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幽狸

97、第九十六章 桃源暂短

　　又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郊野小屋里，一锅清粥正咕嘟咕嘟地跳跃着大小不一的泡沫。
　　缕缕清香，唤醒了睡梦中的人儿。离宿嗅了嗅鼻子，一个激灵爬起身来，寻着味儿打开了门。
　　只见那边炤台前，一个布衣男子伶俜而立，手执锅勺正在香气源头细细搅拌。再简单不过的粗布麻衣，在他身上却似焕了光彩，英姿挺拔，皎如玉树临风前。但因其略小，对襟的口子开得有些大，光洁的肌肤不经意地流露出来，想起昨晚的触碰，竟平添了慵懒魅惑之感。离宿晃了晃脑袋，将这奇怪的想法赶走，随后又看得一脸甜蜜。
　　这般美好的清晨，有人为她早起，为她煮粥，为她欢笑，幸福也不过如此了。
　　“来，粥熬好了。”凰澈将粥盛在碗里，一手一碗地端起，这才唤她。
　　离宿三步并作两步，来至桌前坐下，见凰澈将粥端来，正欲帮忙，却被他闪了过去。
　　“烫手。”
　　离宿“噢”了一声，继续傻笑。但见那碗里，不只是白粥，竟是有菜有肉，切成碎末，融入其中，遂好奇道：“长辈，你这是加了什么呀？”
　　凰澈浅淡解说，“晨起去摘了些野菜，还有昨日捕的鱼，将刺剔了。”
　　“难怪香气如此诱人，”离宿尝了一口，连连称赞，“这绝对是世上最好吃的粥了！”
　　“你喜欢就好。”
　　紧绷的脸色终于浮现笑意，看她一碗接连一碗地吃得香甜，凰澈暗下捏了捏被鱼刺扎了无数次的手，原来自己的付出被肯定，是如此让人忻悦的一件事儿。
　　“吃得好饱呐。”再次从碗里抬起头来的离宿，终于想起了对面之人，她小心翼翼地道：“嗯……长辈，那个……你不生气啦？”
　　凰澈略有疑惑，“何事可气？”
　　“就是……”离宿支吾道，“就是昨晚……宿儿唐突……”
　　听及此事，凰澈的眼神有些躲闪，“我……并未生气。”
　　离宿有些不信，“那你叫我先走，还不肯进里屋，这是为何？我担心你生气，郁结半宿，睡都没睡好。”
　　“宿儿，”凰澈脸露微赧，“男女有别，你得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男女有别啊，”离宿忽闪着求知的大眼睛，好奇道，“可是为什么这样就要保护？我也经常抱你啊，就是昨天没穿衣服而已。”
　　闻言，凰澈呼吸一窒，但他觉得的确有必要解释一番，以免他不在的时候，她会大大咧咧地受人欺负而不自知。
　　“男女之别，在于身，也在于心。若起冲突，往往女子多于受害方。尤以女子身子为重，若被男子伤害，为不可逆之永久，是以，心理也会受此影响，或能改变一生。”
　　“这么严重？”离宿仍是疑惑，“可是你又不会伤害我咯。”
　　凰澈轻噎，缓缓才道：“此与你我又不同。为夫妻者，此便为美好之事。”
　　离宿虽略不理解，但长辈之言，她总是听的，“唔，知道了。”
　　凰澈补充道：“你切记，除了我，不准在任何人面前衣冠不整。”
　　“对了，”离宿想起了什么，“那之前的可以不算么？”
　　凰澈眉头急蹙，“之前是谁？”
　　“就是呆啾嘛，”离宿如实以告，“他每日都来叫早，有时候就会在他面前穿衣服脱衣服什么的。”
　　凰澈顿了顿，沉声道：“以后我来。”
　　离宿见他一脸严肃的神色，若自己再不以为意，恐怕他真的要生气，遂也认真地点头应了好。

　　欢愉的时光总是匆匆，似乎只是转瞬间，便到了他们离开的时候。二人又将屋子收拾了一遍，换上了自己的衣衫，准备启程去往最近的城镇。
　　一路上，离宿不时地回头看，对那渐渐模糊的小木屋心有不舍，“其实，这样生活也挺好。”
　　凰澈侧目，追问道：“如此说，你愿意与我这般生活？”
