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幽狸

75、第七十四章 黑雾迷踪

　　一轮勾月镶嵌于夜幕之中，乌云缥缈，将月光遮掩，忽明忽暗。
　　山坡上，一个挺拔的身影守于庙前。
　　凰澈已进庙多时，离宿和鬼骨亦有去无返，这让落啾啾忧心不已。
　　他盯着眼前朱漆斑驳的大门，终究还是决定去看上一看。当他的手触及庙门时，才发现这门并不是木料所制，而且沉重异常。随着打开的缝隙越来越大，忽然间，白光闪耀。落啾啾定睛看去，竟发现自己身处于茫茫的雪域之中，雪羽蓝翎鸟飞旋半空，而前面，正是沧黎密境中的流云桥。虽心中有惑，但冥冥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诱导牵引。
　　你还在为发色的问题困扰么？明明你的灵力比他们强那么多，却因为没有金色的头发，而被别人看不起，你甘心么？没有人在意你的实力，他们只看表面就盖棺定论。愤怒吧？为这些愚蠢无知的人们！
　　只要走过这座桥，所有人都将钦慕崇拜于你！来吧，踏上这座桥，来吧！
　　落啾啾心中顿时升起了无限的向往，神色痴迷地一步步地走上前去。
　　“小心，这里是幻境。”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蕴含着灵力，像一盆清水直面泼来，浇得他一个激灵顿醒！
　　凰澈飞快地将落啾啾带出三丈开外，随手将解救出来的昏迷之人搁置一旁。
　　手诀婉转，澎湃之力瞬起！
　　落啾啾这才看清，他们对面竟有一个人形般的黑雾，鬼气森森，显然灵力非凡。
　　刹那间，凰澈已迅猛出手，磅礴的灵力直击而去。但那黑雾见机亦是极快，转瞬便四散开来，直接让其扑空，击落在后，激起山石飞扬。
　　黑雾幻化无形，却又无处不在。这般狡邪莫测，让凰澈很难追其行踪。
　　“叁玖玖，你带他退避山下。”
　　落啾啾虽然忧心此时状况，但若违抗仙人之言恐扰他计划，遂背起昏迷的连墨即刻往山下跑去。
　　待他们退到安全地带，凰澈迅速扬手将整座山凝成结界。饶是那黑雾无形无态，此时也无处遁形。
　　凰澈口诀灵动，随着他手势的不断变幻，周身无风自动，骤起熠熠金光，俨然天神降临。而山中的一草一木，此刻皆由他所控，正簌簌颤动。
　　结界中的压迫力愈来愈强，已致使山石飞扬形成一股股大大小小的旋风，通天达地，地动山摇。
　　那道黑雾终于承受不住，现形而来。
　　凰澈本不想与它多以费时，凝聚灵力，连连击打。黑雾身形忽动，竟化作漫天箭雨，直射冲来。凰澈振臂一挥，宽袖拂过，席卷了雾箭，根根不落。黑雾骇然，它不曾料想面前之人竟如此强劲，心下已起狠决杀意。但见它陡然升腾，聚起的灵力似带着电星闪烁。随后，它径直往前冲击，躲避重重障碍，拼劲全力只为将凰澈周身团团围住。顿时，电火四溢，霹雳作响。
　　黑雾的最后一招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实力确是不容小觑。
　　凰澈有一瞬的诧异，区区山野村落，竟有黑雾的灵力浑厚至此，不知究竟为何物。不过，虽身处险境，他仍是一脸风轻云淡。但见他手诀轻捏，磅礴的灵力顷刻流转。
　　“破！”
　　一声清越之音蕴涵着无上的力量，周身之所有瞬间化为齑粉，烟消云散。随着灵力的波及，笼罩着整座山的结界倾然破裂。
　　本以为那道黑雾此刻应已绝无生路，岂料它生性狡黠，竟还残留一缕稀薄之魂躲藏远处，眼看结界倒塌，趁机欲想落荒而逃。突然，它的目光被山下吸引，那儿竟有一个蕴涵着无穷灵力的载体？！这可是它毕生所求之渴望！即便是如此危险的境地，也不足以让它就此放弃。它忽而转向，贪婪地想要去夺取那躯绝妙的身体。
　　凰澈看清黑雾所意图之人，眼光倏然一凛，平静的脸上鲜有地闪过怒意，飞身掠起，直往山下追击。
　　黑雾速度极快，而且分身有术。凰澈心念波及，不敢放手一搏。眼看黑雾近于咫尺，情急之下，他身形疾动，挡在那人身前。
　　电光石火间，黑雾猝然入体，弥漫了他的双眸。
　　耳边似有潺潺流水声，待眼前的薄雾散开，凰澈看清，自己正身处于一条大河之畔。再看周边景致，竟是芖越境内。此刻，他心下已然明了。果然，一声轻笑从他身后响起，他回首看去，只见离宿身着粉嫩的烟罗纱裙，略施粉黛的容颜尽显娇柔清媚，正款款向他走来。
　　“长辈，”离宿手执望舒，意气风发，“比试一场！”
　　凰澈虽知此刻是幻境无疑，但他却仍不能拒绝来自她的邀请。
　　一时间，刀光剑影应如是，日升月转敌万钧。二人间有比翼齐肩，忽又去势疏离，高扬低落，飞花溅水。顷刻便已回合千百，真真精妙之极。
　　河边石子凌乱，离宿落势不稳，直有颠入水中之险。凰澈眼疾手快，欲将其拉回。因有前车之鉴，他自是控制了力道，可明明如此，离宿仍是整个人挂抱在了他的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唇间熟悉的、令人沉沦的温软。
　　那一刻，他心甘情愿被幻境束缚。
　　可当他再次回神时，自己却已经置身事外，眼前与她缠绵之人竟换做鬼骨！
　　心中邪念顿生，似有一个声音不断蛊惑。
　　杀了他！
　　离宿喜欢的人是他！
　　只要杀了他，离宿便是你的了！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带着凛冽的杀气。当他抬手之际，脑海清明陡闪，那一掌竟是朝着自身劈去！
　　“区区小辈，竟敢蛊惑我！”
　　凰澈下手之迅猛，果然让那个始作俑者无法抵挡。
　　至此，幻境破除，而那道顽固的黑雾也终于飘散，化为虚无。
　　没有人发现，甚至连凰澈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还有一粒微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黑点，正融化于他的双眸之中，悄无声息。
　　见到凰澈清醒过来，一直守在旁边的离宿急切道：“长辈，你不要吓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急得红了眼眶的人儿，凰澈的心紧紧地缩了一下。良久，他才意识到面前还有几个生面孔，看样子像是本地的百姓。他生生忍住去看离宿的冲动，别开了脸，转而道：“这半坡庙中的邪祟已除，你们尽可安生。”
　　闻言，容泽等人的脸上除了如释重负以外，似乎仍有一丝古怪的神情。但他们看到还有伤病人员，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道完谢之后，遂安排了众人住下。
　　深夜，寂静无声。

