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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沆瀣 ...

  •   智化客气向旁边几人谦让一声,落座下来。展昭稍微打量他,只见他长的是一张方面,下巴上蓄着些许胡须;一对细长有神眼睛,眼角虽已现出几条皱纹,却并不显任何苍态。这张面貌只能称得上是平平无奇,看他周身打扮又只是一身布衣,只似个普通农民模样,反而暗自有些疑惑,这样一人怎会与白玉堂、几位丁家少侠结交?
      不多时,眼见店小二端上了酒菜,退出包厢,关好了门,这智化便开口道:“五弟所说的那条计策,我们确实已经实施成了,草民也就不卖关子,这就把这事的前因后果细细讲来。展大人,你可知道前些日子新上任的杭州太守,倪继祖大人?”
      展昭点头:“自然是知道的,当朝科举出的贤士,除去状元颜查散大人,不就是这位榜眼倪继祖大人了?我还不知道原来他已被委任为杭州太守,相信这位才名赫赫、忠良正直的倪大人,到了任上,一定能恪尽职守吧。”
      智化道:“谁说不是呢,倪大人心系人民,上了任后,他接到许多出首马强的状子,便亲自到了马强的霸王庄去打探情况。要说这马强,是杭州当地一个出了名的恶霸——仗着朝中总管马朝贤是他的叔父,霸田占地、掠夺妇女,为害一方。所谓‘霸王庄’,就是他收容奸人恶徒的一个大本营。结果倪大人到了霸王庄,由于势单力微,被马强囚禁关押在了牢狱里,还险些遭他杀害!我作为他庄里的一个手下,那日便被他叫去,吩咐对那太守,‘给他一刀,然后抛尸到枯井里,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从此以后这太守就彻底销声匿迹了——’”
      展昭听了此话,登时就瞪圆了眼睛,站起身来,手按腰间巨阙:“什么,杀害太守?你——?”
      一旁白玉堂抬手把他按回椅子上:“展兄莫要着急,智化兄话还没说完,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其实智化兄在霸王庄是做的卧底,平时就留心监视着这恶人马强的行径,这次马强派他去杀太守,他便抓住时机,把倪太守放了出来。这次太守之所以能够脱险,还是多亏了智化兄的功劳。”展昭听了,赶紧把手移开剑柄之上,作揖道歉:“是我莽撞失礼了,惭愧惭愧,还请见谅。”
      智化连忙回礼道:“无妨无妨,大人莫要上心。这马强胆大包天的行为实在是骇人听闻,草民尽量而为,也只能出些绵薄微力罢了。——下面要说的这个‘计划’,便是倪太守脱险以后,草民为了帮助他惩治恶人,而想出的一个法子。由于马强在杭州本地积攒了相当的财资、实力,朝中还有人袒护于他,所以倪大人仅凭手上现有的证据,想要狠狠治他的罪,并不见得很容易;更何况他的叔父马朝贤也是个心术不正的奸臣,更应该想个法子,把他也一起拉下马来。草民就只得出了个主意,给这叔侄二人安上一个大大的罪名;然而这办法之中,难免有些僭越犯上、设计构陷的情节,还请展大人听了莫要怪罪。”
      展昭出了口气,道:“智化兄既然能够信得过展某,愿意将这计划告诉于我,怎敢怪罪?何况既然是为了惩治恶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就无可厚非了。”
      “那么,这个计划是这样的——首先,由我乔装打扮,混入宫中马朝贤所看守的四值库,盗出了陛下的御宝九龙冠;然后在二位丁家少侠帮助之下,把御宝运送回到杭州,放在了马强的霸王庄之中。再然后,我便派遣我的徒弟、马强的家臣,一个叫做艾虎的小孩子,前往开封府告状,就说他目击了马朝贤偷盗御宝、交接给马强保存的事情。这样一来,这马氏叔侄二人就坐实了偷盗御宝的罪名,谅谁也袒护不了,必定难逃死罪。”
      展昭略显惊讶:“这法子也算是大胆了!那么,又是否做成了呢?”
      智化面露几分为难之色:“实不相瞒,这桩事情,做是做成了,不过也做大了。我那小徒弟艾虎,在开封府述说供词的时候,擅自多加了一句计划之中没有的台词进去——他多供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说马强偷盗御宝,正是为了进献于他。将他牵扯进来,很可能会引起他的警惕,寻找告发者加以报复,不过这个计划的知情人寥寥无几,我也并不担心艾虎会供出我的名字来;反而有些忧虑,这桩事情既然是由开封府包大人禀报给皇上的,这个人会不会从开封府下手对付?事实上,包大人素来办事刚正不阿,难免妨碍了这个人结党营私的勾当,恐怕他早就看包大人不顺眼了。这次的案子虽然是由平民艾虎揭发的,然而由开封府首先受理、控诉御前,难免开封府的名号也要触了这个人的忌惮。这桩事情若是因此而连累牵扯了开封府的大人,草民岂不是百死莫辞?恰好又听闻展大人此时正在他的地盘之上逗留,故而事不宜迟,草民须得赶紧找到您述说此事,既望你们在外注意当心,也望展大人您回到包大人身侧之后,提醒包大人留意防范这人的手段。”
      展昭认真道:“智化兄的提示,展某严谨记下了。不过此人究竟是何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对付到开封府上面来?”
