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幽狸

124、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年伊始

　　苏悉一十四年。
　　晨曦中，五鼓隆隆，尤似初春惊雷奥响，威严万钧，回荡乾宇。
　　随着最后一声鼓点落下，庄严肃穆的宫门豁然大开。一众在外等候的文武百官井然有序鱼贯雁行。
　　这是新年伊始的第一场朝会，所有人整装肃容，却都洋溢着新悦喜气。
　　长央宫。
　　金銮座上的王者雄目灼灼，睥睨万众。
　　“众位爱卿，新年该当新气象。孤有一个开疆扩土的新计划——攻占仙岛沧黎，诸位可有何建议？”
　　闻言，朝臣们多有疑惑，“禀君上，开疆扩土，充盈国库自是极好。只是微臣孤陋，不知这仙岛沧黎所在何处？”
　　鲜于力坦大手一挥，“卓弥，你且给大家解释解释。”
　　卓弥听令上前，行了礼数，尔后道：“诸位大人，沧黎岛并不在衍那任何一隅，而是位于北海极地的一个神秘之处。岛上宝石矿脉皆为丰富，有极高的开采价值，是个仙泽连绵之地。”
　　听有宝矿，朝臣们纷纷点头称好。琊古人好战，鲜有保守一派。
　　“既是如此，沧黎定要志在必得！”
　　“事不宜迟，莫让他人捷足先登！”
　　“君上慧眼独具，雷厉风行，有朝一日定能一统天下！”
　　“……”
　　鲜于力坦见大家反响热烈，甚为满意。
　　身着玄色朝服的大将军拱手上前，“苏达尔愿为君上远渡重洋，开疆辟域！”
　　“好！”鲜于力坦朗笑道，“大将骁勇，孤就任命你为新域的最高指挥官。彦禾，你熟悉异域人，此次你且担任副将之职。望尔等相互协助，早日传来喜报！”
　　方一听到自己直升副将，彦禾简直惊喜交加，“谢君上，彦禾定不辱命！”
　　鲜于力坦略微颔首，继而任命，“新年伊始，礼司业已久备。其他各部按往年惯例。卓弥，今此你亲去北疆视察受礼，留心连王动向。”
　　卓弥躬身受令，“臣领命！”
　　待宣布完了各项事宜之后，鲜于力坦本意挥手退朝。忽从殿外传来一阵靡靡之音，身穿浅绯锦袍的薄冶止，在一众黑黢黢的朝臣的瞩目中，缓缓走向前来。
　　“君上，稍等，且容止一事相求。”
　　即使他不拜不礼，当朝者却并无恼怒，反而对他的出现感到十分的惊喜。
　　鲜于力坦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惊讶地询问：“上卿忽临朝堂，所谓何事？”
　　薄冶止负起一手，道：“此次远征，止欲一同前往。”
　　对于这一请求，鲜于力坦倒颇感意外，“上卿竟对仙岛沧黎感兴趣？如此说来，沧黎确非凡品。”
　　苏达尔亦抱拳行礼，“若能得上卿同行，此岛已如囊中之物。”
　　薄冶止看了一眼方才新任命的将领，道：“大将尽可领导，止只为寻人。”
　　虽然略感好奇，但鲜于力坦倒不打听上卿私事，“好！诚如大将所言，此番必定一举成功！”
　　“一举成功！”
　　“一举成功！”
　　……
　　新年里的第一次朝会，终于在君臣百官澎湃高昂的气氛之中谢下了帷幕。

　　自领命之后，卓弥与彦禾当即回到禁林院，各自准备。
　　刚升及副将的年轻人精神抖擞，哼着不成曲的调儿喜不自禁。而另一人却在默默地打包着行囊。
　　“你怎么不夸我？”彦禾抑制不住得意，跳到卓弥面前，“这可是副将之职诶，君上千挑万选，相当之厉害！”
　　“是是是。”卓弥绕过邀奖之人，利索地将东西整理成两份，“你且跟着大将好好学习，定能有所长进。”
　　“话是这么说没错。”彦禾期盼道，“但你不觉得这个时候更应该为我喝彩么？”
　　卓弥停下来看着神采飞扬的人，道：“此次远征，条件定然艰苦，你且多谨慎，少浮躁。”
　　“知道知道。”彦禾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若是连府有异动，你还需多加小心。”
　　“嗯，保重。”卓弥一本正经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与他年纪相符的表情，“对了，还有，恭喜。”
　　彦禾眉开眼弯，“你看你老是端着累不累，想恭喜我就早说嘛。”
　　卓弥拎起包裹，终是对他笑了一笑。
　　眼前是离去的背影，而桌上还留有他为自己准备的另一份行囊，彦禾由衷朗笑，“统领大人，回来一起吃酒啊。”
　　前方之人挥了挥手，以作珍重告别。

