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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情心难画 ...

  •   角羽呢?
      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要等的人是不是就是纨素?
      ……
      虽然夜已极深,但君沐华却没有丝毫睡意,而且脑中似乎也比以往的任何时候更加清明。她的脑中徘徊着很多很多的事,有她以前未曾想过的,也有她从不关心的,然而最多的还是那些被她遗忘了的事。所有的曾经突然自脑中浮现,旧日的记忆不断侵入她的意识,她想,她应当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这是人之常情,世之常态。但同时,君沐华却也清晰地知道,她之所以深夜徘徊,久久不眠,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刚刚与她远远相望的那个人。
      丰华阑,他也并不是从前的丰华阑了。
      只要心中一闪过这个念头,君沐华就感觉一阵撕裂般的心悸仿佛从心底层层冒出,硬扯着要将她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君沐华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去应对这种感觉,正如她也还不清楚怎么去面对不是她从前认知中的丰华阑一样,所以,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胆怯,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力似的害怕。也因此,君沐华不停地暗示着自己,也不停地强迫着自己,她不要去想丰华阑,她要去多想想其他人……
      比如现在行踪未明的角羽;
      比如那个总是穿着一身如鲜血般浓烈触目红衣的女子;
      还有那个曾经相依但她却已忘却许久的故人;
      还有很多很多……
      人的心中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呢?
      我又怎么能总是想着一个人呢?
      君沐华反复地告诫着自己,竭力地想要让自己的心回归过去的平静。但——
      就在此时,君沐华听到了燕归的声音。
      “师伯,请等等。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君沐华立时停下脚步,透过巨石之间的缝隙,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一叶岛奇石怪石甚多,主人似乎也偏爱以石布阵,而君沐华停下的地方恰好在两块巨石之间,其中只留下了一条很小很小的缝隙,几乎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偷窥之所。
      “你想说什么?”
      这个声音是……闻人越。
      本已经提步将走的君沐华再次突然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燕归居然叫闻人越师伯?
      这两人之间竟然存在这样的关系?
      君沐华屏住气息,凝神想了片刻,将身体倚向了巨石。
      “我……前不久去过一趟所染山。听说您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燕归面对闻人越时,还是相当地紧张。似乎只要眼神微微掠过眼前人,那种无声的压力就会不自觉地从她心底触发。
      闻人越没有出声。
      而燕归似乎也有点不敢再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厉和肃杀。
      君沐华静静倚着巨石。从刚才决定停下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透过缝隙向外看去,她相信,闻人越现在根本不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师伯。”
      燕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握紧拳,抬头看向了闻人越。
      却见闻人越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冷冷地道:“这与你何干?”
      这样的语气和口吻本在燕归的预料之中,因此,竟然意外地让燕归少了一点紧张。当燕归再次看向闻人越时,她变得平和了。
      “这,当然与我无关。”燕归浅浅地笑了笑,“我原本也并不想提及这件事。而且我知道,姑姑也不会希望我提及。”
      “但你还是说起了。你不该不听你姑姑的话。”闻人越终于收回了四处逡巡的目光,但显然他并没有放下心中的疑惑。他的目光也仍带着一丝的警惕。若在其他任何时候,燕归或许都不会忽略闻人越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暗的目光,但今天,此时,显然心事重重的燕归却并没有发现。
      “是,我不该不听她的话。姑姑从很早的时候就暗示过我,让我尽量不要与你相见。”
      “这句告诫,你更该听。”闻人越的话依然冷厉,也依然带着自身的张狂。
      “如果不是我也恰好来了一叶岛的话……我想,我会听的。”上次,在枕苏山见过闻人越之后,燕归的确就是这样想的。但是,孰料,今天闻人越居然会来找她。
      “而且,我也不会提起姑姑。就像姑姑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你……”燕归眼中闪过一抹迟疑,但一刹却已不见,而后她坚定地道:“但现在,我只想说一句话。”不管这句话你是否会在意,也不管这句话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什么话?”
      “你——再也不可能见到姑姑了。”
      什么意思?
      燕归的语气中似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为什么她会对闻人越说这样的话?
      君沐华脑中泛着嘀咕。本只是因为好奇而驻足的她,心中隐隐察觉到了燕归话里的故事。
      “虽然姑姑很少离开所染山,但以后,她再也不可能离开那里了。这便是我今天想说的话。”
      “我知道了。”
      只有这四个字吗?
      最后换来的还是仅仅只有这四个字吗?