      智化叹口气:“的确,开封府包大人紫袍二品,不是一般人所能撼动的。然而这人不同,他虽不是宰相、高官,却胜似高官,更何况比起京中的寻常高官,还盘踞地方,握有许多实权;而且,他的身份非同小可,光是姓氏让人听了……”
      白玉堂此时忽然出话打断:“智化兄所说此人,可是当今国姓?”
      智化一愣:“啊?”
      展昭微微点头道:“国姓皇亲,襄阳王赵爵。”
      这次是智化和丁家三位少侠看着两人、异口同声:“……啊?”
      白玉堂怪道:“难道不是他?”
      丁兆兰、丁兆蕙却惊道:“难道正是他?”
      智化又怔了片刻,苦笑出来:“此人正是襄阳王。我只是没料到,二位竟然猜的如此准确。毕竟襄阳王表面一套、背地一套,明里看来素来都有贤王的名声,暗里的勾当知情者却寥寥无几。我在他的手下马强那里卧底了几年,才落实了这样的消息,没想到二位却如此灵通,也发现了他身上的问题。”
      两位丁家兄弟此时却目瞪口呆,哥哥道:“智化兄,我们只知你这次计策是为了惩治马强,还以为艾虎弟弟的供词中牵扯襄阳王只是随口一言,却没想到他还真的是这马强幕后的人物?”
      智化含歉道:“二位贤弟、月华姑娘,我也就实不相瞒了,襄阳王他确实是马强背后的主使。据我了解,他意图谋反,已经策划多时,豢养了一批马强这样的手下,替他控制地方、积攒实力,正是为了实现他的狼子野心。然而这事我除了在霸王庄和我朝夕相处的徒弟艾虎之外,还没有亲口告诉过其他任何人。一来任何知情者都可能受到他的报复,危险难测;二来怕知道的人越多,越可能有人泄露了消息,让襄阳王得知自己的行事暴露,从而想方设法加以应对。襄阳王势力强盛、党羽众多,我想我们无力与他正面对抗,只能尝试旁敲侧击,像对付马强这样,把他的爪牙逐个击破。当然,这是原来的打算——”说着饮了口桌上的酒水:“谁料到艾虎这孩子求胜心切、便莽撞了,在开封府公堂之上就供出了他的名字!这下子,襄阳王已经有了发觉,首先要洗脱盗宝案与自己的干系,然后就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应对。展大人、五弟,既然已经知道这个对手是襄阳王,那么是否已经了解他的实力、计划,可有什么应对办法?”
      展昭遗憾道:“难蒙智化兄厚望,其实我们二人对襄阳王的事迹所知也寥寥无几,怀疑到他的身上也只不过是大致推测,智化兄来前,尚未敢落实猜想。”便把他们一路上所遇到的小菱一事、襄州府所盗公文、庐州知府犯罪遭贬、以及这日在庐州打探到的消息等,原原本本地对几人讲述了一遍。“恰巧说到山匪、问到剿匪时,我便记起了一桩襄阳王‘包揽剿匪’的事情,便和五弟对他心生疑虑了。”
      智化和三位丁家少侠,听了这些事情,免不得也是叹息。过了片刻,一旁丁月华却忽然问道:“展大人、智化大哥,月华倒有一个疑惑。庐州知府想要剿匪,为何襄阳王也能插上一手?若说襄州确在襄阳王的势力范围之内,庐州却有些远了,更不要提杭州,离他的襄阳已经相去数千里——这襄阳王的手能伸得这么长么?”
      智化还没有答话,展昭却沉沉叹了一声,道:“是我们愚钝,发觉他的诡计太晚,恐怕他已经把势力伸展到——最坏的情况——或许几乎遍布我大宋半个版图了。莫说杭州,五弟,”他眼望白玉堂,“实不相瞒,展某这次出来到襄阳履行公使,只算是个表面借口,实际上,还另有一事要到陈州去办。这一路上邀你同行,也算本想请你帮些忙来……”
      白玉堂倒是平静,对他挑起嘴角,坦然一笑:“我与展兄以前的交情也就……不过尔尔,然而这次在邓城刚一相逢,展兄就‘热情’相邀同行,又甚至宁可让王大哥回去开封,也不肯放了我走,我自然料到你还另有什么目的。等的就是今日,展兄终于愿意如实相告了,快请讲吧——如今看来,这陈州的事莫非也能和襄阳王扯上什么关系?”
