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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生辰(二) ...

  •   我见外间儿大家聊得火热,没过多久四阿哥也赶了来,便就进了耳房。“姑娘。”海珠儿欢喜的跑过来欠身行礼,“前些日子让你识的那些茶,可都认清楚了?”海珠儿得意的点点头,“都认得了。”

      “那这是什么?”我背过身,随手拿了一个罐子捡了几颗茶叶,给她冲了一杯。“是安吉的白茶,白茶多为芽尖,满身披毫。有降火解暑之效,夏天喝最好了。”

      嗯,我点点头,复又从一罐里取了些茶,也是冲了一杯递给她,她接过来抿了抿,“这是西湖的碧螺春,茶体色泽银绿,茶水翠碧诱人。”

      嗯,我略加赞许一笑,“那这个呢?”我将手头儿上的茶盏推过去,“这是云南普洱,属六大茶类中的黑茶,茶汤橙黄浓厚,香气高锐持久。”

      这丫头果然有灵性,我满意的点点头,拉过她来抬眼看看门口,轻声说:“除了这些,你还要记得,这白茶是宋徽宗钦定的贡茶,曾在大观茶论中专论一了一节。还有这碧螺春原来叫吓煞人香,还是咱们皇上三十八年下江南的时候,改名为碧螺春的。”

      海珠儿极其认真,一一低声念了念,“嗯,奴婢谢过姑娘。”她脸上绽开笑容,甚是可爱。

      我上手抚了抚她的头,“那就好。切记,今日是娘娘的生辰,万事都要小心谨慎,要是被人问话,尤其若是被皇上问,一定要记住,若是单论茶道,知道的就说如实照说,不知道就不要装明白。若是说起别的,只记住一点谨慎少言,若是没把握的只笑答不知就好。千万不可露了小孩子心性儿,还未想清楚呢,话就到嘴边儿了。”

      海珠儿蹙眉想了想,像是纳闷我为何对她说这些,可还是笑着应了下来,“奴婢是下头儿的丫头,如何能有幸见着皇上?不过,奴婢记下了,若真是传唤了,定会小心行事的。”

      “好。”我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踏出耳房。正殿里,三个阿哥陪着德妃聊得开心,四福金和十四福金并着兰馨在旁侍奉得体,一副和谐温馨的画面。我见时辰不早了,示意瑞香接过茶水去为娘娘和阿哥福金们添上,便请辞出了来。

      “姑娘。”刚踏出宫门,四福金急匆匆的从正殿里出来,见我还未走远一副庆幸的样子,“四福金。”我转身行礼,四福金伸手扶起我来,“我有事想求姑娘。”

      “福金求的,恐怕凝曦做不了。”我心知她是为了四阿哥的事儿来,我歉意一笑。“嗯?妹妹知道我为何而来?”四福金反被我这么一说有些发蒙。我看看周遭快到午膳的时辰了,院子里的宫人们开始忙碌起来,我便笑着拉她到了侧边抱厦里。

      “那日海珠儿来找我问茶经的事情,我见她手上有串上好的砗磲。这本不该是她自己能有的东西,又想起之前遇见福金,福金说的那番话。心下大概猜得了几分。便软硬兼施的探了探,海珠儿年纪尚轻况又是刚入宫的,胆子也小。竟被我给问了出来,她哭着跪在我面前儿,说让我不要告诉别人,说会给四阿哥和福金添麻烦,只说一切都怪自己。”

      四福金哀叹了一声,“不是我不帮,只是……她才刚入宫又是品级这么低的丫头,冒然跟娘娘提,又怕娘娘觉得爷,心性轻狂。其实,宫里的还不如外头纳人容易呢,外头娘娘也不管什么高低贵贱,可这宫里头儿,姑娘看但凡能跟着阿哥出去的,不都是那些主子面前三四品的丫头们?”

      “是呀,我也是这样想的。况且,我也怕委屈了福金您。毕竟还是要往家里添人口,多少也是难受的。您说您为了这个来与我说,我能如何呢?”

      我无奈笑笑,复又劝说,“福金也别为难了,回头寻个由头,把她调到别处待些日子,兴许四阿哥过了这个劲儿,也就无所谓了呢。”

      四福金听了有些急,连连摇头,“这可使不得,且不说四爷是有打算的,就说海珠儿这丫头,我看着单纯可爱也是喜欢。姑娘想的对,若说我心里坦然倒也不实,若是纳人我倒是愿意纳进来与我脾气相投的丫头。”

      我心知四福金是个贤惠的性子,才故意这样说,见她并非虚情假意,心下也是安心了许多,就接着她的话说,“别的我不知,只是福金这最后一句话倒是真的,海珠儿的性子好,最重要的是才入宫,心性虽不算沉稳,但透着灵气儿。还未被这勾心斗角沾染了去,往后若是在府里也定是能体贴福金的。只是……”

