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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云回之巅 ...

  •   世人都道云回峰仿若天际孤峰,其势险而绝,却很少有人能窥见层层浮云掩盖下的真貌,也很少能说清云回峰到底如何难于上青天。杳山之杳,既说尽了山之妙,也道尽了云回之难。
      云回峰上只有一处崖,也是唯一一处可以站立俯视的空地。往其下,是陡峭光滑的如从半空横劈直下的千丈石壁,石壁上鲜有草木,透过浮云之间稀薄的空隙,隐约可见距离崖顶不知多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些枯树野草,环绕着散布于石壁上;再往下,便见不到任何东西了,如丝轻云圈住了这一片雾茫天地。
      苍蔚完全不明白局势会转变得这么快,不过眨眼之间,崖上突然多了一灰一黑两个人影,似乎其中一人只轻轻挥了一下手,接着,闻人越和那黑袍人的身体双双蓦地向后一震,伴随着一声顽笑和一声轻哼,两人被迫分了开来。
      灰衣老者眼神矍铄,脸上笑意未退,身形极快一闪,人已跃到了闻人越与黑袍人中间,左手指着闻人越,右手指着黑袍人,看向同他一起来的另一个黑袍人,似乎用眼神在询问。那人回了一句冷哼。灰衣人眼睛却霎时一亮,双手交叉着在闻人越和黑袍人之间来来回回,双手舞动,手影穿梭,灰衣老者乐此不疲。苍蔚眼前缭乱,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一旁静立的另一个黑袍人,心中暗道,这人装束与束隐堂的人太像了,袍边的暗纹,衣角的繁琐图案,甚至气息也类似,难道他也是束隐堂的人?那与他一起来的灰衣老者呢?
      “不管了,我不管了!姓白的,反正那人还没出现,我不比了!”灰衣老者撤回双手,大声嚷嚷着,气息没有半分波动。
      “那你认输了?”语气很轻淡,很平静。
      灰衣老者哼了一声,身形再次一闪,同时右手伸出,试图借势夺了与之同来的黑袍人手中笛子,黑袍人应对也极快,偏身也一闪,身子后移,笛子置于唇瓣,清越笛声随之响起,灰衣老者脸色一变,狠狠一跺脚,瞪了黑袍人一眼,愤愤收回了手。
      “两位前辈还是一如往常啊,来去如风。我记得,不久前,这阵风似乎曾光顾过城主府。”
      “哦,对,还散落了一封信。”
      “信?什么信?”
      “哦,准确说,应该是托付。”
      “什么托付?我认为,不过是某个怪老头不敢见本家人的托词吧!”
      “咳咳……前辈生于斯,长于斯,又怎会惧见家人?”
      “谁知道呢!怪老头——”
      云海之中,传来这样一段对话。
      “丫头,你来啦?”灰衣老者脸上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惊喜又雀跃,一扫方才不堪收手的郁闷。
      “老头,我有话要问你!这次,你可别逃了!”
      “你问吧,我现在不逃。”灰衣老者得意回头瞧了那黑袍人一眼,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愉悦。
      ……
      “咳咳……”咳嗽的是先前说话的男声,“前辈,稍等。”
      ……
      崖上崖下的对话到此结束。
      苍蔚目光悠悠,神色深深,似乎对于突如其来的两人并不意外,反而非常期待。
      “你是谁?”来自束隐堂的黑袍人问。
      “你又是谁?”与灰衣老者同来的黑袍人气势上显然更甚一筹。
      “我想,我曾听说过你。”
      黑袍人负手而立,将笛子收于身后,“我无意插手任何事。你,与我也不相干。”
      “好。”
      “好什么?他就是个寡情薄意,心思不定的人,你这句话说得太早了!”本来在崖边驻足的灰衣老者突然跳到那个黑袍人前,似谆谆告诫。
      “两位为何来此?”这次开口的却是闻人越。
      “你就是闻人越?”
      苍蔚脸色微微变了变。
      闻人越没有回答。
      “你认识我吗?”灰衣老者又问。
      闻人越仍是不吭一声,面上一片森寒。
      “你不是要等那丫头吗?何必要去撩他?”黑袍人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对灰衣老者道。
      灰衣老者一脸兴味地绕着闻人越转了两圈,之后身子又闪回了崖边,不满地直嚷嚷,“丫头,你再不上来,我就不等你了!”
      “怪老头果然没耐性。”女子若有似无叹了叹,好似在对身边人说:“你瞧,我猜得没错吧!”
      “前辈或许是急了。或许我们早该上去了。”男子声音清澈优雅,隐隐也带着笑。
      “好吧,不然他又得逃了!”
