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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相逢分离 ...

  •   时已夜深。虽然临渊大陆早已春色烂漫,但位于极北的明昼城却还是一片严寒。明昼城人生活平静,作息规律,早早就关门闭户,以躲避夜里的凄寒了。看着那一扇扇小窗里所透出的温暖光晕,君沐华的心似乎也变得急切了些,脚步也变得快了些。虽然现在秋泓和丰华阑都不在她身边,但是她想,她其实也贪恋那些平凡的温暖,特别是在这样孤清的冷夜里。君沐华不由仰头看向夜空,夜幕下,寥寥可见的几丝星光不时微微闪烁着。幸好还有它们。
      然而,下一刻,君沐华的脚步却忽然一顿,她收回目光,眼睛准确地扫向站在巷口暗影里的某个人影。
      “霍珺?”
      原来你竟然也在明昼。君沐华心道,命运还真是难以捉摸的东西。
      “的确是我。”
      霍珺从暗影里走出,恰好就挡在了君沐华前行的道路上。
      君沐华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的举动,却又似乎仿佛对她挡道的行为视而未见。
      “好奇我怎么在明昼,还是好奇我怎么从那些冰练城人手中逃出,抑或是好奇一直跟着我的原白人去了哪里?”面对君沐华,霍珺向来不屑隐瞒她的意图,而且,她似乎就是很想让君沐华知道她的目的。
      “你已经在这里,那些又有什么好说的?”君沐华眼波微转,道:“我又何需好奇?”
      霍珺却自顾自地道:“他们回去了。我想,他们不会再回这里了。”
      他们?
      原白族人回到了故乡?
      君沐华看着霍珺面无表情的脸,对于这个结果,她其实有点意外。
      “我也不会再踏足冰练城了。”霍珺接着又道。
      “不觉得可惜吗?”君沐华很难得地问了一句。虽然她对霍珺的看法与认知从来都没有改变。
      “我不会后悔做出的任何决定。就像不久前我在极北之海上所说过的那些话,我也不会放弃。”
      君沐华一向并不愿过多地去揣测一个人的心,因为她认为那是属于一个人最隐秘的东西。那样的东西,谁也不会愿意有人窥测。所以,与人交往,待人待已,她向来以诚为善,以心为由。然而,面对霍珺,她却总不由会想到一个问题,她这次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
      霍珺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她面前?
      君沐华暗暗想了想,决定还是暂且不想了。因此,她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准备绕开霍珺。
      然而,霍珺又岂会轻易让君沐华离开。
      “你来明昼,或者说你来穹原,是为了上元宗,不是吗?”
      “不是。”
      说出这两个字时,君沐华恰好走到了霍珺的身侧。因此,这两个字,霍珺听得格外清晰。
      霍珺冷冷一笑,“真的不是吗?”
      君沐华停下脚步,侧身面向霍珺,再次重复道:“不是。”
      霍珺也侧身面向君沐华,依旧冷冷地道:“那就有趣了。”
      可不是有趣吗?
      现在来到明昼的人,或多或少都是为了那个神秘的墨主与上元宗主即明之间的约战吧?据闻,他们已经进行了第一局的比试,现在正是休战期,也是因为如此,即明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了。所有人都知道他还在明昼,但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或许,若要见到他,只有等到下一局的比试。因此,那些来了明昼城的人,几乎都没走,几乎都在耐心等待。也所以,明昼城几乎出乎意料地安静和宁静。
      而且,据秋自照所说,请他来此的人似乎就是那位比永夜城主更加神秘的墨主。墨主直接告诉秋自照,时机未到,请他稍待。他与留音阁的交易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另外,秋自照也告诉君沐华,虽说临渊大陆只有很少人知道墨主与即明的约战,但是,现在的明昼城,该来的也几乎都来了。
      谁该来?
      谁又不该来?
