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共枕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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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二、共枕眠
休息吗？
心中想着，我眼见众人先后离开，一时也再无异议，点了点头，便起身随着墨如烟去了。
此处大抵是因着边境偏僻的缘故，摆设虽精致，院子却并不大。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景致，我跟着她步伐，心中暗暗记下来路，沿着廊道行了未多久，便已是到了住处。
住处不大，打扫干净的小院，零零散散几间房，众人都住在附近，倒是有了几分热闹。我抬眼扫了扫院中，正看到林江仙倚在门边，一手抚着腰间竹笛，不知在想什么，便不由猜测可会再有机会听她鸣笛一曲。
昨夜哀怨婉转的曲调仿佛还在耳边，我心中想着这些，便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却不想正碰上她抬头看来，冰冷冷的两道目光正撞入我眼中。
她神色似往常一般疏离，眸中却像结了冰，我被她看的心中一寒，忙移开视线，便见她似是恼怒了般的，冷哼了一声，进屋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耳边是门扉合上的响动，虽不震耳，却带着与她相似的冷硬，我看着门上的精致花纹，一时也有些无奈，转过身，便见墨如烟已是推开门到了屋内，现下正坐在屋中一张圆桌前，素手斟茶，十足温婉。
“玉儿，不进来坐吗？”
巧笑嫣然，眸光流转，耳畔，她的声音温柔，让我找到了一阵莫名的熟悉感。我点点头，猜测着此处大抵是我的房间了，便进了门，转身合上了门扉。
屋外的蝉声，低语声，微热的空气就这般被阻隔在外，四周静谧，清茶幽香，我走到桌前，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漆黑若夜的双眸，觉得时光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奔波，劳累，旅途辛苦，便是在车厢中日日相对，也不似现下这般安宁。我执起她推至我面前的茶盏，略略抿了一口，舌尖是微苦的甘甜，熟悉，又安然。
对坐闲聊，煮茶论道，嘈杂在一门之隔的院外，心中的思虑，焦躁也渐渐抚平，我看着她柔和的目光，听着她清浅的声音，忽然就觉得她大抵也是会些术法的。
术法。
若非术法，若只寻常，又如何，能叫我这般痴迷？
“玉儿？玉儿，你又走神了。”
耳畔是她带了些无奈的声音，我愣了愣，才发觉自己竟是想的痴了。急忙敛了心神，我抿了抿杯中茶，掩下几分心绪，抬眼看她，便见她偏头一笑，轻声道：“累了吗，见你心不在焉的。”
她这般声音温婉，依旧是几丝无奈，叫我一时有些恍惚。
微微偏过头，我心道她怎的总是这般温柔，一副没脾气的样子，面上不由也有些烧，只好掩饰性的，慌乱答道：“没，只是……想了些事罢了。”
口中敷衍着，我抬眼打量她，却见她也不很在意，未再追问下去，只依旧是笑意盈盈的模样，轻声道：“这般吗，我还当你是倦了。不过……左右今日也无甚安排，等下用过午膳，若是倦了，你歇息便是，晚膳我自会唤你。”
说完，微微抿了口茶，眸光清浅，倒叫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心下嘀咕着她怎的偏生这般好看，我有些不自在的移了移目光，却见她手中杯盏微微一顿，似是想起什么般，转而又道：“玉儿，之前我予你的那凝雪，你可有带来？”
凝雪？
心中琢磨了一瞬，我想起是那把寒铁长剑，转念又想起出行前雪茶提议要将此物带上，我这才恍然忆起那被我压在包裹深处的物件，点了点头，便道：“之前雪茶说带上好些，我便带了……怎么了？”
我不习武，那剑自到我手中便也一直闲置着，现下她突然提起我还有些奇怪。
询问的话说出口，我便见她略蹙了蹙眉，这才开口，眉宇间似有几分担忧，道：“雪茶之前大抵与你说过，这蔓罗，乃是我大允的属国，是以，也并算不得是我大允国土。现下，蔓罗虽已归属，城内却依旧不太平。”
说着，她略略顿了顿，抬眼瞥我一眼，轻轻一叹，道：“我之前说会护得你周全，自非作伪，只是……我怕……”
停了一下，她抿了抿唇，面上担忧更甚，半晌才道：“罢了，这几日出行，你且带上凝雪。名剑护主，你带着它，我总也安心些。”
说着便微微笑了笑，眉间的一丝忧虑不着痕迹的隐去，仿佛一切如常。
她……是在担心吗？