      我佯装有些发愁,呵呵笑笑,“这海珠儿我看着也就是在茶艺上还能有些特长,别的……真不知道如何了。”

      “正是呢。”说到茶上,四福金眼睛一亮,赶紧笑说:“就是这个,我对品茶这些一窍不通,往日里都是随着额娘附和罢了,可是汗阿玛极喜欢这些,我想请姑娘再提点提点她。”

      我会心一笑,拍拍四福金的手背,“我前段日子住在永和宫里的时候,基本都教过她了。这丫头灵气,十之八九的东西都学透儿了。我倒是想,她有本事没用的,倒是四福金今儿个提前跟德妃娘娘通通气儿。再找个能说会道的机灵人搭伙儿,一唱一和让皇上注意到这个丫头,今日德妃娘娘生辰,想来皇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是呀,汗阿玛最是重内的人,若是这丫头能入得了汗阿玛的眼,自然不在乎品级,也必是能圆了四爷的心愿,倒是好事儿。只是这帮凶……”

      噗~我心里喷笑出来,帮凶?四福金果然是武家出身,说话这样直白,罢了!只能委屈这自命清高的十三爷了。

      我冲她比了个十三的字样,笑眼欠身行礼,“这个人啊,四福金恐怕比我了解,最是能言会道,且最重要的是他心里还要想着如何护着四爷和福金您,岂不是最好?”

      “哈哈。姑娘说的倒是!”

      “姑娘。”德妃生辰第二日,我靠在牙桌上看着闲书,若绫眉飞色舞的踏进屋来。我落下书笑说:“可是成了?”

      若绫点着头走到我耳边轻道:“听说昨日,皇上唤海珠儿到跟前儿,这小丫头平日里别看小孩子气,可到了正事儿上倒是能拿出个端稳的样子。听永和宫的小丫头说,加上德妃娘娘在旁帮衬,今早儿就下旨将这丫头指给了四阿哥了。”

      我得意挑眉,挪了挪身子,“还算十三爷给力。”

      “是,可只怕是十三阿哥没这么念好呢。”若绫上前替我添水,坏笑回道。

      “姑娘。”我歪头一看,正看见芙蓉在门口福身行礼,若绫放下手中的凉瓶过去迎她进来,“姑妈妈找我吗?”我边说边下了榻,“是,老祖宗说若是姑娘没旁的事,就到正殿里坐坐。”芙蓉又一欠身,我笑着应下,提步往正殿里走。

      “姑妈妈。”苏麻喇端坐在榻上手里拿着绣品仔细看着,脚边还堆了七零八落的几个箱子,见我来了赶紧笑唤我过去。“来。”

      我走到跟前儿,苏麻喇拉着我一一看着,“丫头觉得这个怎么样?”我低头一看,登时红了脸,上手一撇撒娇说:“姑妈妈这是做什么?没的拿奴才当了乐子吗?”

      苏麻喇连声笑起来,拿着绣得上好的一对鸳鸯抱枕,“怎么就是当乐子了?我这做姑妈妈的给侄孙女准备嫁妆,还能有错的道理?”

      “姑妈妈……”我娇羞的倚在她的肩上,她又让人拿来几匹锦缎料子,“你素来喜欢清淡的颜色,我瞅着这几款料子不错,这苏绣绣的也好,回头儿给你做几件新衣服。这头几个月咱们新媳妇儿怎么能不穿新衣服?”

      她又指指旁边的几匹,“这些回头儿我让人做几床被褥去。还有这些。”她指指脚边儿的大小盒子,“我捡了几个精致的首饰你也带上,平日里赏你你都不要,现在可没有理由推脱了吧?”

      “妈妈……”我一头钻进她的怀里,七月初一是皇上定下我出宫待嫁的日子,总觉得时间竟过的这样的快,转眼间从入宫伺候在苏麻喇身边到现在九年的光景了。其实,兆佳府上的记忆早就模糊的不能再模糊了,而眼前的这个慈爱的老人,逐渐的成为我的唯一的依靠。

      其实,我是个父母缘极浅的人,幼年时在府里虽然是个嫡女的身份,可额娘的关注点总还是在家中独苗关柱身上,小的时候,除了那一场大病,我不可能得到额娘更多的温情,她的爱毫无保留和顾忌的给了弟弟。

      只是我比蕊曦幸运得多,我是嫡女,自然再如何也是被宠着的,可那份宠爱透着尊卑的生冷气,心里不知多厌烦。后来,我被送进了宫,是苏麻喇用她的爱慢慢融化我,慢慢告诉我什么是亲情,又什么才是真正的被疼爱。