      燕归眼前蓦地浮现起了姑姑最后的目光。那时,姑姑应该根本没有料到她会回头,所以,她才能第一次见到姑姑痴痴怔立的模样,也第一次见到姑姑眼中毫不掩饰的茫然与痛苦。当时的姑姑就像望着一个明知不可能在一起而且也永远不可能再见的恋人,而那个恋人仿佛就在她眼前,或者就在她的眼中,他们即将分离,他们永远不可能再见,所以,姑姑的眼中充满了挣扎,也充溢着满满的痛苦。
      姑姑望着的人是谁?
      姑姑想着的人是谁?
      在那之前,燕归从来没有想过,姑姑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从来没有想要去窥探姑姑心底藏着的人。
      姑姑也许不知,其实早在幼时,燕归就敏感地察觉到了姑姑心底藏着一个人。但姑姑不说,年幼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问。而后,她离开所染山,回到苍尔,与姑姑只是偶尔相见,这件事就这样慢慢被她淡忘,然后埋在了心底。但是,燕归从未忘记过这件事,也从未主动向姑姑提起。直到不久前,当她即将离开所染山,准备来一叶岛时,临走之际,回头看到了那样的姑姑。姑姑的目光彻底唤醒了燕归埋藏在心底的好奇,她急切地想找出姑姑藏在心底的人。所以,燕归并没有立即离开所染山。然而,燕归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会是闻人越。这个从未从姑姑口中听到过的名字。
      尽管知道那个人是闻人越,但燕归也并不知道姑姑与闻人越之间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她的姑姑自幼离家,长于所染山,与闻人越同出一师,闻人越居长,她居次,他们俩的师父只收了这唯二的两个弟子。姑姑天资突出,听闻他们的师父,上一任的所染山主莫问,是破例将姑姑收入了门下。而且作为山主的关门弟子,他们从来不必与一般弟子为伍。他们所居的地方,是所染山的禁地,只有山主才能自由进入,因此,他们也不能随意出来。而据说,作为月终考核,莫问一般一个月才会去禁地见见他的两位徒弟。如此,整整十年。从姑姑十岁到二十岁,十年的岁月,她与闻人越只在那方天地,从来不曾出现在任何所染山弟子面前。似乎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十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然地,也没有人知道那样一段岁月到底对他们彼此而言、对他们彼此的人生而言意味着什么。因为,十年之后,出现在所染山或者说临渊所有人面前的便是,如今大家所众知的两个人。
      那十年,只是他们人生的一段岁月。十年之后,他们之间,也几乎再也没有过交集。闻人越接任山主,出任国师,但其心思似乎完全不在于此,一直营营求求着什么。而她的姑姑,则偏居于所染山禁地,收徒教授,几乎从不出所染山。那处禁地,也成了所有所染山人永远无法踏足的禁地。因为,自从离开后,闻人越再也没有踏足过,而所有人也不敢擅闯。
      莫问将那处禁地送给了她的姑姑。尽管那只是隶属所染山脉一座低矮的小山,但姑姑常年居于此。同她的师父一样,她一月下山一次,考核弟子,并布置下旬任务。循环往复,年复一年。这几乎就是姑姑所有的生活。除了父亲病逝那次,姑姑久违地回到了家,燕归从未在其他任何地方见过姑姑。
      在很多的所染山弟子眼中,她的姑姑很美,但更冷若冰霜,人如其名,如霜如竹。燕归也并不知她的姑姑到底有着怎样的天资,怎样的修为,但据说,当他们十年之后初次出现在所染山所有人面前时,她的姑姑曾与闻人越一战,那场看似只是点到即止的比试,最后的结果是二人险成平手,而且居于下风的是闻人越。
      她的姑姑一生收敛锋芒,难道最后就仅仅只值他说出这四个字吗?
      燕归实在不甘。
      但同样地,她也无可奈何。她能冲上前去质问那个已经走远的孤绝背影吗?还是她能让姑姑亲口告诉她所有的事?