　　一个晚上，竟发生这许多大事，这让离宿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她举起了手，就着月光看了看腕上的红色印记，这是她的决心，鲜明在前。她很激动自己竟做了这么大的一个决择，她想分享，想得到肯定。可不知为何，一路上，凰澈似乎总是躲闪自己的目光，而且他一进到屋里就将房门紧锁，让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半坡庙之变，离宿从落啾啾那儿听了个大概，只道是那黑雾难缠，竟连长辈都耗费了不少灵力。想着想着，她又忧心不已，恐他身体有恙又隐忍不说，是以才躲闪自己。
　　思及此，她连忙从被窝爬起，往另一座农舍走去。果然，那屋里黑灯瞎火，并没有长辈的痕迹。
　　离宿心慌，急往各处寻找。所幸，心忧之人并未走远，只是站在路口，负手而立。前面的山坡此时已然夷为平地，目无遮挡，可遥遥远望。
　　凰澈并未料想会有人来，忽感一阵熟悉的气息，他身形一滞，如深潭般的双眸映入了一张明媚的脸庞。
　　离宿双眉紧蹙，绕着他咋咋呼呼地一顿摸、按，确定无恙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长辈，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受了伤却不让我知道！”
　　正说着，倏然间，似有一道黑色暗影往凰澈颈项处一闪而过。离宿情急之下一把拉开领口，左右寻找，却并不见有其踪迹。
　　“难不成是看错了？”
　　眼前的人儿那般靠近，甚至连呼吸都清晰有感。凰澈面色微郝，喉结微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离宿关心则乱，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举动是有多么的不敬，她连忙整了整凰澈凌乱的衣衫，正想道歉，却见对方脸色绯红眼神躲闪，似有不同寻常。
　　“长辈，你还有何不适？”
　　凰澈松了松刚被整理好的领口，缓缓吐出一个字，“热。”
　　“可是病了？”
　　离宿正伸出手想要去探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握住。
　　“体温，应该这样量。”
　　语音方落，凰澈缓缓地俯下身来，愈靠愈近，直至与离宿额头相抵。
　　砰——砰——砰——
　　那是心跳，悸动不已。
　　看着咫尺之人紧张得双眸微阖，想要一亲芳泽的念头萦绕着，挥之不去。方才幻境里的种种徒然浮现，凰澈猛地清醒自艾，恼怒自己强人所难。她明明心有所属，可他却总是控制不了自己。
　　末了，他别过头，再开口时已有了一丝疏离，“我没事。”
　　离宿听得云里雾里，只觉闷闷的失落，只任由夜风婉转吹乱了自己的长发。
　　良久，凰澈终是抬手，将她的碎发掖好，“夜寒露重，先回去休息罢。”
　　听罢，离宿却觉有些窝火，撩拨得别人心神荡漾，他却这般事不关己。她气鼓鼓地跳到凰澈对面，“长辈，虽然你活的时间比较长，但宿儿不得不说，你的心智似乎并没有那么完善。”
　　凰澈听得一愣，“你说我……心智不全？”
　　离宿很肯定地“嗯”了一声，“总之宿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容易胡思乱想……你……你以后别靠我这么近……反正就……”
　　离宿说着说着却觉得又说不清楚，索性道：“算了算了，既然长辈无碍，宿儿便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望着匆忙离去的背影，凰澈的心压抑着痛不堪言。所以，她还是嫌弃他了，不然，又岂会有这一番的严词厉教？
　　浓墨般的黑雾徒然漫延，而被寄生者却未有察觉。
　　黑暗中，似又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