      君沐华没有问,但她心中其实知道那几人一定已经在明昼。丰华阑自从进了明昼后,就与她分道扬镳了,直到现在,他没有再现身,也没有任何消息。
      林筳寄住在叶家,似乎相当悠哉。
      她曾远远地见到过顾修宜,那时,和顾修宜在一起的人似乎是明昼叶家的当家族长。
      闻人越自不多说,他来明昼的消息几乎不是秘密,但是,同样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另外,还有敬家人。那个送了木盒到雾州的敬家人,他应该也在明昼。但是,世人肯定不知他现在的身份,即使仅仅只是一个伪装的身份。
      最后,或许还有一个人。那也是君沐华最不能也不敢确定的一个人,那个她只知道名叫“墨诔”的墨衫人。
      这些人难得地凑到一起,怎么会不有趣?君沐华甚至认为,林筳之所以这个时候来明昼,或许也是因为这些人。
      沉思许久的君沐华,终于再次迈开了她的脚。
      霍珺却又道:“你想知道,我觉得什么最有趣吗?”
      君沐华坚持着自己的步伐,并没有答话。
      “我仍然觉得,最有趣的人是你。”霍珺转过身,对着君沐华的身影道。
      听着身后不死心的声音,君沐华终于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明昼。”
      不管霍珺会怎么理解这句话,但君沐华言止于此。她不想再与霍珺在这寒夜里继续互相试探了。
      “你是说丰华阑吗?”
      君沐华脚步微微顿了顿,她的确还是第一次听人提及他的全名,而且是以这种平淡至极的语气。然而,也只是一瞬,君沐华便迈开步继续向前走了。
      丰华阑现在到底在哪里?突然之间,她其实也有些好奇。
      夜幕冷清,光影暗淡。
      空荡大街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终于,君沐华消失了,然而霍珺却依然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着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正是君沐华离开的方向。
      ——
      君沐华平静地回到居住的小院。对于霍珺的出现,她觉得就像平淡遇到的过客一般,见了,便散了。她也不会再去思索霍珺见她的目的。尽管长夜寒冷,她仍更加愿意与酒为伴。更何况,她想见的人似乎已经来了。
      “你看吧,她肯定已经猜到我们来了,刚才她分明朝我们的方向看了好几眼。”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轻快带笑的声音。而这个声音,君沐华十分熟悉。
      “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我想说的是,她根本不是刚刚才察觉到,而是自从她踏上台阶,还没推开院门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发现了。”另一个平静且醇厚的声音说道。
      “唉,你这么说,是暗示我输了?”
      “当然。”
      “怎么可能是我输了?明明就是你抢了我想说的话。我刚才就想说,她肯定早就察觉了。”
      “先开口的人可不是我。”
      “可就是你抢了我想说的话。”一人以一种耍赖似的语气说道。
      “哼——”
      “你哼什么哼?什么意思?我跟你说,我是不会承认,我输了!”
      另一人依旧冷哼。
      “你还哼?我不跟你说了。”那人气鼓鼓地道。
      另一人还是没有说话。
      “喂,姓白的,你怎么就下去了,不行,这次可不能让你抢先了,我一定会让丫头先看到我。丫头,我来了!”
      君沐华毫不意外这两人每次都是“人到却要声先到”的作风,也毫不意外每次齐夬总免不了要与白泱斗斗嘴才现身。
      看着果真挡在白泱面前,使劲在她面前晃动的大脸,君沐华暗叹,果然齐夬还是齐夬。
      直到君沐华狠狠拉着嘴角朝他作了个大大的笑脸,齐夬才笑嘻嘻地在君沐华对面坐下,然后转眼一瞟,看见桌上摆着满满的酒壶,不由欣喜道:“丫头,你知道我们要来?”