      话音一落,一声轻响过后,两道人影自白雾中慢慢走出。
      灰衣老者欣喜地跳到女子身旁,笑嘻嘻打招呼,“呵呵,丫头,又见面了。”
      君沐华脸上表情很是微妙,默不作声一一扫过崖上众人,才微笑道:“老头,好久不见。”
      “哪有很久?也不过几个月嘛。”
      “那你的事可办完了?可想随我去见见你的玄侄孙女?”
      灰衣老者凑近君沐华,小心翼翼悄声问:“齐萦那小丫头也来了?”
      君沐华瞥他一眼,“没有,她人在苍京。”
      “我们不会踏足苍京。”
      “白前辈?”君沐华侧眸看向他。
      一身黑袍,手执竹笛,全身隐而不见,与齐夬同登云回峰的人,正是白泱。
      白泱却没有看向君沐华,声音依旧清淡平和,“老头,我们等的人,他来了。”
      君沐华不明所以,顺着白泱视线看去,不由一怔。
      这是他们今天要等的人?
      崖上众人目光也齐齐转向一处,或震惊,或揣测,或欣羡地看着来人。
      从古至今,临渊大陆有许多关于羽化登仙,御风而行的传说。传说里,仙人多倚云而立,以风为媒,飘飘乎怡然前行,是为姑射之姿。驱云御风,对于世人来人说,是美好的想象,也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或许,所有人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机会亲眼见到这一幕。
      视线另一头,一袭白衣的男子,似这茫茫大地的伟大主宰,从虚空某处悄然降临,清风为他引路,云朵为他织路,他悠悠而行,自渺渺云海中慢慢一步一步走向孤崖。
      君沐华头脑隐隐发疼,那个如梦魇般的暗黑梦境,快速在脑中闪过。
      “你怎么呢?”
      温厚低沉的声音在君沐华耳边响起,仿佛碧树生花,让人心中忽然一恸,听来清清浅浅,骨子里却有一种难以言尽的诱人味道。
      君沐华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额,神情中带着一抹怔然,缓缓仰起头来,笑道:“我没事。”
      眼前男子丰姿玉立,气度天成,有一种语言难以描摹的浑然变幻之美,既说不清,也难以说清,他给人的感觉是飘忽的,不可捉摸的,即使他与她离得这么近,温厚浅笑下,他的脸仍仿佛躲在时间长河的另一端,与她隔了千年万年的距离,无法企及,无法看清,她仿佛只能遥望。
      “那就好。”
      崖上众人都默然站着,无声地,怔楞地,出神地看着两人。
      一旁,齐夬凑近白泱,低声耳语,“这人,难道…认识丫头?”
      白泱声音微凉,淡淡道:“不知道。”
      这两人,都好像凭空而生,过往来历,一丝痕迹也无。不,除了他们,似乎还有一人,也是这样。这三个人,无论是谁,似乎都无法掌控。
      “你认识我吗?”
      君沐华温柔一笑,透过眼前人的墨色瞳仁,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以及他眼底深沉的笑意。
      对面人俯首,上挑的眼尾媚惑如天生,“哦,可能吧,我不确定。”
      君沐华笑着不语。
      “他们俩,我不久前倒是见过。”对面人随意指了指齐夬站立的方向,“你认识他们吗?”
      君沐华浅浅笑着,“认识。”
      “他们好像是追着我而来,如果待会我们动手,你能帮我吗?”对面人漫不经心地问。
      君沐华神色不改,“为什么?”
      对面人笑意加深,毫不犹豫道:“两个人对两个人,似乎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君沐华话题一转,问:“你以前也这样临场点兵吗?”
      “只有一次。”对面人微微扬起下颌,“事实上,我已有很久不曾动过手了。不久前,在一个岛上,我遇到了他们俩。”
      君沐华心中一动。
      “哦,还有一个人。他们有三个人想要与我动手,我只好随意找了两个人,凑成三人,与他们对决。我选的人,虽然有一个不行,但另外一个根底很不错,我们两人对三人,也相较了许久。最后,我觉得总是这样打来打去,实在太无聊了,所以就跑了。谁知,他们竟一直跟着。”
      想来眼前这人就是南疏之祸的幕后推手,也是沉茗口中的所谓神秘人,齐夬、白泱还有一叶宗主联手也打不过的人。君沐华没想到,那场旷古绝今的大战,会从一个人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
      “上次你找的人是谁?”
      那人笑笑,“据说是那位宗主的徒弟。”
      果然是丰华阑。君沐华抑住想要叹息的冲动,仍然笑着问:“你是谁?”