      姑姑最终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任何一个字。那天,若非姑姑已近弥留,若非她突然闯进,若非她真正走进姑姑的房间,她怎么可能知道姑姑心中藏着的那个人就是闻人越,她又怎么可能在在今天面对闻人越说这些话。
      如果……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她的姑姑燕霜竹,看着这个决绝而去的背影,她会怎么想?她会怎么做?燕归想,姑姑定然不会去追,相反地,她或许会立即转身,以更加决绝的姿态远离闻人越。尽管她一直爱着那个只留给她背影的男人。
      倚靠着巨石的君沐华自然不可能知道燕归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活动,但她知道,在距她不远的地方,此时只剩下了燕归一个人。在说完那四个字后,闻人越便悄然离开了。而且,至此,君沐华也只能隐隐猜到,那个故事或许与燕归的姑姑有关,似乎也与闻人越有关,而燕归真正想告诉闻人越也只有一句话,她的姑姑再也无法离开所染山了。至于更深的故事,君沐华并不想去揣测。毕竟,那是属于别人的故事。
      不料——
      “好久不见了,女官。”
      燕归心中瞬间一震,身子也在刹那变得十分僵硬。顾攸景来了,顾攸景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久久地,燕归的脑中似乎只有不断回荡的这句话。
      “女官在大瀚走得匆忙,离开苍尔也离得匆忙,现在来这一叶岛,似乎也来得匆忙。女官的步履实在太匆忙了,顾某想求得一晤,问问女官一些事,不想等了许久才等到了今天这个机会。”
      虽然顾攸景说话一向暗藏机锋,但也一向自持,往往给对方一种不动声色的压力,不曾想,今天,他几乎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说话竟是如此地犀利尖刻。君沐华联想到燕归离开瀚都时的蹊跷,她想,或许在戊台盛会那一天,这位总是无所不在的女官或许真的做了不为人所知的一些事。
      “我……无话可说。”
      很久之后,燕归低低的叹声才传进顾攸景耳中。同时,也传进了君沐华的耳中。
      “是吗?”顾攸景讥讽似地道:“难怪女官至今依然背对着我,不肯转身。”
      “我真的……无话可说。”再开口时,燕归的声音里竟似带了一丝恳求。
      “女官对于什么无话可说?”顾攸景步步紧逼地道,“是不想想起那一天呢?还是不想想起那天女官所做的事?抑或是,女官对于我,无话可说?”
      “顾攸景,你为什么要逼我?”燕归依旧没有转身,但她的语气却已大不同,她的声音里也多了一丝强装似的咄咄逼人,“难道你真的想听我提起那天的事吗?我不会否认我做过的事,我也不会逃避我做过的事。”
      “那就请女官亲口对着我,说出来!”顾攸景目光似剑,凌迟着燕归僵硬的身子,“在那一天,那个人到底为什么会去枕苏山,以及他为什么会那么恰好地就遇到了我的祖母,我的二叔,还有墨族的那两个少年?”
      “我……无话可说。”
      燕归的回答仍是只是这四个字。
      “那天,你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即明的手去探那两个墨族少年的底呢?还是一直别有所求?燕归,你知道,我从来没有不必要的耐性。所以,你今天必须说出来!”
      谁又能比得上顾攸景更加咄咄逼人!特别是在他一心所求的时候,也特别是在他痛心神伤的时候。祖母的猝然离世,对于顾攸景来说,永远都是最沉痛的打击。
      “那你期待我说出什么?你想听我说什么?”燕归突然转身,定定看向顾攸景,“是我察觉了即明对那两个墨族少年的追踪,所以,在那一天,将即明和那两个少年都引到了枕苏山?还是你觉得我在那之前已经察觉到了你祖母的真正身份?如果这些就是你想听的话,那我的确现在就可以对你顾攸景说出来,不错,就是我将他们都引到了枕苏山。我明知那天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是戊台;我明知那两个少年会冲动地来到瀚都,我也明知即明一直在追着他们,但是偏偏遇到了君沐华和丰华阑;我明知那天君沐华和丰华阑甚至秋泓都无心它顾,我算计着每一步,也算计着每一个人;我就是想知道从那两个少年身上搜出的那副画里的墨衫人到底是谁;我知道即明可能与永夜城有关系,所以,我的确是在利用他。你想听的就是这些吗?顾攸景!”
      “我算计好了每一步。所以,他们就那么恰好地相遇了,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这不就是命运吗?哈哈哈……”燕归突然放肆地大笑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那天燕归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戊台的原因。
      原来,枕苏山之变也不尽是偶然。
      君沐华静静听着。她也难免想到了多事的那一天。那一天,想必很多人都不可能忘得了。而且,君沐华也记得,燕归与顾攸景之间的关系一直相当微妙,如同雾里看花。特别是,苍尔别后,当她时隔半年再次在孤定城见到他们两人时,那种微妙似乎有点变味了,游离中更掺杂了淡淡的暧昧。
      这两个人,她从来都想避之,可从来也没避开过。但谁又料到,他们自己倒是很容易地便避开了对方。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他们也不可能再保持之前的关系,这些,他们应该都清楚地知道。想到此,君沐华也只能在心中无声长叹。
      “这不是命运,这是计谋,也是算计。”
      顾攸景的话让燕归的笑突地凝住,“那么,你肯定是不会再想见到我了,是吗?”燕归虽说的是问话,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我们还有再见的必要吗?”
      顾攸景回答竟也是同样的问话。而且,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两句话就是他们断裂之言。
      有吗?
      燕归凄凄地想着。
      的确是没有了。那就这样吧!——她真的很不喜欢过去的自己,讨厌过去的自己!所以,就让她现在这样地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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