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幽狸

68、第六十七章 祭祀突变

　　白日当空，明晃晃的，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不过，霸风寨此时却颇为热闹。大小山头都张灯结彩，人们进进出出，忙碌喜悦。从今儿除夕起，接连三日，是为霸风寨的大年，欢聚长桌宴，美食美酒，尽情畅享。而这大年的重中之重，则是专属霸爷的祭祀典礼。
　　一大早，胡子脸便来催促新进的女子梳洗打扮。
　　“一个个都别哭丧着脸，今儿可是个好日子，你们赶紧拾掇好了跟我走。”
　　话音未落，又有细碎的抽泣声幽幽传来。姑娘们哭肿了双眼，但也只能认命般地起身收拾起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胡子脸便进来撵人，“赶紧的，别误了时辰。”
　　姑娘们畏畏缩缩地走出门去，离宿和羽涅也顺从地跟在了后面。守门的匪寇显然对昨晚突然昏睡之事略有些在意，他暗下核对了人数，好在一个不缺。若是说出来，大约也只会让人以为自己玩忽职守，索性缄口不提。
　　离宿排在最后，当她刚走出门，忽感腰部被人掐了一下，她本能地缩回身子，抬头看去，竟是那满脸络腮的胡子脸，此刻正猥琐狡黠地看着她。
　　刚才那柔软的手感让他心里无限向往，低声道：“放心，熬一熬，明日我就好好疼你。”
　　离宿忍住怒火，眼带媚丝，看得他人心神荡漾。
　　“多谢爷。”
　　说罢，她即刻快步跟上前去。
　　一行人在胡子脸的带领下，登上了主峰山头。这会儿的匪寇虽然人多，但多无章法，一年一度的盛事是他们吃喝玩乐的好机会，自是没有多加防范。离宿一边看着周围的部署，一边在心里细细盘算。
　　匪寇们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些娇嫩可人的女子，一路上口哨四起，夹杂着调笑的戏语，不堪入耳。
　　“小娘子，来陪哥哥喝一杯再走嘛……”
　　“这个不错，脸色差了些，但屁股大啊，摸上去……嘿嘿嘿……”
　　“看，那儿还有个更好的妞儿，皮肤白嫩嫩的，都能掐出水儿来……”
　　“说得跟真真儿似的，怎么，你试过？”
　　“嘿嘿嘿……”
　　羽涅盯着那些如狼似虎的丑恶嘴脸，心中升腾起一股怒火，他顿了顿脚步，揽过身后跟着的人儿，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将那些污秽的话语都隔绝开来。他无法忍受别人对她，哪怕是言语的调戏。
　　离宿疑惑地扭头，看着他的嘴型一张一合，“不——要——听——”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大家终于来到了祭典高坛。期间，羽涅一直护着怀里的人儿，小心翼翼地将手臂环绕成半圆，虚空地守护。
　　离宿心中微暖，但看他神色严肃的模样倒是颇为好笑。末了，她拍了拍他浮在半空的手臂，忍俊不禁，“你累不累啊。”
　　羽涅局促地收回了手，耳根有些微红，“唔，还好。”
　　离宿嫣然一笑，道：“谢啦。”
　　“对了，待会儿恐会搜身，”羽涅提议，“我们还是先将利器藏于身外比较妥当。”
　　“极有可能。”离宿赞同，“反正我的望舒只要一经召唤，就会自行寻来，藏于此间也安全些。那你的银针呢？”
　　羽涅指了指自己垂落的长发，“你看，这里，如何？”
　　“绝妙。”离宿取了几枚银针，将它们藏入羽涅的发髻里，“走，跟上去罢。”

　　祭典高坛位于主峰之顶，其右下方便是霸风寨主的宅邸，再下，才是普通匪寇居住活动的场所。众人从左边道路上山，并不会经过寨主的私宅。而在那宅邸之下，便是那诡异非常的密林鬼道。
