了，在案上留一根燃着的蜡烛。”她忽然命令。
白木立即返回来，将油灯一盏盏地吹熄。黑暗一点点地渗入营帐，最后只剩下一朵烛焰。白木将这蜡烛留在了她面前。
“——可以。”她点头，白木也退下了。
烛焰明亮而又稳定，几近静止，形如匕首。她默默地注视着它，听任思绪在这十年间浮动。
这一次，他却没让她等太久。
厚重的账帘似是被晚风一拂，烛火微颤，他已站在了营帐中。
“想不到一城之守将，竟敢一身犯陷，亲自潜入敌营。是来送人头，还是来递降书？”
“我来见你，阿敏。”他从容唤道。
“有什么好见的，子南？”不自觉地握掌成拳，她冷笑起来。
陈子南向前一步，烛光下他的神色异常坦率：“我知道我们间的旧事没什么可谈的了，但我不能不来劝你一句，哪怕只为了当年相逢一场——不要再为那叛逆卖命了，不值，阿敏。”
“我的命与你何干？”
他又走了一步：“我不是为了望城，或者什么狗屁朝廷说这话，阿敏，我只是为了你。你了解沈玹的为人，他只是拿你当棋子，若他赢了，你会怎样？若他输了，你又会怎样？瞧瞧你身边，他给你的难道是你想要的吗？值吗？”
想要啊，想要了那么多年啊。她险些脱口而出，好在控制住了。
“不为望城，不为狗屁朝廷。原来这就是人人称赞的忠臣。”
“我知道‘大势’怎么写。我不是想守城，也不是想守国，我只想守义。”他望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你应该清楚沈玹做过些什么，他会给天下带来什么！”
“他想送天下一个乱世吧，大概。”她耸耸肩，“反正天下苍生都与我无关。”
他们在沉默中隔着烛火对视，最终是她收回了目光，伸手点了点蜡烛：“知道我为什么只留一支蜡烛吗？”
他的眼睛张大了：“阿敏……那一夜的事我很抱歉……”
“噢，是，还有这么件事。呵，八年了吧，我都忘了。”
“我不是故意失约的，阿敏，我只是不能抛下鲁庄的事不管。这是我的错，永远的错。你可以不原谅我，恨我，但是……不值得因为恨我把你自己搭进去，不值得的，阿敏。”
所以他看到的是一个赌气的女人。这个想法让她兴味索然。
“当然不值得，我清楚得很。你猜错了，子南。”
她伸出了右手，将食指靠在了烛焰上方。她只坚持了很短的时间，便吃痛收回了手。子南注视她的眼神充满了关切。
“我留着这根蜡烛，是为了提醒自己，受过痛后就要知道什么不能再碰第二遍。”她说，左手急急地叩了两下桌案。
他到最后一刻才明白过来，她失望地想。
白木的弩/箭几乎是与第二声叩击同时发出的，没入了陈子南的肩膀。他一个踉跄，但是下一轮齐射比他更快。方头弩/箭撕裂了两侧的幕布，在一瞬间帐内的空中似乎被呼啸飞行的铁、木和羽毛占满了。
当然她的身周不见一支流矢。站在盘旋的椋鸟群中是这样的感觉吗？人可以想办法飞么？白木的耳朵真好，他听到的是什么，还会是一个赌气的女人吗？烛苗在矢箭掀起的风中颤栗扭动，然而始终没有熄灭。她看都没有看倒下的男人一眼，只是盯着闪烁的火焰。
箭停了。士卒匆匆来往，带走尸体，更换帐幕和地毯，清理弩/箭，点亮油灯。没有人胆敢开口，她仍旧停留在寂静中，看烛焰闪烁。
这才是对的，她想，那一夜的蜡烛也是闪烁着的。因为我把它放在窗前，窗纸一定有漏缝。奇怪，那时我什么都没想到，就害怕蜡烛熄掉。我忘了火石和纸捻子，全忘了。他说点一支蜡烛就好。等了好久啊，我不知道蜡烛可以烧那么久。可是还是等不到。那时真是难过啊，以为再也出不去这府那府的了。
她翻过右手来打量那块烧伤，食指上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地疼，她没等到侠客，但她现今还是到了这儿。
白木轻轻地站到了她身边，捧上来一方浸湿的手巾，她扯过来敷在了手上。
“副帅，还是没有搜到任何敌将的随从。”白木一躬身，低声向她报告。
她用力眨了眨眼，抹掉视野中的光斑：“不必找了，应当只有他一个人出了城。”
他当自己是个大侠，仗剑而行，一诺千金，飞檐走壁，却再带不了一个人出着高墙。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