　　离宿未留意他欣喜的神情，终是叹了一口气，“只是现在想这些还太早，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完成。”
　　听罢，凰澈遂也未再言语。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心中各有所思。

　　由于这里的郊野有些偏僻，到达城镇也已近黄昏。二人正欲踏入城门，身后忽有车马响，一声“丫头”，叫得急切而响亮。
　　离宿回眸看去，前边的分叉路上，果然是鬼骨一行人。她正想打个招呼，却见鬼骨离了马车，疾速飞身过来。
　　“丫头，”鬼骨抓住她的双臂，像是怕她逃离，抓得很紧，“这几日可还好？你怎么从外面过来？”
　　离宿不免看了眼身旁之人，见他神色无异，便也放心下来，但又怕另一人细问，遂含糊道：“我们出来走走，也好迎迎你们。不若我们先进城罢，快宵禁了。”
　　眼看天色不早，鬼骨遂也应了下来。等车马一到，便让他们上去，自己仍在前面驾车。离宿亦和里面的二人打了声招呼。
　　天机无涯见是她到来，让了让座位，一脸委屈道：“弟妹，总算是接到你们了。你不知道那猢狲，天天天不亮就起来赶路。这一路颠簸不算，还风餐露宿的，只怕老朽还没到东海便要交代了。”
　　在外的鬼骨听了，笑骂道：“交不交代的还另说，估计是这几天没闻到肉味，心里不爽快。”
　　无涯亦是揶揄，“心情好就是不一样啊，你小子可算是说了句无关赶路的话了。”
　　一旁的薄冶止听到“弟妹”一词，玩味地看着离宿，“原来姑娘是邪公子的……”
　　“妹子！”无涯怕坏了义弟的心思，急忙解释。
　　“正是。”离宿颔首，“总之，大家辛苦了，今晚总可睡得安稳些了。”
　　进城之后的事宜，皆由鬼骨安排妥当。
　　又一家忆幽客栈。这座小镇人口稀散，是以客栈的规模不大，他们这么多人住进去，一下子显得有些满当。
　　各自安顿好后，鬼骨特意来等离宿一起用膳。离宿见他神色凝重，只得忐忑地跟随他下了楼。但见他并未打算留在客栈，而是径直往街上走去。
　　离宿知其心中不悦，亦是做好听上一番教训的准备。二人并肩而行，旁者多想去牵近在迟尺的手，可尝试了几次仍是作罢。
　　离宿终是开口，“弋哥哥，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鬼骨扯着嘴角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一点，“没什么。只是见到你平安无恙，心中欢喜。”
　　“弋哥哥，我能照顾好自己，何况还有……”话音戛然而止，不知为何，离宿竟有些害怕他生气的样子。
　　鬼骨故作没有在意，转而道：“此去东海，沿途的城镇村庄较少，需得多备些物资，不若我们去商铺转转？”
　　离宿连忙答应，“好啊，那东海远么？需要多久？”
　　“若正常行走，大约三个月的路程，我们有北疆的良骑，应能缩短至一个半或二个月。”鬼骨接着道，“不过，若有他帮忙，或许更快。”
　　离宿知其所指，急忙摆着手道：“不不不，带人瞬移极消耗心神，若非紧急情况，尽量不用为好。”
　　鬼骨微微一窒，她的关切那么明显，却不是对待自己。他苦涩地笑了笑，“如此也无妨，我暂无发现星象异变，说明我们的时间还算宽裕。”
　　“这便好。”离宿听他说得轻松，未有留意其他。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采买了些必用物资，随便将晚膳解决了，这才返回了忆幽客栈。
　　由于羽涅的约束，华泽兰总归没有太过任性，维持着一贯大家闺秀的风范，没有直接往落啾啾房里跑。现下看到离宿他们回来，憋了一肚子话想找她倾述。当然，对某人三天两夜的相处，她亦是按捺不住作祟已久的好奇心。
　　“离宿，你可算回来了。”华泽兰走过去挽起她的手臂，对着鬼骨道，“邪公子，可否借用一下你的宝贝丫头。”