想着她本是有能力护住我，却还是这般谨慎，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点了点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是在那一刻，脑中莫名划出了一词。
关心则乱。
太过在意，便无所适从。
心下微微叹息，我想了想，还是与她说了声，便转身去包裹中将那剑翻出。
乌木剑鞘，细瘦剑身，拿在手中，略有些沉。我带着这剑回到桌边，抬手抚过剑鞘，不由又觉得这般名剑放在我手中实在是糟蹋了，想还与墨如烟，又自知她不会收，便复有些无奈。
“玉儿……喜欢这剑吗？”
耳边忽地传来她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打乱，我愣了愣，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下，才道：“自……也无什么不喜的。我本就不懂这些，名剑与否，倒也看不出差别。”
说着，便又想起她之前说的物归原主之言了。我犹豫了一瞬，见她也并无什么特殊的神情，这才放下了心，随即开口证实道：“你……之前说把这剑予我，不过是物归原主。我……过去，也是……习武的吧？”
心中踟蹰着不知该不该问，我又觉着问题太蠢，似乎已不必开口。
磕磕绊绊地问完，我见她微微怔了一瞬，随即便浅浅一笑，眸光中露出几分怀念之色，轻声道：“是啊，玉儿那时……很厉害，若论剑术，在这江湖上，自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她神色有些恍惚，唇边一抹笑，似是回忆到了什么美好的场景，我托着腮，静静地看着她，说不上难过或是不甘，只是忽然间，有了些遗憾。
鲜衣怒马，仗剑江湖，那时的我也该是年少轻狂，我与她，也该是连枝比翼，相濡以沫。只是我……
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那些年岁，不记得那些欢情，唯有那样的悸动还在，却叫我莫名的恐惧，一次次逃避。
心下黯然，我不知该安慰自己还是该安慰她，正想着，却见她微微怔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般的，随即收敛了那般神情，看着我，浅浅笑开，轻声道：“也无妨。我之前说过自会教你，待我们回了宫中，你身子也好些了，你想学什么，剑招也好，其他也罢，我便都教你，可好？”
她声音温润，似乎永远都是那般善解人意，照顾着我的心情。我心中微微一颤，抬头，看着她唇边的浅笑，只觉仿佛被什么击中般，心下漫上一阵说不明的情感。
微微瞥开眼，我点点头算是答应，正准备揭过这话题，却不想她略略探过身，抬手撩了撩我耳际碎发，目光专注，声音极轻，宛若呢喃。
“等你……身子大好了，便怎样都好……什么，都无妨了。”
那样低的声音我听得并不很真切。耳边是零零碎碎的几个字，我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忽然就失了躲闪的力气，只是莫名想让她靠近些。
靠近些，听清些。
“笃笃笃。”
突如其来的叩门声打断了我的心绪，之前的气氛仿佛一下被打破，我见墨如烟微怔了下便收了手，正恍惚着，便听门外传来雪茶的声音，清脆道：“宫主，午膳已备好了，不知宫主现下……可要用膳？”
午膳……好了吗？
心中恍惚想着，我倒觉真有些饿了似的。眼见墨如烟给了肯定答案，我起身，正要出门去，却见她已是先我一步走到门边，抬手，推开了门扉。
鸣蝉，低语，温暖的空气在一瞬间涌进屋中，我抬头，看着她逆光的身影，微微愣了一瞬，猛然回神时，才发觉自己唇边不知何时，竟也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
用过午膳，整个人便又倦怠了许多。
丝丝缕缕的倦意绕上心头，我揉了揉太阳穴，心道最近怎的总是这般乏，转念又觉得可是林江仙那新换的方子的缘故，不由也有些无奈。
方子是换了一副又一副，情况怎样，我却也始终不知，心中有些烦闷，我摇摇头抛开这念头，回了房中，便打算小憩片刻。
却不想下一刻，墨如烟推门进来，坐在桌前笑着看我，一副极自然的模样。
“倦了吗？倦了便歇息会儿，左右今日无事，晚膳前我唤你起来。”
她神色温柔，眉眼弯弯，一手支了下巴，笑着看我。我被她看的面上一红，心中又不由嘀咕她怎的跟进来了，思索了一下，便猜测莫非这是她的房间。
这是她的房间？
想起她一贯爱捉弄人的性子，我心道这倒是极有可能。心中微微有些羞窘，我移了移目光，平静了一下心绪，这才开口，试探着道：“这个……这里，是你的房间？那我……住在何处？”
心中慌张，话便说的磕磕绊绊，我心下一时恼怒她怎的这般，一时又有几分尴尬，正烦闷间，却见她微微偏了偏头，带着几分笑意，轻声道：“此处自然是我房间，也自然……是玉儿的房间。”
什么？
这是……何意？
