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凄惶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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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三、凄惶意
你可曾，在初冬的寒夜，轻轻吻过，枝头将消的薄雪？
微凉的触感，浅浅的试探，晶莹，轻薄，带着淡淡的凉意，在心上化开片片涟漪。
初时是轻盈，是微痒，是淡，是冷。而后，就如破冰的春水，如三月的残雪，悄无声息的融化，在唇畔留恋，在舌尖缠绵，是温柔，是缱绻。
琼损玉消处，柔肠绕指缠。
那样的温柔让人沉迷，引人坠落。暧昧的贴合，一昧的索求，然后，是逐渐涌起的悸动。便如骤然沸腾而起的水雾，滚烫，蔓延，随着唇间的灼热，一并染上炙人的温度。
一切都不再止步于温柔，贪求，索取，至死方休般，包裹困锁，再无退路。
那样由唇边漫开的烧灼太过陌生，带着悠长又醉人的酒香，步步深入。我在这样的吻中深陷，几乎忘记那最初的微凉，忘记那缠绵的温柔，也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脑中一片混乱，心跳犹如擂鼓，纷乱的思绪将我撞得有些眩晕，唇间的甘甜恰似刻骨的毒，让我有一瞬想抛下所有，就让一切凝固在此刻。
酒不醉人人自醉。
唇边浅浅的刺痛一丝一丝的传来，我才猛然惊醒。
眼前是墨如烟精致的面颊。乌黑的双眸，笼着朦胧的水雾，蝶翼般的长睫微微扫下，勾魂摄魄。唇上的触感依旧湿润，柔软，颈后她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
一切都近在咫尺，却又不真实的让人不敢相信，我只觉血气涌上面颊，脑中轰的一声，便猛然抬手推开了她。
思维刹那间清晰，我几乎不受控制般地站起身。面上还带着烧灼的热度，指尖有些颤，我抬手抚了抚唇，只感到一片湿润温暖，仿佛还残存着暧昧的余韵。
唇齿间似乎还有酒香萦绕，我却已无暇顾及那缱绻气息。心下混乱成一片，我只定定地盯着她，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都是一句话。
她吻了我……
她……吻了我……
她……
而我方才却连半点抗拒的心思都未生，只一昧沉沦着，甚至有一瞬，想让时间永远静止在那一刻。
我，怎会这般？
我，怎能这般？
心下想着这些，我只觉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方才那些暧昧的情潮冲的干干净净，透心的寒凉，叫我不住的战栗。
周围，夜色依旧浓厚，唯有月光沁凉如水，透过树枝投下斜斜一弯暗影，仿佛扯起的半片唇角，无声嘲笑我的惊惶。
她说……不会迫我。
心下莫名的想到她那时的神情，我恍惚着抬眼去看她，便见她不知何时已到了我身前，微微倚着桌沿立着，面上是难以诉之于口的凄惶。
方才那一下因着我情绪是万般惊慌，是以推的有些狠，现下她这般倚着桌沿立着似乎还有些不稳。我看着她微晃的身形，也不知是因着醉酒，还是因着之前我推的重了，不由得又有了些愧疚。
转念又是方才的那些暧昧气息，我一时心绪万千，也不知是该恼怒还是该羞窘，隐隐中，又生了几分苦涩。
许是因着我想着这许多，一时有些怔愣，是以当她忽然踉跄了几步行到我身前时，我还有一瞬间的呆滞。
脑中空白了一刹，眼前便只见她越来越近的容颜。心中一紧，我急急地想向后躲过，却在那之前被她扣住了手腕。
而下一刻，一阵极大的力气便从她紧握着我的手掌传来，我被这力气带的向前略一踉跄，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撞入了一个温软馨香的怀抱。
冷香萦绕，温柔缱绻。
墨色的衣料在眼前流水般的倾泻，铺满整个视野，也涌入我的脑海，将那些缠绕的思绪搅得混乱，我只觉身子一僵，心下涌上几分难言的情绪，不只是恼怒还是旁的什么，几乎不假思索地便要挣脱她的束缚。
她……怎的这般？
心下想着，我便要抬手去推她，只是这动作还未及完成，下一刹，我便整个人都顿住，那样急切想要逃离的心思如寒冬之水般，转瞬间凝固。
只因她在那一刻，忽然低下头，埋首凑在我耳边，轻声道：“别走。”
一字一顿，竟是那般清冷苍凉。
我怔住了。
指尖方触到她冰冷的袖角，方才的力气却已全不知何踪，树梢间斑驳的阴影下，我定定地立着，有一瞬的茫然无措。
耳畔，她的气息温暖清浅，像三月里拂过的春风，淡得让人几乎抓不住。那声音也早已飘散在晚风中，我有些疑心自己听错，正愣愣地想着，却觉她又靠近了些，双臂收拢，似乎要将我揉碎般。