　　鬼骨难得笑得舒悦，“嗯，你们去吧。”
　　离宿一边被她拉着走，一边尴尬地小声嘀咕，“你说什么呢。”
　　华泽兰打趣道：“反正这话他爱听。”
　　说话间，二人朝着厢房走去。
　　“大家都去休息了，”离宿关了门，问道，“怎么啦，找我何事？”
　　华泽兰兀自坐下沏了杯茶，“唉，这几天都被叔父看着，都不大能和叁玖玖多待会儿。”
　　离宿见她郁闷，遂又问：“那他为何要看着你？难道他不喜欢呆啾么？”
　　“那倒也不是，”华泽兰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得简单些，“总之未婚男女之间规矩繁多，叔父老古板，不让我与叁玖玖在成亲前多以亲近。”
　　“成亲？”离宿有些讶异。
　　华泽兰理所当然地道：“两个人相互喜欢，自然就要成亲了。有了婚约，就能一辈子在一起，比翼双飞，白头偕老，多浪漫啊。”
　　离宿听了点头道：“是挺不错的。”
　　见她反应平淡，华泽兰疑惑，“怎么，难道你没有想过要嫁给你家长辈么？”
　　离宿遂道：“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呀，为何还要那一纸婚约？”
　　“这不一样。”华泽兰苦口婆心，“有了婚约，就是有了对彼此的责任，即便生死也不能轻意将两人分开。而且，成亲意味着成为彼此最亲密的唯一，心里不可再喜欢别人，这也让我们双方都有了保障。”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离宿感叹，“原来婚约有这般益处。”
　　华泽兰见她虽口头答应，但实际却没有感同身受，只得道：“你啊，还是好好消化一下罢。”
　　离宿连连赞同，“那我现在想，现在就想。”
　　“对了，”华泽兰笑得狡黠，“快和我说说，这两日你们朝夕相处，可有何进展？”
　　离宿打着哈哈，“我和长辈朝夕相处的时日多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华泽兰作势要去挠她痒痒，逗着她笑得直不起身，“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好好好，”离宿躲避着她的手，笑着回答，“其实这几天我们都住在郊外的小木屋，一起捕猎一起烧菜一起洗澡，还挺有意思的。”
　　华泽兰立马就抓住了重点，笑得别有深意，“哇——厉害，鸳鸯浴噢——那然后呢？”
　　离宿疑惑，“什么然后？”
　　华泽兰兴致盎然，“就是洗澡时，有没有发生什么甜甜蜜蜜的事情啊。”
　　“也不算啦，”离宿不好意思地道，“就是我不小心滑倒，长辈把我捞了起来。”
　　华泽兰追问：“就这样？然后呢？”
　　离宿答道：“然后，我们就回去了啊。”
　　华泽兰怒其不争，“那种情况下你应该直接把他扑倒啊。”
　　离宿一脸茫然，“为何扑倒？”
　　华泽兰看着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或许还是男方主动为好，依我看，对你们而言，应该换一种方案。”
　　离宿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方案？”
　　华泽兰笑着保证道：“放心，包在姐姐身上。好了，不早了，我们先休息罢。明日还要赶路呢。”
　　离宿颔首，“也好，听说你们都被弋哥哥所迫，连觉都没有睡好。”
　　“对了，”华泽兰走出了房门，忽又转身提醒，“你若心里认定了一人，那就要和其他人保持好距离，不要过分亲密，这样才是相处之道。”
　　离宿抿了抿嘴，笑道：“谨遵教诲。”
　　二人遂互道了晚安，各自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