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幽狸

41、第四十章 天阙寺宇

　　那日，临近打烊，有一桌客人仍未结账，单三便让小二前去催催。
　　小二哥来至桌前，见那三人将那残羹剩菜竟是糟得满桌凌乱，心下已生厌恶，说话仍算恭敬，“本店将要打烊，还请几位客人结一下账。”
　　那人怒言，“这才几时便要打烊，你们这怎么开店的？”
　　另一人附和，“再给爷上坛酒，爷几个还未尽兴。”
　　小二哥冷冷道：“本店规定，每桌只供酒一坛。”
　　那人一双豆大的小眼睛一凛，很是不悦，“这是什么破规定！喝酒还不让尽兴了？”
　　又一人打趣道：“对啊，还百色第一酒楼，我看是狗屁第一楼。“
　　说罢，几个人哈哈哄笑一团。
　　小二哥也算见惯这些无赖，淡淡道：“客人，来本店便请按本店的规定行事。”
　　那人横眉以对，“你什么眼色，就给我们上了三道菜，看我们是没钱的主么？”
　　另一人说，“大哥，你还别说，我们现在是没钱。”
　　那人哈哈一笑，“我忘了，还真是，哈哈哈！”
　　小二哥此时的面色已是难看，“没钱还吃什么，快滚！”
　　“狗眼看人低的小子，”那人呸了一口，继续叫嚣，“等我们过了今晚，明日我让你求着我叫爷！”
　　由于有争吵声传来，单三便前去查看。原来那一桌人吃霸王餐，明明理屈却仍恶语相向，为避免事端，他只得赶紧打发了这些无赖。

　　翌日，那一伙人果然又来到红尘渡，扔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要了个大包间，大摇大摆地一人坐了一桌。
　　“小子，这下算按你们的规矩了罢。”那人精光一闪，道，“来，给我们每桌都上好酒好菜！”
　　小二哥无奈，只得按吩咐行事。
　　时辰渐过，又到了打烊时分。那一伙人仍未尽兴，单三未避免不必要的争端，便亲自过去看看。来到包间外，忽听里面传出什么“地宫”之类，一时好奇，遂停下来听上一听。
　　“昨晚那一斗可真肥啊！”
　　“老大，听说这百色城底下有个地宫。”
　　“是啊，我还听说还有个什么创世神尊的……”
　　“管他什么尊，就算是神仙斗，老子也照样倒！”
　　“老三，就老大这分金定穴的功夫，你就瞧好着罢。”
　　“山上搬柴山下烧火，到时候你们把招子放亮点，保管这斗肥得流油。”
　　“那是，老大灌大顶，我们兄弟齐定盘，好日子就在前面呐！”
　　“到时候村头那小寡妇可就归我啦。”
　　“瞧你那出息，要什么小寡妇，到时候啊，有的是细皮嫩肉的美娇娘任你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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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三此时已然知晓，那一伙人十有八九就是盗墓贼。
　　后来那几日，他们倒是没再出现。单三再遇到他们时，是在他取泉水的路上。由于醉红尘的酿制，必选用灵泉之水，所以他每隔一日便会上山取水。当时他已快到灵泉，提了提盛水器皿加快走去。突然，林子里横冲直撞出一人，消瘦得已不成人形。奈何单三胆大，却也被吓了一跳。不料那人更为受惊，神色疯癫，一脸惊恐地望着单三，嘴里叫嚷着“神尊娘娘！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之类凌乱的话语。单三定睛分辨，认出他便是那伙盗墓者的老大，虽心有厌恶，但仍是对他施以了援手。