心中一惊，我生了些惶恐，想要挣扎，却觉她微热的气息呵在我耳边，浅浅的痒，带着那句子似乎也有些支离破碎。
“玉儿……别走。你生我气了，是不是？你……一直躲着我，你……”
她的声音有些急切，似乎还带着一丝微颤，我听得心中一疼，一时倒也忘记了挣脱，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她复又开口，声音依旧熟悉，却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焦急
“我错了……玉儿。你不喜欢的，惹你不开心的，我都会改，我错了……我……你别走。……别走……可好？”
那样的悲凉，还有那丝淡淡的惊惶，我听着，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往日那个唇边总带三分笑意的女人，那个温柔缱绻，风华绝代的墨如烟。
平日里的她，太过光鲜，太过明媚，明媚的让我总以为没有什么能驱去她唇边的笑意，带走她惯有的骄傲，让我以为她从来就不会害怕，不会惊慌，更不会像此时这般，声音轻颤，语调悲凉，苍白脆弱的像寒风中瑟瑟飘零的秋叶。
她从不曾脆弱，我也以为她从不屑脆弱，却不想，她也会恐惧，也会惊惶，会像此刻这般小心翼翼却又紧紧地拥住什么，就像拥着一件稀世珍宝。
她拥着我。
她为了我。
为了我而惊慌，为了我而悲凉，她为我做了太多，而现下，便连这份醉后吐露的感情，都也一并是为了我。
为了我，也只为了我。
心中不知是何情感，有些甜，有些苦，晕染成微微的刺痛，让我在那一瞬，几乎压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珠。
我不知自己该如何，亦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如她一般喜欢，我只是在这一刻忽然无比憎恨自己，憎恨自己失去的那些记忆，也憎恨自己无法看清的心虚。无法看清，便无法回应，循环往复，是两个人的伤。
心中的疼痛蔓延，几乎将我淹没，耳畔她的声音依旧念着，声声不休。
那样的喃喃低语，像是说给我听，又似只是自言自语，染着微醺的迷蒙，洒在我耳际，轻轻回荡，让我连心都跟着一并颤了起来。
“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别……陪陪我，可好？玉儿……”
细语声声，如泣如诉，一遍遍响起，来来回回的重复着，却让我生不出半分不耐。情绪似乎也被这样的悲凉所感染，带了几分忧伤，我叹了口气，犹豫了半晌，终是在翻涌而起的心绪中，抬手，轻轻回抱住了她。
掌下的衣料柔软单薄，如这夜色一般寒，我轻轻攥住她衣衫，恍惚间想起，那个有些遥远的夜晚，她一身白衣立在月光下，看上去，也是如水的凉。
就这样立了不知多久，耳边始终是她若有若无的呢喃。
她似乎当真是醉了，这般许久，也仿佛不知倦一般，来来回回地重复着那三三两两的几句话，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一遍一遍。
我见她醉的厉害，夜又已深，便想先扶她回屋再作打算，哪想我刚松了手想挣开，便又被她急急揽住，似是怕我逃了似的，紧紧禁锢，不肯放手。
心下无奈，我暗道她怎的也会有这般孩童性子的时候，转念却又想到之前雪茶所说，不由又有些心疼。
眼看着她似乎又焦急了起来，我叹了口气，终是不忍再惹她心伤，想了想，也只好温言哄着她，轻声道：“你莫要急，我不会走的。只是现下夜已深，立在此处难免遭了寒气。我……先送你回屋，可好？”
这般说，本以为她会应了。只是大抵是醉了的人难免有些不识理，又许是她今日当真如此惊惶，我虽这般温言劝了，她却不很领情。
似乎认准了不要我走一般，她听了这话，却并无甚反应，只依旧紧紧拥着我，头微微垂下，靠在我肩头，没了言语，却也终是不肯放手。
心中叹息，我却也再无法。颈间她的发丝轻轻滑过，带起一片微痒，我略略避了避，侧头撇过她，却也只见得她如墨流泻的青丝，微垂的头，静静的，宛如凝固的画面。
这样看着，便一时出了神，我不知怎的想起了之前与她的种种，思绪飘忽间，人也生了些朦胧。
是以，当视野里无尽的墨色中忽然闯入那一抹柔和的暖色时，我一时还有些怔愣。
久未见光的双眸还带着模糊，我眨了眨眼，但见面前隐隐约约一豆摇曳的灯火，光晕笼罩下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走近了些，却正是雪茶。
“楚姑娘，宫……主？”
似乎是方才看清了些，我眼见雪茶脚步顿了顿了，面上显了些古怪神色，步子也变得有些犹豫，好像是不知道该不该向前走的样子。
心中疑惑，我暗道她怎的这般神情，愣了愣，转念一想，才猛地记起自己现下是何情形。
身上属于墨如烟的温度似乎又清晰了起来，我只觉面上一烧，仿佛被人撞破了什么似的万般羞窘，慌慌张张地一推她，便要挣脱。
