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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西風夜话 ...

  •   君沐华离开孤定城时,很突然。秋泓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时离开的,当然也不知道与她一起离开的人是墨诔。至少当日的秋泓并不知道。
      在孤定城,墨诔只见过君沐华一个人,也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墨诔就在夜神山。而秋泓则一直在照顾着慕洹。
      就在君沐华离开的当日,慕蘅急匆匆地赶回了孤定城。
      是夜,秋泓离开孤定城,返回大瀚。
      两日后,西風渡。
      君沐华没想到墨诔会带她来到池州的大瀚军营。墨诔说,他有个人想见一见,然后他便一个人钻进了正中那最显眼的大帐,将君沐华留在了虎视眈眈的军营守卫的层层包围中。
      大瀚军纪十分严明,更兼这次有太子亲自坐镇,却被人轻而易举地闯进了军营,其中一人甚至不等他们反应,就消失在了原地,那么,剩下的这个人,他们势必得拿下,绝不容失。
      看着那些渐渐逼近的兵士,君沐华头疼地扶了扶额。唉,她今天实在不想动手。可是他们……
      “我需要在这里等个人,你们大可不必理会我,事后我自会离开。”君沐华无声地长长一叹,笑嘻嘻地道。她打算尽量拖延时间,直到墨诔出来,反正墨诔应该也不会和宗正瀚谈太久。
      “擅闯军营,还想离开?说,你的同伴到底去了哪儿?”其中一个小头领问道。
      “你们没看见吗?”君沐华微皱着眉,故意转着头,悠悠道:“去了那边,还是那边呢?还是……他去了你们太子的主帐?”
      小头领朝主帐看了一眼,那里的守卫都尽职地站立在自己的位置上,主帐里也很安静,根本没有丝毫的异动。
      “他到底去了哪里?”看来小头领并不相信君沐华的话。
      “要不你们去主帐看看?他好像真的去了那里。”君沐华朝主帐处指了指。
      小头领看着君沐华,见她一直指着主帐,心不由也动摇起来,他示意一个小兵去看看。
      不料小兵还没走远,主帐的帐帘突然被掀起,顾攸景从帐中走了出来。
      顾攸景慢慢走到包围圈外,示意兵士全部退下,然后,他才靠近君沐华。
      “我们似乎总是在意外的时候意外的地方见面。”
      “顾公子没想到我会出现在军营?”
      “是,你似乎……更适合更加广阔的天地。”顾攸景斟酌道。眼前女子,似乎更适合快意潇洒的江湖,不应出现在这权欲的世界中。因此,当顾攸景从主帐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与这里有种格格不入之感。而且,更加令他在意的,她竟然是与那人一起出现的。
      “顾公子倒是意外地适合任何地方。就比如你这一身甲胄加身,很契合你如今的身份处境。”君沐华双手抱胸,唇边泛着一抹浅浅的笑。
      顾攸景同样不动声色地一笑,“谢谢。”
      君沐华眉头一挑,“谢什么?”
      顾攸景依旧笑笑,转换了话题,“你的下一站,打算去哪里?”
      顾攸景似乎认定了君沐华将不会在大瀚久待。
      “不知道。”君沐华确实不知道墨诔会带她去哪里,但仔细想想,她的确不会再留在大瀚了。因为齐萦已经安全回到了晏州。
      “你——”
      顾攸景突然语咽,直直望向君沐华身后。
      君沐华诧异地看着顾攸景,然后也慢慢转过了头。
      咦,有趣,这两个人竟然在这里见面了。
      君沐华看看顾攸景,又看看来人,抬步朝军营出口走去。
      “你是……那个人吗?”看着来人,顾攸景似乎却不敢确认。虽然他们有如此相像的两双眼。
      “那个人是谁?”来人平静地问。
      “是……”“顾修宜”三个字哽在喉间,但顾攸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心底暗叹,原来他也有这样想说却说不出口的时候,面前的人分明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亲人,是祖母一直在等的人,是他的祖父,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却连一声“祖父”都叫不出口?