      展昭强自维持了镇静面色,却不自觉有些脸红,摸了摸耳朵,一本正经道:“我——也是方才猜想,这事说不定也与襄阳王有所关联。原委是这样的:陈州遭受三年大旱,收成匮乏、当地百姓穷困疾苦,皇上圣心仁慈,命令向陈州发放赈粮、救济灾民。然而在陈州监管放赈的,正是当朝太师庞吉的儿子,安乐侯庞昱。这庞昱可不是什么贤臣清官,他平素就一向在地方欺男霸女、荼毒百姓;此次让他放赈,他更是大肆克扣赈粮、中饱私囊,却苦了下面无数饿殍的平民!包大人得知此事,恼火不过,想要给他定罪,却苦于庞昱身为国舅、颇具名位,想要到他的地盘上搜集证据十分困难。不过有百姓告状说他私建了一个花园,将平素敛来的民女、钱财、宝贝堆藏其中,并用府兵对这个‘安乐窝’加以严密看守。此行我若能找到这个花园的确切位置,再救出其中无辜的民女,就足够当做证据、给庞昱加以定罪了。”
      说着,无奈看向白玉堂:“更重要的是,若此事不能速战速决,难免庞吉再从中作梗、袒护其子;若想到御前状告庞昱、调用官兵前去抓捕他,庞吉也一定会想方设法阻碍。故而只能由开封府‘先斩后奏’一次——我最好能够直接把庞昱绑押回东京开封府,当即审判!包大人本让我多带些开封府的人手,然而开封府又没有兵权,只有区区几个校尉,怎能与庞昱的府兵作对?还不如凭我一人上阵,目标小些,索性可以试着夜袭庞昱府,暗中把他劫走。然而此事仅靠我一人之力,毕竟还是有些困难危险,所以,若是白五弟可以相助——咳咳……”
      白玉堂见他面色尴尬,难得大方一次,摆手笑道:“原来如此。展兄莫要客气,这等惩恶扬善之事,我白玉堂是最愿意参与的了。不要说是帮你的忙,就算是我自己得知了庞昱的罪行,也想找上他的门去惩罚一番呢。不过,展兄此话,莫非意为——陈州和襄阳王,也……?”
      展昭点了点头:“其实细想起来,襄阳王的所谓‘贤名’,不乏庞皇后在皇上面前美言的结果;他以前在朝中呈递的奏折、提出的建议,庞吉也常常在皇上面前表示支持和赞同。还记得那次襄阳王上奏章请缨‘剿匪’时,皇上本还犹豫,庞吉便在一旁说什么襄阳王统率过人、忠心耿耿,正是‘统领当地剿匪最合适不二的人选’,搅和得皇上也就一口答应下来,给了这襄阳王假装剿匪、实为庇护匪徒的机会。如此看来,庞吉和襄阳王他们,也算是沆瀣一气的同伙了,那么庞昱在陈州等地的势力,不就也是襄阳王的党私了?”
      听闻此言,几人都面色沉了下来。“确实如此的话,恐怕这襄阳王必须更加抓紧防范才行。”智化叹道,“我们这一路正准备前往开封府去接艾虎,看来最好也到开封府对包大人提示襄阳王的不轨图谋,让包大人早作打算。只是不知包大人能否信得过我们几人之言?”
      展昭思忖片刻,道:“包大人不是不辨黑白之人,他既然已经受理了马强‘为襄阳王’盗宝一案,又接到了很可能是被某地官府所害家破人亡的小菱,我若再写一封信件,给包大人证实智化兄的身份,由智化兄携带回开封府,包大人一定能够大体相信襄阳王身上的问题。只是还有一事,令展某有些担心——若是真如智化兄所说,襄阳王找人报复,找到了包大人的头上,我如今还要同五弟到陈州处理庞昱,一时不能回到开封府护卫包大人的安全,可如何是好?”
      智化憨憨一笑,表情淳朴,眼神却暗含一份自信:“这事展大人就不必担心了。只要有了展大人的信件,能够令包大人信任草民,那么若是襄阳王连同庞吉在朝上状告包大人,我自然会在一旁协助参谋,帮包大人想办法避开他们的针对、甚至加以回击;若是他们恼羞成怒,想要直接危害包大人的安全,所幸我已经与另外一人约定,五堂会审之后,我们各自前往开封,并到开封府会合——此人武功高强,哪怕放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若有他在开封府,必定能保护好包大人的安全。”
      展昭点了点头,眼光之中已是了然;一旁心高气傲的白玉堂听他这样描述这个“高手”,却难免好奇多问了一句,语气暗带刻薄:“能让智化兄形容得如此厉害,此人究竟是……”
      智化的答案却让他也暗自服气了:“若说襄阳王的谋划,现今的知情人一只手数得过来,那么他也算是其中一位。更何况他的功夫和忠诚都是绝对可靠的,因为他不是旁人,正是与展大人在江湖上名号并称的——北侠,欧阳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沆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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