只是不知是她醉的厉害，还是有些倦了，这一推之下，她却似站不稳了一般，环绕的玉臂从我腰间脱开，脚下踉跄，便向后倒去。
她！
心中一惊，我连忙伸手拉她，只是大抵是这跌下的有些狠，我这一拉之下非但未能止住她跌倒的趋势，反而自己都被带的有些不稳，脚下一个踉跄，视线便开始偏斜。
什么……
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我只听得耳畔雪茶惊呼了一声“楚姑娘！”，便随着这力道，直直摔了下去。
冰冷，坚硬，几乎能想象出地面应有的质感，我紧闭着眼，脑海中在下落的瞬间，划过那并不陌生的痛感。那样的疼痛只是回忆便让我有些心惊，我整个人都绷紧着，在撞击的一瞬间，近乎绝望的等待那样的疼痛蔓延。
只是痛楚却并未如期而至。
下落被迫停下，身下的触感不似预料中的冷硬，柔和似水的温软将我包裹，我只觉腰间似被什么人揽住，轻轻的，仿佛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鼻尖是一抹女子浅香，混着美酒淡淡的醇香，将我笼住，我有些疑惑地睁开眼，便正对着墨如烟玉雕似的面庞。
她此时离的很近，一双眸子便静静地勾着我，其内光华湮灭，隐约有朦胧水汽，幽幽摇晃，似要将人心都看透。
她……不是……
心中有些讶异，我从她怀中挣开，微微站起身，便见她正靠在石桌边，一手撑着石桌边沿，后腰正正硌在那桌面粗糙的棱角上。
她这是……
目光扫过周围，我心道她方才明明可以避开这石桌，却因要护着我，便这般生生撞了上去，心下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那一下，大抵是极疼的吧。心中想起上次摔倒时那种钻心的疼痛，我想着方才那力道，又看了看粗糙不平的石桌，不知怎的，就觉心都揪的疼了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待我这般好……
明明可以保全自己，明明现下醉的这般厉害，连思绪都不甚清楚，明明是这样……
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护着我，还是哪怕自己疼也将我揽在怀中，还是独自担下一切，宛如护着自己心爱之物的孩童，固执而坚强，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承她的情，一点又一点的亏欠于她。亏欠，直到我再也换不清的那天。
那时，我又应该如何，又该怎样，才算得上公平？
原来世间，本无公平。
眼前，是她乌沉沉的眸子，仍无比专注地望着我，我看着她眼中自己的身影，看着那其中氤氲的水汽，忽然觉得心痛的无以复加。
那样的痛，从心底漫上，漫入四肢百骸，似比当日那直直跌下去的疼痛更甚，一丝一缕，逼得我几乎窒息。
心中杂乱地思索着，我向后退了退，却见雪茶已是放下了手中灯笼，匆匆走了过来。
她现下面上带着几许担忧，几许焦急，几步便到了墨如烟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道：“宫主。”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话，墨如烟终是移开了盯着我的目光。转头瞥了雪茶一眼，她略微撑了撑身子，似乎想要直起身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瞬，手下一松，整个人便直直跌了下去。
心中一紧，我不由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却见雪茶已是在我之前极快的揽住了她，将她堪堪扶起。
只是她此时却似是真的醉过去了一般，雪茶这般扶着她，她却也站的并不很稳，半面身子靠在雪茶身上，眼眸微阖着，平日里惯常笑着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似是没了生气。
我看的心中莫名有些担忧，转而见她这般倚在雪茶身上，又忽的生了几分不快。心思辗转，我暗骂自己怎的净冒些奇怪的念头，想甩开这情绪，却觉那丝不快反而愈发加深了。
心中叹息，我也无法驱了这念头。犹豫了一下，我索性走上前，正踟蹰着可要就这般上前扶她时，却忽见雪茶转头看了看我，似是有些尴尬，勉强一笑，才道：“宫主现下醉得厉害，这外面更深露重的，也不好总在此处。这院中还有间客房，我已是收拾妥当了，姑娘……可否帮我扶一扶宫主，送她去里间歇息？”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凄惶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