      “那你……是离家了三十年的归人吗?”顾攸景终于还是没有说出那三个字,而且言语间十分小心翼翼,透着点渴望,也透着点祈盼。
      “不是。”
      戴着乌木面具的脸冷静麻木,如同他说出的那两个字。
      “那么,抱歉,可能是我认错了。”没有人知道,当顾攸景忍痛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心有多沉痛,有多苍凉。对,是那么的苍凉!顾攸景不知,这种不受控制油然而生的感觉到底为什么会从他心头突然浮起,难道是因为面前的人吗?顾攸景在心底问着自己。
      “你没有认错,但是,我已经不是你想见的那个人了。”
      原本,顾修宜就没打算见顾家的任何人。至于去见顾长思,那是他唯一的一点私心。他想看看当年因他被带走的那个孩子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除此之外,他本不会再出现在顾家人面前。今晚,是意料之外。因此,顾修宜又道:“那个人早就被时间吞噬了。你说,他怎么可能还回得来?”
      “被时间吞噬的不是人,是人的心。”顾攸景平静地反驳。这一刻,他终于恢复了平日的理智与冷静。
      “这又有什么区别?你觉得,如果一个人已经没有了心,那他还是个人吗?”
      “是!”顾攸景看见站在他对面的人抬头看向了他,“我从来不相信人心可以被救赎,因为我知道人心可以扭曲黑暗到何种程度。所以,这样的心又怎么可以去救赎另一个人呢?但是,我相信,任何人都可以锻造一颗只属于自己的心。”
      “但我并不需要,而且早就已经不需要了。”
      “你需要的。”顾攸景略带热切地看着顾修宜,“每个人,其实都应该拥有这样一颗强大的心。”
      “我不需要。”顾修宜的语气依旧冷淡。需要的是你心中的那个顾修宜,而那个顾修宜早在三十年前就消失了。
      “那你为什么要在三十年后现身?你是顾家人!你怎么可能不是?顾家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你。祖母,父亲,母亲,包括二叔,还有我,你,这才是祖母一直期盼的圆满的顾家。你永远都是顾家人,尽管你现在并不承认。”
      这些话,顾攸景没有说出口。因为顾修宜在说完那四个字后,便径直离开了。所以,顾修宜根本没有听到顾攸景心底的呼唤。
      西風渡口。
      湖水如镜,泛着冷幽的光。君沐华独坐舟头,有些无聊地望着月下湖水。
      “阁下是来带我回东缈岛的吗?”当脚步声渐渐靠近时,君沐华这样问着身后人。
      “是,我们该启程了。”
      这个时候启程,当然最好。过段时间,天气更冷,的确不利行船。
      “可是……”君沐华朝停在身后的男人瞥了一眼,“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我去东缈岛的时候。”
      “你想待到什么时候?”
      君沐华莞尔一笑,“我不知道。”
      顾修宜却道:“死在慕家祖陵的那个永夜城人,你不应该让留音阁的暗使出手。”
      其实,这一点,君沐华事后也觉不好。她不应该把秋泓和留音阁牵扯进来的。原本,永夜城一直想对付的人只有她。
      “我……疏忽了。”
      “你觉得,甘城侯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谋反?”
      这些事,君沐华原本没有兴趣。但她知道,这一定与那晚“隐铩”的覆灭有关,间接地,也可以说与她有关。而且,她也听到了那些流言。但甘城侯会成为又一个慕长天吗?
      至少现在,君沐华无法确定。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宗正瀚不会那么容易认输,也不会拱手让出大瀚。更何况,宗正瀚背后还有一个宗正胤。最重要的是,墨诔似乎更加看好他,尽管甘城侯背后似乎也存在一个人的影子。
      “永夜城这次派出的人,并不是只有一个。”稍稍沉吟后,君沐华答道,“而且,这是属于大瀚和永夜城的第一次交锋。”
      “在临渊大陆,敢于正面直接挑战永夜城,这还是第一次。也许不知内情的人会以为这又是一次‘熙辰之乱’,但其实,应该更严重。”
      “所以,这显然还不是去东缈岛的时候。”
      “而且,这也不是你离开的时候,顾修宜,不是吗?”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墨诔。墨诔突然出现在了二人身后。
      “你难道真的不想找到另一件秘术之钥了吗?”墨诔甚是好意地提醒道:“如果你没找到它,那么,即使你把她带回去了,那又有何用?你们依然找不到那个地方,也打不开那条通道。”
      君沐华感觉得到,虽然墨诔说这些话的对象是顾修宜,但他分明是在向她暗示些什么。
      “我想,如果没有您当初说的那句话,我们也不必走这些弯路。”顾修宜也借机提醒道,似在平静地反驳。
      “那与我有关吗?”
