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幽狸

15、第十四章 远修近好

　　芖越地广人稀，多密林。
　　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到处都是千姿百态的植物，自然奇观，可谓是应有尽有。而其中数不胜数的珍禽猛兽、蚊虫蛭蛇，令不谙门道之人不寒而栗，惊恐之情油然而生。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天然的屏障，给芖越带来了最强力的保护。最著名的便是迦莱密林，这里终年雾气弥漫，而此处特有的剧毒沼气，便是从沼泽中腐烂的泥土里升腾而起，人若吸之，不出片刻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仲夏季节，天气多变难料。一阵暴雨过后，徒然转晴，骄阳穿过厚重的乌云四射光芒，使得空气中都升腾起湿薄的水汽。
　　两个身着劲装的年轻人正面对着前方的密林踌躇不前。
　　“阿弥，如何？”有人发问。
　　两人身量相当，一个肃穆凛然，一个稍显稚气。
　　卓弥冷静思忖，道：“这迦莱密林，不可硬闯，我们既然是来求和，用温和的方式更为妥当。彦禾，你且去附近收拾个能休息的地方，看来我们需要在这密林外住上几日了。”
　　名叫彦禾的年轻人也不多问，听了吩咐便着手安排起来。
　　卓弥从腰间取出一枚冷烟火，拔了导索后“嗖——”的一声向空中直飞而上，顷刻间，烟火绽放如花。

　　迦莱密林之外，仍是一小片树林，中间以一条河流分地而处。入夜，彦禾不知从哪儿捉来只山鸡，搭了火堆，正喜滋滋地烤着。而卓弥则在刚搭好的临时树棚里端坐，不得不承认，彦禾的实战经验虽然不多，但动手能力着实不弱。
　　“阿弥，香喷喷的烤山鸡，过来吃吧。”彦禾盛情相邀，好像他烹调的不只是一只落难的小山鸡，而是满满当当的宴席。
　　卓弥起身来到火堆旁，临着他坐下，就着递过来的烤鸡腿咬上一口，外酥里嫩，香飘四溢，竟然还入味三分。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彦禾摇了摇手里的一个小瓶子，神色得意，“我的习惯，出门在外必带物品之一，就是这瓶自制的调味料。”
　　“你的志向，似乎更贴近于厨子。”卓弥嚼着鸡肉，漫不经心地回答。
　　“此言差矣。”彦禾却是正襟危坐，道，“我的志向，是当个有生活情趣的将士。”
　　“噗——”卓弥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正色遮掩，想他堂堂禁翊军统领，怎能失之庄重。不过他那滑稽的模样倒是惹得彦禾毫无顾忌的哈哈大笑。
　　“阿弥，知道你少年老成，但适时地把架子放一放，为人亲切些，更容易和下属相处得和睦融洽嘛。”
　　卓弥皱眉厉声，“不许多嘴。”
　　在苏悉帝的近侍中，虽以卓弥为首，但因他未及而立，私下里，众人更多以兄长谓之。因而彦禾也不惧他，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遂又啃他的鸡腿去了。

　　是夜，虫鸣悦耳，席地而卧，满目星辰点缀夜空，亦是一番美不胜收。
　　彦禾以手为枕，颇为愉悦地享受着这一片赏心悦目的宁和景色，而卓弥则端坐于木棚之内，闭目养神。
　　“阿弥，你那样的招呼打得会有效果么？”
　　“自然有的。”卓弥依然闭目，“此刻便有数双眼睛在暗处观察我们。”
　　彦禾虽然惊讶，但也并不十分在意。芖越较之衍那各族，其行迹处事最为神秘，自从分裂出去之后，芖越鲜少与外族交涉，更别提互通有无了。此次前来，无人心里有底，只能尽量表达出作为来者的友善与诚意罢了。

　　时过三日。
　　在这几日里，彦禾已经把能逮到的各种野味吃了个遍，开始显得有些兴致阑珊。
　　“阿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到头啊。”彦禾正卷着裤脚，拿着树枝挑着水里哪条更肥美的河鱼，时刻准备下手。
　　卓弥倚靠着树身，双臂相抱，饶有兴趣地看着水中之人，道：“你应该记得训诫第一条，即是勿骄勿躁。”
　　彦禾耸了耸肩，“你心态能不能活泛点儿。即使职责需要，但也不妨碍你可以做个多姿多彩的禁翊军统领啊。”
　　卓弥却是不为所动，依然保持他的威严风范。
　　“嘿，就是你了！”只听一波破水之声，说时迟那时快，“哗啦”一下，一条活蹦乱跳的河鱼已经逃脱不了为人鱼肉的命运。
　　接下来，收拾，点火，上架，调味，一气呵成。当然这些都是彦禾的功劳。
　　在又一次心满意足地享受完美食之后，卓弥依然静坐，而彦禾也倚在一旁稍作休息。

　　清凉的微风拂面，日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斑驳洒落，消散了丝丝热意。一片青翠的灌木叶不知为何飘落，翩然轻触水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彦禾，我们等的人来了。”