　　昨晚，离宿他们并未向上方查探，以防打草惊蛇，避开了私宅。此刻，他们皆若有所思地朝着那方观望。那是一座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中若隐若现的建筑，在山的这头看不分明，只能瞧见翘立的飞檐，其上皆坐有一尊鎏金的双首奇兽。
　　日上三竿，众人纷纷上山，汇聚一堂。山顶之上，是一处开阔的平台，其正北方向，修建了一方高台。此时，高台中央，烈火汹汹而起，霹雳声中似有直冲天际之势。胡子脸带领着十名女子，让她们围着火坛站了一圈，与众人一齐等待着寨主霸爷的到来。
　　过了不多时，忽有声音传来，“霸爷到——”
　　只见一个身形高大魁梧，颈项上有两个脑袋的巨人沉步走来。遥望之，犹如一座移动着的大型山石。
　　“霸爷霸业，天下无双！”
　　“霸爷霸业，天下无双！”
　　呐喊声整齐响亮，在空旷的山顶缭绕回响，几欲振聋发聩。
　　离宿随大流一齐跪拜在地，还时不时好奇地瞧上一眼。近了看，那两个脑袋上不着寸发，铜铃般的巨目炯炯有神，正各自转动着审视俯首称臣的众人，凶神恶煞。虽是寒冬，但他却依然只着半身宽衣，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肌肉如同连绵起伏的堡垒，彰显着力量的非凡。
　　离宿心惊，不由得看了眼一旁的羽涅。羽涅有感，回望间，暗暗点了点头，安抚她不要害怕。
　　在众人的拥护下，霸夔走上了祭祀台。红艳的火光将围绕在四周的女子笼罩其中，散发着热烈而绝望的美感。霸夔满意地欣赏着这动人的一幕，忽而径直穿入火中，将掌心割破，取出一簇烈火，任其在掌中熊熊燃烧！
　　“玄冥在上！赐我神力！”
　　语音刚落，晴空中乌云集聚，骤然亮起一道闪电，随即平地炸起惊雷连连。风云变化间，霸夔掌心的烈火突然窜升，飞击天际，似与闪电融合，幻化成玄冥神兽的模样，忽又直冲而下，顺着霸夔伸直的手臂盘桓至整个身躯，犹如熯天炽地的神佛！
　　众人见此景，连连山呼，“霸爷霸业，天下无双！”
　　在此起彼伏的呼声中，烈火终是燃尽，而身处其中的霸夔竟是丝毫未伤，铜铃般的巨目金光闪闪，显得兴奋异常。
　　“拜天地，尊玄冥，祭礼，启！”
　　言罢，戴着面具的舞者从两侧鱼贯入台，鼓乐齐鸣，共同演绎一场神秘的寒瑟舞祭。怪异面孔的舞者拿着长长的幡竿，依着十名献祭女子的周身载歌载舞。饶是这沸沸扬扬的热闹气氛，但围绕着她们的，却是那样的悲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离宿只觉眼前混沌一片，祭典终于结束。
　　胡子脸上来，带领她们前往寨主宅邸。这时，离宿才发现，那个双首巨人已经不在这里。看来，他应是提前返回了私宅。
　　从山顶的祭台往东面下来，再步行上一刻钟，便是目的所在。期间，离宿将颈项上的羽珠抽出，握在掌心，羽珠有感，闪烁出荧荧蓝光。忽有一群形态各异的鸟儿从四面八方飞来，聚集于周围的树上。见状，离宿暗中将一袋磷石扔下，这才跟上队伍走去。
　　那幢建筑位于林间，大刀阔斧的样式，粗犷实用。唯一精致之处，是屋顶飞檐，每架皆有一尊雕工精湛的双兽异兽端坐其上。
　　“这就是霸爷的处所。”胡子脸顿了顿，道，“能为霸爷献祭，这可是你们的此生的荣耀。搜完身进去，赶紧的。”
　　姑娘们面露绝望，要被一个怪物玩弄至死，是她们不能承受之重。但也只有如此，才能保得亲人周全。她们生来便是为了牺牲，命运既已成定局，反抗亦是徒劳。
　　离宿见胡子脸有意靠近，不想与他委蛇，遂快步走上前，跟着羽涅一同走了进去。
　　屋内布置得倒也舒适雅致，层层帷幔后，霸夔正斜倚在床头注视着被送进来的祭品。各处的门窗皆被牢牢锁住，进退维谷。姑娘们胆战心惊地缩在一起，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霸夔忽而站起身来，也不说话，径直走来，强壮有力的双臂，瞬间就禁锢住两名女子，把她们悬空抓起，直往帷幔之后走去。