　　合萌一脸不可置信，惊奇道：“难道那伙人真挖到了神尊之墓？”
　　“谁知道呢，”单三道，“那老大已然疯癫，所说之话亦是不知所云。”
　　羽涅问：“那人如今何处？”
　　单三答：“城西外的一座寺庙里。”
　　“那人没家么？”合萌疑惑，“何以住寺庙了？”
　　单三也是无解，“我带他回来之后，他便死活要上天阙寺，说是要向神尊娘娘恕罪。”
　　“对了”合萌又问，“其他二人呢？”
　　单三叹气道：“迄今为止，都再没见到。”
　　合萌吸了一口凉气，羽涅却是了然，“带我们去见见他。”
　　单三对恩公之意自是言听计从，时下，便带着他们向城西外走去。

　　百色城外，有山名天阙。因其中庙宇而得名。天阙寺灵光万丈，扶摇而升中天。远眺之，犹如一只展翅神鸟高踞山岚深处，气魄恢弘，庄严肃静。其内更是香火旺盛，绵延袅袅。通往庙宇有一条山间小路，路上皆是善男信女，三三两两，络绎不绝。
　　单三在前引路，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三人便来至了庙前。
　　巍峨的门楼上，“天阙寺”三个大字恢弘遒劲。进入其中，古木参天，松柏森森，那一座座殿宇、经堂、钟楼、僧舍，遥相呼应，意境深远。虽恩客往来不断，但仍显清幽肃穆。寺内时时有梵音缭绕，晨钟暮鼓，让人身处其中而忘凡世纷扰。
　　三人行走在这悠悠古刹中，都有一种心灵涤净之感。
　　单三平日里闲来无事，便时常上山送些香火，是以和寺内方丈甚为相熟。
　　“单居士，阿弥陀佛。”说话的正是天阙寺的方丈，一身白色绣金袈裟，目光炯炯，颇有道骨仙风之貌。
　　“方丈。”单三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恩公朋友——羽涅、合萌。这位是天阙寺的方丈——皈元大师。”
　　羽涅、合萌二人亦是合掌行礼，道了一句，“皈元大师。”
　　皈元颔首还礼，“阿弥陀佛。”
　　单三也不客套，直问：“方丈，前些时日与我同来之人如今何处？”
　　皈元想起不久前单三所带之人，道：“那位居士自来后，一直跪在神尊娘娘神像之前磕头不已。后来昏迷，老衲便将他安排在后山僧舍。不过那位居士自从住进去之后，便不肯再出来。偶吃些饭食，却依然精神不济。”
　　“我们有事需得见他一面，烦请方丈指引。”羽涅道。
　　“各位居士，请随老衲来。”
　　皈元在前方引路，穿过郁郁竹林，不多时，他们便来至了后山西院的一间厢房外，他敲了敲门，还未开口，便听得里面传出一阵摔打之声，和着惊恐的呼喊“不要进来——不要进来——”。
　　余下三人对视了一眼，破门而入。只见厢房内满是凌乱，床榻之上蜷曲着一人，蓬头垢面，正在瑟瑟发抖。
　　单三示意正是此人，道：“此人姓金，听那几人都叫他金老大。”
　　羽涅走上前去，细细看了看，见那人生得一副短小精悍之身，贼眉鼠眼之貌，他叫了几声“金老大”，那人却毛骨悚然般霍然躲开，一个劲地说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不要过来——神尊娘娘，求求你饶了我罢——”
　　羽涅看那人疯癫之态，推断道：“他应是惊吓过度才变得如此。”
　　单三一脸失望，“那岂不是问不出话来了？”
　　合萌搂着单三的肩膀拍了拍，“朋友，你不看看你恩公是何人物，便是死人都能让他开口说话，更何况这只是臆症而已。”
　　单三连声道：“对对，有恩公在，是我多虑了。”
　　“待我回去开好方子，你去寻来便是。”羽涅吩咐完，又对皈元道：“还烦请方丈再收留他几日，我定会医治好他。”
　　皈元感叹了一声“阿弥陀佛”，继续道，“居士救人施恩，老衲自愧不如。”
　　羽涅请辞，“如此，便不叨唠方丈了。”
　　“且慢，”皈元道，“老衲与你们一同前去，抓了药回来医了这位居士，药效总需得一阵子，届时你们再来便是。”
　　“方丈思虑周全，”羽涅道，“如此，便劳烦方丈了。”
　　说罢，一行人下山而去。