      君沐华见他顺手就要来抢她手上的酒,连忙躲开,笑道:“知道。”
      “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们来了明昼,是不是?听说,秋泓那个丫头不久前才与你分开。她肯定早就告诉你了,所以,你就知道了,然后,你就备下了这些酒,等着我们。嘻嘻,有人记挂的感觉真不错!”齐夬依然不改其本色,一边说着,一边仍然想绕过桌子,直接抢君沐华手上温过的酒。
      “你错了,这些酒可不是我备的。”君沐华一面与他斗着嘴,一面也继续与他交着手。
      “那是谁?”齐夬似乎想方设法地想分散君沐华的注意力。
      可君沐华又再次绕开了他刁钻的攻击,将酒壶往上高高一抛,道:“秋自照。”
      “哦,原来是秋家那小子。他比秋泓可靠谱多了。这酒不错,闻着很浓烈。”齐夬高兴地一跃而起,正准备去抢酒壶时,不料另一只手却抢在他前面,夺过了酒壶。而这个人自然就是白泱。
      齐夬立即吼道:“白泱,明明是我在与丫头过招斗酒,你插进来干什么?”
      “你说呢?”白泱轻轻回了一句。
      “我才不管,总之,我定要从你手上将酒夺回来!”
      说着,二人就在半空中争夺了起来。
      君沐华悄然退下,回到小炉边,接着温酒。她知道,这两个人来去如风,不会久待。他们来此,也绝不只为斗酒。
      而且,能看到这两人之间的过招,这样的机会恐怕并不多。君沐华自然乐意见之。
      “齐夬,这壶酒如今只剩半壶了!”
      齐夬眼睁睁地看着白泱毫不犹豫地喝掉半壶,脸上神色明显急了,“半壶,我也要抢!”
      白泱轻轻躲开齐夬伸向酒壶的手,脸上的表情依然一如以往的平静,道:“好,就以这半壶为限!”
      “且看着吧,白泱,我可比你更加了解你!”齐夬气势汹汹地再次瞄准了酒壶。
      白泱也仍然采取的是以守代攻的策略,频频后退,但观其步伐气息,却似乎相当游刃有余。
      “你别忘了,我也同样了解你。”白泱的声音仍然冷静如初。
      “哼!”
      “而且,我也了解你师父。”
      “白泱,不准你提师父!”齐夬大吼道。
      似乎只要提起越溪,齐夬就会激动。君沐华脑中不由想起她和丰华阑在西缈岛海底之城遇见齐夬和白泱时,他从夜昙院匆匆逃走的情形。君沐华笑了笑,继续看向争斗中的两人。
      白泱这里已拿着酒壶落到一块假山上,他看着向他倾身过来的齐夬,道:“那就走吧!”
      “不,我今天一定要将酒从你手中夺过来!”齐夬赌气似地道。
      白泱没再说话,竟是直接将酒壶再次高高抛起,并以力弹向酒壶,很快,“嘭”的一声,酒壶在半空中炸开。
      咦——
      君沐华惊奇地看着四散的酒液。而更令她惊奇的是,齐夬这时也不忘初心,竟然直接运力将四散的酒液渐渐汇成了一股,然后,他满足地喝下了从半空流泄而下的所有酒液。
      在临渊,能以这种新奇古怪的方式喝酒的人,除了齐夬,何人能出其右!君沐华看着,叹着,也羡慕着。
      “哈哈哈……果然是好酒!”
      喝完所有酒后,齐夬终于心满意足地从半空落到了假山上。
      “那走吧!”
      齐夬看了白泱一眼,又恋恋不舍看了桌上的酒一眼,叹着气道:“唉,我当时为什么要跟你说那样的话?”
      说着,两人就如每次那样,潇洒地转身离开了。
      只是,很久,君沐华却还是能听得到二人说话的声音。
      “我当时为什么要答应你?去任何地方,明明是我的自由。我为什么会答应让你跟着呢?”齐夬懊恼地叹着气。
      “我是你师伯。”而白泱的声音从来也都是冷静自持的。
      “你才不是!”
      “……”
      “咦,难道你承认呢?”
      “我在想,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哪里?墨诔,我们找不到他;那个敬家人,总想着跑;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去沉沅那儿,看他如何与他徒弟较量,才有趣。”
      “他现在不会见我们。”
      “那我就在外边盯着,我倒要看看,他最后是不是会输给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就这样决定了,咱们去沉沅那儿!”齐夬话里难掩看戏的语气。
      “……”
      “难道你不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
      “现在回去,肯定正好。他们可比即明爽快多了,三局而已,偏偏要拖那么久!”