      “我啊,我的名字叫墨诔。”那人语气一直很随意,也很随心。
      “好,我答应你。”
      “你果然和那人一样。”那人突然凑得更近了一些,“而且,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和他一样的气息。”
      “我就猜到了你要找帮手。”齐夬这时跳了出来,指着男子道:“本以为你会找闻人越,没想到你竟找上了丫头!”
      墨诔模仿着老头说话的语调,“那又怎样?”
      “不怎样,今天闲杂人等太多,我不比了!”齐夬不满,索性耍赖起来。
      “你说不比,那怎么行?就算不比,也该我说了算!”
      在场众人都觉心中莫名一窒,脖子像被什么紧紧扼住,可眺望四周,除了漂荡的浮云更厚了些,也更近了些,鼻尖几乎都可以嗅到云的气息,根本没人动手。
      君沐华与僵持的两人离得最近,她的感觉也更强烈,那股突如其来的窒息感看似莫名,实则来自外物。以内力驱外物,而且如此随心所欲,让人察觉不到,那人当真难测,如同他的出场方式一样,太过震撼。
      “不比就不比!”齐夬袖摆一挥,将萦绕周身的浮云全部驱散,蹦跳着说:“我也不追你了,我要去栎州,我去找那伙河匪玩!”
      君沐华微微摇了摇头。
      “齐夬,既然没事了,我们就走吧!”白泱清淡的声音飘进耳中。
      君沐华急忙拦住齐夬,“老头,你真的不去看看齐萦?她现在在苍京皇宫。”
      “丫头,不是有你在吗?刚刚白泱也说了,我们不会去苍京。”话刚说罢,齐夬与白泱随即隐入了云雾中。
      “哎,他们走了。”墨诔似觉得扫兴,低眉垂首地自语,“我该去哪呢?不如也去栎州,听说那位宗主徒弟也在栎州,或许可以再去找他们比一场。”
      崖上五人都静静听着,没人打断他,也没人敢打断他。
      “我走了,后会有期。”墨诔朝君沐华看了一眼,仍同来时一样,飞身跃入云海,只不过这次速度快了很多,转瞬间,云海里便没有了那个颀长的白色影子。
      “君姐姐,刚才那几个人是谁啊?”
      墨诔一消失,苍蔚便快速跑到了君沐华身边,如同邻家女孩,带着好奇的目光。
      “他们啊,”沉茗突然挡在了她们中间,意味深长地盯着苍蔚,“你怕不怕?”
      瞬间的怔楞过后,苍蔚再次笑靥如花,“怕什么?他们又不认识我。”
      “那你想不想像他们一样来去自如?”
      君沐华悄然瞥了沉茗一眼。
      “你可以告诉我,怎样找到他们吗?”苍蔚继续不动声色地笑着迎合。
      沉茗却看向了君沐华,遗憾对苍蔚说:“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记住了他们的名字!”苍蔚骄傲道。
      “希望你早日找到他们!”
      苍蔚步履轻快地回到了闻人越身边,恭敬地对闻人越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回头冲君沐华和沉茗笑了笑,便随着闻人越下了身后崖。
      突然有轻浅的脚步声向他们走来,君沐华侧首抬眸,只见束隐堂的那位黑袍人已走到了距他们五步之远的距离,他没有看君沐华,只盯着沉茗,“刚才,那人口中所提及的宗主徒弟,可是风华太子?”
      沉茗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我想是吧。”
      “好。”黑袍人再次说了这个字,然后也离开了。
      崖顶只剩下君沐华和沉茗两人。
      “沉茗。”君沐华面上泛着笑,然而却十分冷,“那些在山底等着的人,或许永远都不会想到今日之事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沉茗第一次听她这样唤他,心中自然欣喜,语气里也透着几分,“或许会演化出许多版本,毕竟苍尔文风极盛。”
      “是吗?”君沐华调皮一笑,“那这章的标题应该叫什么呢?云回之巅风云大战,闻人越神秘人鹿死谁手?”
      沉茗但笑不语。
      君沐华看他一眼,几步走到崖边。此时,仿佛有灿亮的光线终于穿透了厚厚的不见边际的云层,渡过了万水千山,飞跃了茫茫苍穹,终于抵达了这一端。
      “沉茗,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沉茗微笑等着她开口。
      “你猜,刚刚苍蔚对闻人越说了什么?”君沐华歪着头,垂眸看着他。
      沉茗摇头,“我猜不到。”
      “那墨诔呢?”
      “我不知道。”
      沉茗知晓君沐华之意,但墨诔此人,恐怕…知者,寥寥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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