　　进城这一路，百姓见皈元行来，纷纷合掌施礼，拜谢大师慈悲之恩。皈元也不厌其烦，慈爱欢笑，一一还礼。看来这方丈在此甚是德高望重，深得民心。
　　在单三的安排下，他们皆到了红尘渡的□□。一路上甬道相衔，花草锦簇，又有一带水池，亭台楼榭，新颖别致。
　　四人穿过几进厅廊，来到了正堂。
　　合萌感叹道：“朋友，以你感性之风，你家私宅委实洒脱简丽。”
　　单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家中之事我却是不大打理，都是我家小女之功劳。不瞒各位，便是红尘渡的那些菜名，都是我家小女取的。”
　　合萌笑言，“原来菜名之风雅，全拜了小姐之风采。”
　　单三憨笑，多年来，他一直从未另娶，多为孩儿之虑，再来自己也已没了那心思，只想尽己所能，为他那宝贝孩儿撑起最大最蓝的一片天。
　　正说着，一个婀娜身影渐行而来。只见她一袭藕色翠罗长裙，纤腰以云带约束，更显不盈一握，发间一支玲珑珊瑚簪，衬得面若芙蓉。
　　“爹爹回来了。”
　　单三哈哈一笑，介绍道：“晚儿，这是爹的几位贵客。”
　　这几人里，单之晚只识得皈元方丈，依然温温一笑，屈膝行礼，“之晚见过大师和两位贵客。”
　　皈元遂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合萌亦是笑语，“小姐知书达礼，温文尔雅，实乃大家之风。”
　　单之晚见众人方才落座，便着小丫前去沏茶。当她看清羽涅时，微微愣了神，疑惑地看了眼父亲，“这位是？”
　　单三会意，笑道：“晚儿，这位便是当年救了为父的先生——羽涅大夫，你可还记得？”
　　单之晚了然，温笑道：“自然记得。恩公可是爹爹每日参拜之人。只是之晚不敢相信恩公竟然比画中之人还要丰神俊朗。”
　　“噢？什么画？”合萌来了兴致。
　　单之晚答道：“当时我年幼，恩公之貌已是模糊不清。后来家境好了些，爹爹便着我学习丹青，让我根据他的描述画了恩公之像，好挂在祠堂上供我们日日参拜。如今见到真容，我画中人之丰韵却远不及恩公之万一。”
　　“日日参拜？”合萌觉得有趣，“你们还真是铭感不忘。”
　　单三激动道：“自然，我单家能有今日全拜恩公所赐，单三感激不尽之余，还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羽涅也有些愕然，“单兄言重，涅委实承受不起。”
　　“受得受得，单家一切全是恩公的。”单三道。
　　“恩公，爹爹所言非虚，”单之晚继而道，“虽然我们都以为此生不再有幸能见恩公一面，但爹爹却令家中正房一直空着，只为或许会有一天，能报恩公救命之恩。”
　　“阿弥陀佛，”皈元见了此情此景，感慨道，“羽居士救人之举，胜造七级浮屠。单居士心怀感恩，一心多年，亦是实属难得。”
　　羽涅见推诿不掉，转而道：“正事要紧，还请单兄就笔墨以待。”
　　“对对，”单三急忙道，“晚儿，快给恩公拿笔墨来。”
　　单之晚自是不敢怠慢，麻利地前去准备。待一切就绪后，羽涅执笔药方，写了几味药后，交予皈元，道：“服此三帖，应有疗效。”

　　时辰渐晚，众人欲起身道别。单家父女好生挽留，定要在红尘渡亲自掌勺宴请各位。于此，一行人决定先行买好了药材，再返回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