      “假如换成是你,这三局,你有把握?”
      “……”齐夬难得地没有很快回话。
      君沐华微笑凝神,继续听着隔空的传音。
      “墨族,我们并不了解。”
      “唉……”齐夬又叹气道。
      “但明昼城的叶家人似乎比世人了解一些。”
      齐夬语气突转,又回复了他一贯的腔调,“或许,这回,咱们正好可以悄悄跟着他回去,看看墨族到底是怎样的神秘。”
      “……”
      “……你不去……墨诔……什么不去……”
      “……”
      回响在耳畔的声音突然消失,君沐华跃上屋顶,静静地看着夜幕下屋舍起伏的明昼城。原来,那些人真的都在这里。
      ——
      “师父,您输了。”
      沉沅抬眼看了丰华阑一眼,“这就是你的目的?”
      丰华阑微微而笑,道:“是。”
      “但你想知道的事,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人都不会告诉你。”
      “那这三天,也值。”
      值什么?
      沉沅看着向他行礼后,沉默离开的徒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为什么值得?
      那是因为师父您亲口告诉了我,我想知道的事,只能由我亲自去弄清。
      丰华阑站在竹屋静室外,抬头仰望着星空,如是想。
      却不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嬉笑的声音,“果然如我所料,小子,你出来了。我们可是已经等你三天了,刚刚出去溜了一圈,你就出来了,果然跟我们预想的差不多。”
      丰华阑看着齐夬和白泱从暗黑的夜幕里渐渐走近他。
      “不过,看来沉沅并没有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白泱道。
      纵使白泱似乎对一切事都相当漠然,然而他对丰华阑却一直不同。丰华阑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别样的惺惺相惜。
      “师父说,任何人都不会告诉我。”丰华阑看着白泱,因为白泱似乎早在西缈岛就告诉过他这个事实。
      “但是,你却不会放弃。”白泱道。
      “是。这个秘密,总会被人揭开。”
      “但揭开的人,并不一定非得是你,也不一定非得是这个时候。”白泱的话似光瞬时穿透了丰华阑的心。
      但因为她,我需要揭开所有被掩藏的秘密。包括永夜城;也包括顾修宜的来处,那个更加神秘海外之岛;也包括所有可能与之相关的秘密,曾经在临渊发生过的历史。
      丰华阑从不会否认自己的心,然而也很少有人能如同白泱一样让他坦承,甚至让他想说更多。
      因此,沉吟片刻的丰华阑几乎毫不掩饰地道:“前辈,难道您不觉得现在已经是揭开所有的最好时候了吗?”
      不同于任何时候的淡定从容,也不同于任何的自信优雅,那一刻,丰华阑是如此的张狂,也是如此的笃定,更是如此的毫不怀疑。白泱相信,这绝不是仅仅只是丰华阑的意气之语。
      然而,白泱却还是反问道:“是吗?你这样认为?”
      丰华阑微笑点头,“是,我觉得,正是时候。”
      白泱静静看着丰华阑,半晌道:“也许你已经开始做了。”
      丰华阑依旧欣然微笑,坦诚道:“是,我已经开始在做了。”
      对于丰华阑这样的人来说,自然不需要鼓励,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提醒。他们向来有着坚定而无不往的毅力,也有着先人一步常人不及的实力,所以,他们从来不会原地踏步。而丰华阑显然更是其中的翘楚。所以,静察淡漠的白泱也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你做了什么?”
      白泱进入竹屋后,一直在二人身边旁观的齐夬有点闷闷不乐地道。他怎么觉得,白泱与丰华阑之间的对话,他竟然有点不懂了。
      “你们去见了她吗?”丰华阑却反问。
      “你到底已经做了什么?”齐夬依旧重复道。
      做了什么吗?
      丰华阑侧身看了看齐夬,然后,他突然拂身走下台阶,抬头仰望着林外的天空,默默道,我所做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而且,不管如何,那时,你的身边一定会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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