　　姑娘们惊起，尖叫着四处逃窜。
　　离宿和羽涅眼神相交会意，急起箭步，从两侧飞驰包抄。正在撕扯女子衣物的霸夔，突遇急变，措不及防，堪堪受了二人一掌。岂料他皮肉坚硬，那二人竟是被反弹出去。
　　霸夔暴怒，放下手中的女子，转身向始作俑者袭来。他的力量极大，被他拳击之处，碎片飞溅，固物俱灭。离宿身形轻灵，左躲右闪，与其说避开，倒不如说有逗弄的意味。霸夔怒极，连连追击。不过，这大块头力量虽大，但动作上却略有迟缓。
　　离宿趁着空荡，催动灵力，召唤藏匿在外的望舒神剑。不过眨眼功夫，嗖嗖声近在耳畔，望舒已然凝集一体，落入手中。神剑在握，离宿如虎添翼，飞身回旋，直刺目标背心。
　　霸夔忽感劲风所致，侧身闪避，与利刃一擦而过之处，伤口竟冒着白烟流淌出灼灼热血。霸夔又惊又惧，惊的是自己乃金刚不坏之身，竟被刺伤流血；而惧的是，拥有此等神器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霸夔重新看向刺他之人，只见那不过是一个玲珑娇柔的女娃子，而她手里的神器，通体犹如流转着月光银辉，竟有一种不容直视的凛冽之气。
　　“霸夔，你残害百姓，目无王法！既然你这么想让祭祀成为你玩弄生命的借口，那今日便让你尝尝本姑娘的厉害！”
　　说罢，离宿执剑相向，羽涅配合之，几个回身间，已在巨人身上新添了几个红艳的伤口。
　　霸夔怒目睚眦，“敢伤我身，本座必将尔等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他奋起追击，但那二人灵活跳跃，忽近忽远，惹得他晕头转向。
　　酣战间，外面忽而传来阵阵嘈杂之声。因着霸夔的吩咐，此屋外历来并无守卫，但若有声音竟能传到至此，应是发生了不小的响动。羽涅见霸夔略有愣神，看准时机，从发髻中取出银针飞射，将那巨人的穴道封锁，动弹不得。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先前的鸟群携带着磷石，在粮仓各处纷纷洒落。磷石易燃，不多时，便生起了袅袅黑烟。而匪寇们一心吃喝玩乐，待他们注意到粮仓起火时，已为时已晚，是以惊慌失措，乱成一团。
　　羽涅厉声道：“粮草起火，军队即至。霸夔，若你能就地伏法，交出解救夜郎人之药，或能饶你一条性命。”
　　霸夔吐了一口瘀血，道：“既已死，何为药？有本座在，他们还能在夜晚像常人一般生活，你若要本座死，他们皆得陪葬！”
　　离宿道：“他们此般半死不活，受你操控，定是不愿。”
　　霸夔桀桀怪笑，道：“愿是不愿，何不问问这些女娃子？”
　　受惊的姑娘们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看着几人的对决。她们知道，这二人或许有能力解救她们于水火，但她们更知道，亲人团聚的意义。
　　有人站出来说话，但是她的脸色一片煞白，“女侠，多谢你们仗义施救，但为了亲人，我们……我们是……自愿献祭的。”
　　羽涅凝眉看向她们，神色复杂，“你们不要受他蒙蔽，他所施之术，我定能找出解法。”
　　“对，”离宿鼓劲道，“这位可是你们芖越族长钦派的太府大人，他的医术举世无双，你们不要误信了恶人。”
　　有人不可置信，“真是……太府大人？”
　　羽涅颔首，道：“正是，我奉族长之命，特来此灭寇救灾。此刻，援军已打入山中。信我的，可以跟着这位姑娘先行撤离。”
　　离宿看了眼受困的双首巨人，见他身上殷红斑斑，还有银针封穴，应是一时半会挣脱不开，遂也不墨迹，对羽涅点了点头，转身劈开了门。
　　“想开的，跟我走！”
　　姑娘们略有些迟疑，推搡间也不知谁先起了头，一个个便都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