      我在她怀里缩了缩,想起这两年回家过年,阿玛和额娘的那份亲情,是这样的透着生分,是啊。成长最重要的时段,我都在苏麻喇的身边,定了性子脾气,定了习惯喜好,而这些都与父母无关。渐渐的自己也开始有些排斥,甚至在家里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苏麻喇抱着我摇啊摇,哼唱着我刚进宫,她每日给我唱的安眠曲。那是一首蒙古小调,苏麻喇说,是她的额娘每每在入夜之时,都会唱给她听的。我很喜欢这个曲子,叫人莫名的就能安下心来。

      “你阿玛和额娘还是很疼你的。”苏麻喇含笑轻柔的捋着我的长发,“每次快要回家都要到我这里腻味来,都多大了?我看若是胤裪知道了,看你以后还怎么编排他。”我噗嗤一笑,顺势躺在她的腿上,“奴才可没欺负十二阿哥,奴才只说实话,姑妈妈是知道的。”

      “哈哈,你这丫头。”苏麻喇慈爱的点点我的脸颊,“我知道,你怕回去你阿玛跟额娘待你太过客套,让你觉得生分。可是他们也有他们的为难,自幼离家养在我这里,出去那就是跟公主格格们一样的,自然兆佳府里没人能跟你比,你额娘心里再念你,始终还是要顾及我。”

      苏麻喇安抚的拍拍我,“你呀,又是个不喜欢敞开心扉的孩子,自打你来,我瞅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脾气里的那股子倔劲儿,可是个不好伺候的娃娃。你额娘想补偿你跟她疏离的那段情,你恐怕又端着面儿,装着懂事的样儿,规规矩矩的伺候在旁,可叫你额娘如何能不顾及这年岁给你们带来的差别?”

      “奴才想过……”我眯起眼睛,“只是,前年奴才回家也是极想跟阿玛额娘亲近的,可阿玛额娘除了教导外,最大的就是让奴才如何如何小心谨慎,如何如何替关柱着想,余下的才是念念父母与儿女的情分。奴才明白,奴才是家中的一个宝儿,有奴才在,家里在哪儿都能得脸。”

      我有些发冷更是往苏麻喇身上靠了靠,她敏觉的环住我。“你这丫头,最是吃心这个了。”我痴痴笑着,转头看着这个疼爱我的慈祥老人,“其实,奴才从未怪过他们,反而是心怀感激。”

      我坐起身子,感恩的看着苏麻喇笑说:“若不是他们放得开,舍得让奴才入宫陪在姑妈妈身边,如何能有了如今的奴才?奴才在这里学到的、看到的、体会到的,是奴才一生最为珍惜的。姑妈妈知道奴才有个弟弟,阖府上下因着嫡女的身份,奴才倒是从未受过苦。可阿玛和额娘对关柱的疼爱,超过对奴才百分万分,奴才心里也是难受极了。”

      关柱是家中唯一的男丁,上头儿七个姐姐,他自一出生就是众星捧月般,额娘的疼爱全部都被夺走了。

      苏麻喇明白在府里男女尊卑的艰难,心疼的瓜着我的小脸,我坦然一笑,“所以,奴才很感激能进宫陪伴在姑妈妈身前儿,跟着姑妈妈学做人的道理,心绪逐渐平和了许多。不然若是在府里,恐怕要暗自消沉了。”

      苏麻喇很是欣慰,柔声嘱咐:“丫头懂事。记得回家后好好侍奉父母些时日,往后恐怕真的再难尽孝了。”

      我默默点点头,看着苏麻喇为我准备的一切,回想起当初入选后,家中那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丝毫没有想过女儿心中如何想,丝毫没有担忧过女儿是否心有所属,我暗自叹了口气,其实我想不明白,在府里到底是利大于情,还是只是情切之极不忍让我烦忧罢了。

      “姑娘。”六月初六一大早刚从正殿出来,就见若绫小跑着从宫门外跑进来,“干什么?这着急忙慌的样儿,什么事儿不怕中了暑热。”我抬头看了看烈日,自从今年进了伏,天就一天天的闷热起来,这才辰时刚过就已经一动一身汗了。

      若绫喘着粗气也顾不得别的,拉过我来焦急道:“姑娘,咳……咳咳!弘……弘晖阿哥殁……殁了!”

      “什么?”前儿不是还说烧退了吗?“娘娘知道了吗?”我低头问她,她干咽了几口,“本来是替姑娘去送薄荷香囊,可刚到宫门口正撞见四阿哥身边的太监从屋里回禀出来,奴婢一听就赶紧回来了。”

      我稳着情绪,弘晖是四阿哥的嫡子,更是四福金的独子。从五月就开始身子不大舒爽,可太医一直看着,怎么突然就没了?这可叫四福金如何办。“姑娘?”若绫看我一语不发的样子皱起眉头,“着人去送些悼品吧。”

      我下台阶往屋里走,“哦,对了。年初宝华殿开过光的砗磲串儿,你送去给十三阿哥让他给四福金带去,再替我说句话,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晖阿哥……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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