　　念及北疆，卓弥已有多年未踏足这个遥远的故乡了。再次来到这片恢弘苍茫的大草原，他的心境无可谓不波澜。
　　这里的建筑风格多以格尔斯为主。一顶一顶的蓝白毡包坐落在苍翠欲滴的大草原上，远看宛如粒粒珍珠在绿绒布上熠熠闪光。间或有骏马奔腾，那一身健美的肌肉，那一阵阵踏踏马蹄，无不彰显着潇洒自在与力量的生生不息。
　　甚至，连这里的空气都混合着奶茶的香甜。
　　幼年时的欢畅恣意，自由驰骋的日子直是恍如隔世。而今，沉稳自持才是他一贯的风貌。他不明白，这般广阔的天地到底有何不好，为何诗人却只对那方寸宝座趋之若鹜。
　　不过，他的职责与信念不容许他质疑上位者的任何抉择。

　　新年授礼是琊古王朝传统礼节之重，连府早已准备好一切，对帝国来使夹道欢迎。
　　“统领大人亲自来此，”连濯清伏地跪拜，“小官不甚惶恐。”
　　卓弥蹬鞍下马，走到跪地之人面前，道：“连王请起。”
　　连濯清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他虽不过不惑之年，但却似朽株枯木，毫无精气神可言。
　　“统领大人，连某已备好宴席，为各位接风洗尘。”
　　卓弥颔首以答，率先走进了连府大门。
　　这座府邸大约七、八个毡包的范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若是对于一个王爷的规格而言，还是略显寒酸。
　　毡包内燃着火炉燎燎，绣有各式图案的毛毡子覆于地上和桌椅，或点缀几个装饰，风格浓丽而又简约，倒也显得温暖融洽。
　　连濯清邀请使臣们入座，随机与家丁一起亲力亲为地为众人架起了烤全羊。鲜嫩的羊肉，经过火焰的炙烤，已经变得灿灿金黄，香气四溢。羔羊身上的脂肪在高温下融化，滋滋作响，更胜乐章美妙。
　　而当马奶酒流露出醇香清甜的气息，更似锦上添花。
　　使臣们大多离疆多年，此等故乡美食在前，早已是馋涎欲滴。
　　“各位达人远归故里，”连濯清端起一碗马奶酒，“连某特备家宴，聊表心中欢喜。”
　　卓弥以酒回敬，“连王心意诚挚，我等不胜感激。”
　　面对这诱人的美食，使臣们也纷纷食指大动。
　　“哎呀呀，我想这滋味很久了！”
　　“还是草原的羊羔鲜嫩！”
　　“干了这碗元玉浆，我们的感情比金坚！”
　　“哈哈哈……”
　　这一场宴席自在和睦，豪声朗笑不绝于耳。

　　此后，连濯清又安排了住宿云云。一切准备就绪，等待新年授礼。
　　期间，卓弥一直仔细留意着连府的动态。连府的家丁不多，基本都是些中州遗民。生活在本地的琊古人亦不屑与他们为伍。与其说连濯清担了个“王爷”的名号，倒不如说是管理豢养马群的马夫更为妥帖。这样一群老弱病残想要成事，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但真正打消他所怀疑的，还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
　　这日，连濯清怀揣着为数不多的珍宝，特地来毡房找卓弥。甫一开门，他便“扑通”一声跪伏在地。
　　“统领大人，连某有一事相求。”
　　“王爷快快请起。”卓弥匆匆上前，将他搀扶了进来。
　　连濯清慌忙将所带的宝物尽数拿出，“这是连某全部家当，还望大人能看得上眼。”
　　卓弥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珠宝，品相甚是一般，“王爷这是何意？”
　　“还不是为了我那不省心的舍弟。”连濯清哀叹了一声，继续道，“这崽子平日就不学好，我也管不了他。如今他再宫里，依他那不知礼数的性子，定是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吧。”
　　“王爷放心，”卓弥道，“二王爷一切都好。”
　　“在宫里自然是顶好的。你看我真是瞎操心。只是……能否让舍弟寄一封书信回来，也能让我这老人家心里踏实一些。”连濯清仍是愁虑。
　　“这个是我考虑不周。”卓弥颔首，“我定将王爷的关切带到，以让二王爷尽早回信。”
　　连濯清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展了一些，“有大人的话，我就放心了。这些宝物还请大人笑纳。”
　　卓弥将桌上的珠宝推了推，“这是我等的职责所在，连王不必如此。”
　　“毕竟是我有事相求，那能让大人白跑一趟。只是我们连府也再拿不出像样的东西，还望大人莫要嫌弃才是。”
　　说罢，连濯清随即起身，“叨扰大人了。”
　　看着他恭敬地倒着退了出去，卓弥的疑虑也逐渐消失。
　　此次到访，若连濯清只是一味的妥协奉承，那或有猫腻也不一定。而他这一番言辞恳切，明明牵挂着舍弟的安危，但却又不敢冒犯朝臣的小心翼翼，完完全全是正常人之举。而以他才北疆的声望，别说造次，能偏安一隅都是好的。
　　由此看来，这一次的授礼之行，应很快便能圆满而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