　　二人倏然而起，警戒着观察四周动静。
　　果不其然，一阵笑语先行而至，“贵使远道而来，我等怠慢了。”但见一个衣着艳丽的男子从河的对岸昂然现身。
　　“合萌奉族长之命，特来邀请二位贵使来我芖越一叙。”
　　卓弥双手抱拳作了一揖，“有劳了。”
　　说罢，二人遂飞身越河，来至合萌跟前，近了看，男子丰神俊朗，一脸笑颜明眸皓齿，尤显天真烂漫。
　　合萌微微一笑，拿出两顶特制的帽子和一小瓶药丸，递与二人，“请贵使戴上帷帽，林间毒气肆虐，一不留神便会侵入眼耳鼻，致人瞎残。另外这是我族解毒秘丸，请两位贵使先行服用。”
　　彦禾急忙将药丸吞下，然后戴上帷帽，嘟囔道：“这迦莱密林的凶险果然名不虚传。”
　　“贵使留心，在密林中最好不要说话，不能停留，还有尽量减少呼吸。”被合萌一说，彦禾立马缄口不言，透过帷帽的锦幔看去，只能模糊看出其他人大致的轮廓。
　　交代完毕后，合萌侧身示意，“好了，现在开始跟紧我。”

　　在迦莱密林里，似乎所有的树皆是千篇一律，却好像又都不尽相同，因为蒙着眼，看到的景物也不真切，只觉得弯弯绕绕了好久，其间合萌解释过一句，他们是在避开沼泽的路线。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见一声，“到了”，二人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扯下帷帽，一副山水民居宛若画卷一般在二人眼前徐徐展现出来。
　　芖越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于其他各族，由于气候原因，因而以依山傍水的吊脚楼为主。所建房屋多为木质结构，小青瓦，花格窗，司檐悬空，木栏扶手，走马转角，韵味非凡。更有建立在半山腰上的小楼，云雾弥漫，当真就似悬浮的空中楼阁一般。
　　二人惊叹于这里独特的建筑风格，不禁啧啧称赞。
　　“少常大人。”有小厮牵着三匹骏马迎了上来。
　　合萌接过缰绳，辞谢了小厮，对着二人依然谦和有礼，“贵使，请上马前行。”
　　卓弥点头回应，道了声“多谢”，遂与彦禾一齐翻身上马。

　　行了二日有余，三人便来至临桑城。守门的卫士对合萌行礼放行，一路无阻，很快就到承粹正殿。

　　合萌下马先行，引领在前，却见承粹殿内空空荡荡，无人踪影。
　　“二位贵使见谅，族长应是在畅风阁了。”合萌微微一笑，继续引路。
　　畅风阁位于承粹殿的左侧，是一座层间距颇高的建筑。三人未及近处，便已闻见缕缕药香缥缈。
　　合萌解释，“应是族长突发奇想，又在炼药了。”
　　阁外有几个守侍，见了三人前来，行礼喊了声“大人”，复又向阁内通报，“少常大人求见——”
　　“进来吧进来吧！哎哟——”一阵咋呼过后，终归平静。
　　看卓弥投来询问的眼神，合萌面露窘色，“习惯习惯就好。来，贵使请进。”
　　卓弥与彦禾相互对视了一眼，一同踏入了畅风阁。阁内是一个药室的样子，数排草药柜子整齐围排列，右边的侧室内则是炼药房，一些丹炉火罐归置得井然有序。不过此时其中一个丹炉正冒着熊熊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因为层间高，不消片刻，烟雾便逐渐消散逝去。而其中一个稀薄的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只见他正当壮年的体格身魄，面容英武俊朗，一头银发却让人着实猜不透他的真实年纪。
　　合萌上前行礼，“族长，合萌已将二位贵使带到。”
　　芖越族长甩了一甩只在尾端扎成小辫的头发，和颜悦色道：“帝都来的贵使，来，我们移步正厅说话。”

　　卓弥二人恭敬地回了礼，随着族长步入正堂。
　　族长卜芥刚一坐定，叫人端上茶水，复又叮嘱合萌，“把这些草药拿出去晒晒，还没干透就敢送来，若再有一次，小心我真的要怒了！”
　　合萌连声应好，吩咐几个小厮前来清理药室。
　　“让二位贵使见笑了。”卜芥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开门见山道，“请问贵使远道而来所谓何事？”
　　看族长也是直来直往的性子，卓弥也不多作寒暄，上前行了一礼，答道：“回族长，近来在媕鄯境内突现至尊血珞令的踪迹，君上特命我等前来告知。附上亲笔信一封，望族长亲启。”说罢，卓弥从怀里取信一封，恭敬呈上。
　　卜芥看完信函后神色如常，笑道：“承蒙苏悉帝还记得我这老头儿，二位贵使风尘千里，合萌，先带贵使下去休憩一番，切不可怠慢了，晚间再安排盛宴接风。”
　　“是。”合萌曲臂而伸，“二位贵使请随我来。”
　　二人逐一行了礼，复才退出了畅风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