脑中一时间有些混乱，我怔怔地看着她，却见她又笑了笑，眸光微闪，定定看着我，轻声道：“此处地方简陋，有郑伯打理，我又不常来，是以准备的客房也并不多。雪茶苏叶他们自会找住处，余下的房间，林姑娘住一间，我与玉儿住一间，不是方才说好的吗？”
说着她轻轻扫过我面容，眉眼间几分促狭，端起茶盏略略抿了一口，笑道：“况且之前……玉儿，不是也应下了吗？”
何时……应下过。
心中想着，我正要反驳，转而却想起之前自己在厅中的走神，不由一愣，隐约想着可是那时。
可是那时……我分明未听清，她该是知道的。
心道她可是成心捉弄我，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念却又隐约想起之前闲聊时说过这铺子外间原是间客栈，我定了定心神，一时觉得有了主意，便开口道：“之……之前我未听清，怎能作数。况且……这店面外间原是客栈，既是客房不够，我在外间客栈中择了房间睡便是了。”
说着，便起了身，抬头对上她目光，等着她答复。
却不想，她愣了愣，随即略略蹙了眉，眸中显出几分担忧来。
“不可……”
耳畔是她清浅却坚定的声音，我愣了愣，想着她可是还在捉弄人，转而去看，却见她面上是十成的认真，分明再无半分促狭之色，眼帘微微垂着，盖住几许心绪。
有什么不妥吗？
心中奇怪，我未想明有何不可，正犹豫着可要问，却见她抬眼看了看我，缓了缓神色，微微叹息一声，走到我近前，认真道：
“玉儿，我说了，这蔓罗城不是什么太平之地。这客栈中鱼龙混杂，不只是客商，恐怕还有不少江湖中人。雪茶与苏叶倒也罢了，玉儿你……既无武艺，身子又不好，放你独自在外间，我……又如何能安心？”
她现下这般垂了头专注地看着我，眸中光泽晕染，似漾着几分忧心。我看的一时不忍，想移开目光，却又仿佛被她神情所蛊惑，只怔怔地看着，鬼使神差地，便道了句好。
也只这一句，就将一切敲定。
……
话说出了口，之后的懊悔，无奈，便都做不得数。我用过晚膳，坐在桌边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恍惚。
墨如烟确是不在屋内。
下午她是在的，晚膳过后，便不知去了何处。我猜测着她大抵是有些公事要处理，一时也松了口气，转念却又想起即将到来的夜晚，我轻轻一叹，取了一旁银剪拨了拨烛芯，看着朦胧的灯火，有了些恍惚。
“楚姑娘？姑娘可在？”
敲门声伴随着雪茶细腻的声音一并传来，我愣了愣，放下手中银剪，道了句是，推开门，便见雪茶规规矩矩地立在门前，微微垂着首，一副乖顺的样子。
“何事，现下……来找我？”
心中奇怪着，我开口问询，便见雪茶抬头微微笑了笑，略一思索，答道：“姑娘这些天奔波劳累，都未好好歇息整理过。如今既到了此处，姑娘现下，可要沐浴更衣？”
女子总是爱洁的。
这些日子一直在路上，便是有旅店也大都简陋破败，少有沐浴的机会，是以现下她这提议，倒让我有些动心。
未有多思索，我点点头应下，便见雪茶转而去唤了些仆役来，搬了浴桶，又抬了些水到我房中，方才准备停当。
仆从们纷纷退下，雪茶也略施了一礼，便退出屋子，要掩上门。我见她身影一寸一寸消失在门板后，正怔愣着，脑中却一顿，恍然间划过一事。
“等……等等！”
耳畔是自己的声音急切地响起，我几步到了门边，止住门板闭合的趋势，看着雪茶略带些惊愕的面孔，稍一踟蹰，便开口道：“嗯……你可知，你们宫主……现下去了何处？”
心中想着墨如烟迟早会来，我生怕沐浴时被她撞见，匆匆忙忙地问了，便见雪茶略显诧异的一顿，随即浅浅一笑，唇边一抹客气的弧度，轻声道：
“宫主现下，应是在郑伯那处。这城中的铺子，有许多事务是要叫宫主打理的。宫主之前吩咐，说若姑娘问起，便说她大抵回来的晚，叫姑娘倦了便先睡，莫要再等她了。”
说着便微微垂了首，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又道：“姑娘若无旁的事，雪茶便先退下了。”
语毕，便合了门离去，唯余一室寂静，水雾缭绕，蒸腾迷蒙。
……
沐浴，更衣，又唤人来收拾了浴桶，我早早熄了灯，抱着几丝逃避的心态，上床歇息。
共枕吗……与墨如烟。
心中绕过这念头，面上便宛如火烧，我咬了咬唇，感受着声声清晰的心跳，一时又有了几分紧张。
她的发。
她的面。
她的唇。
我看着面前浓稠的黑暗，脑海中勾勒着她平日里姿态，流转眼波，玉白指尖，清冷幽香，便觉心中悸动，一阵阵强烈。
她……
想着等下她熟睡的侧颜，轻浅的呼吸，想着那样靠近，近乎暧昧的距离，我翻了个身，只好自欺欺人的闭上眼，心中乞求着能在她来之前睡去。
却不想这念头方划过，我便听门边吱呀一声，随即一抹清冷的月光洒入，衬着门边那人高挑瘦削的身影，银辉晕染，安静的犹如梦境。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共枕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