      作为唯一特殊的存在,他又怎么会把这种事或者一句话放在心上?看来东缈岛人和永夜城人也并非想象中那么难对付。可是,这也只是因为说出那句话的人是墨诔,没有人敢质疑的墨诔。君沐华在心中叹道。
      与此同时,西風渡的对岸,这时同样也出现了三个人。
      “你为了引我出来,倒是费了一番心思。”
      说话的人身着黑色帷帽,全身被完全包裹在黑色里,如一片浮在深夜的暗云。除了衣襟上的纹饰与绣藤图案,这样的装扮,他们早已十分熟悉。这是独属于永夜城人的装扮。
      “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你,我又怎么会让我自己的目的落空?”丰华阑微微笑道。
      “这果然是属于风华太子的语气!”
      与永夜城或“隐铩”大多冰冷自恃或喜怒无常的性格不同,如今丰华阑与沉茗面对的这个人性格似乎更加随意。
      “这又何尝不是永夜城主的语气!”
      此话一出,对面人意外地没有太多的举动,倒是沉茗心中一惊。如果眼前的人是永夜城主……
      不,不对!
      他身边的这个人是怎么猜到并且认定藏在甘城侯背后的人是永夜城城主的?
      “哦,你觉得我竟然是那个老朽吗?永夜城主登位已有四十余年,怎么算来,他现在应该已经年近花甲了。”
      的确,对面的人,听声音,看身形,以及行动和反应的敏捷,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老人。
      丰华阑敛目淡笑,“若阁下想要自称为老朽,那又有什么不可?说起来,那也只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言下之意,他十分确定,如今站在他对面的就是永夜城主。
      沉茗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身边人一眼。
      “但说起来,我也是直到刚才,才几乎确定阁下就是永夜城主。”丰华阑不紧不慢地又道。
      “我露了什么破绽吗?”永夜城主高声地大笑,“竟被你在瞬间看穿了。果然,我以前说过的那句话没有错。”
      “阁下没有破绽。”丰华阑微笑如常,“只不过,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何事?”
      “关于西缈岛、东缈岛和永夜城以及上元宗的一些事。”
      “看来你知道得还不少。”
      “不可能比得上阁下。因为,我不是其中人。”
      “哈哈……”永夜城主再次绽开大笑,“其中人也许也不可能知晓你那么多。有些事,是只能成为秘密的事。你明白吗?”
      “我想,或许明白。”丰华阑诚实地道。
      “不是或许,是应该,是必须。”
      永夜城主与丰华阑在黑夜中默默打量着彼此。虽然丰华阑仅能看到对面人那双如暗蓝天幕的眼睛。
      “晚辈受教了。”
      “那么,你今夜的目的?”谈话至此,永夜城主声音终于稍稍收敛了笑意。
      “已经达到了。”
      “你的目的就是想确认我的身份?”永夜城主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丰华阑道:“是。”
      “你想知道的是,宗正瀚真正的对手。”永夜城主蓦地又笑了起来,“你的心思,果然永远都远远超前于所有人。”
      “阁下如今的所为,又何尝不是因为早就预料到了所有人的行动,无论是宗正瀚,还是君沐华,抑或是我。”
      什么?
      沉茗心下又是一惊。他想,他明白了丰华阑那句话的意思。因为,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也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的确,若非如此,那位曾经出现在戊台大会上的永夜城来使又何必将君沐华引至慕家祖陵,因为他知道,自己早就成为了一颗弃子。他和“隐铩”的行动都必须服从于永夜城主的这个计划,所以,那些人,在那个晚上,都必须死。
      永夜城主,他一直注视着所有人,也看透了所有人。
      他知道宗正瀚的不甘,所以,宗正瀚不会放过覆灭“隐铩”的机会;
      他知道丰华阑不会枉顾君沐华,所以丰华阑那晚也绝对不会放那些人进入博川;
      他知道君沐华行事坦荡,且不愿牵连他人,所以他定然料到了那晚守在顾家别院附近道上的人应该只有君沐华,因此他让永夜城来使一人去了那里……但是,他应该没有料到的是,永夜城来使会将君沐华引到慕家祖陵,而且,墨诔也突然出现了……
      据最新消息,沐华已经离开了孤定城。如果永夜城主的最终目的仍是沐华的话,那么……
      “唉,竟然真的被你完全看穿了。”永夜城主似微微叹道。
      “可是,我并不认为阁下是一个喜欢现在这种局面的人。这种局面充满着变数,恐怕满足不了阁下掌控于心的感觉,也无法真正打击宗正瀚和宗正胤。”
      “你不满意这样的战局?”永夜城主竟反问道。
      “我觉得,不满的是阁下。”面对永夜城主突然散发的威势,丰华阑镇定地道:“而且,阁下必定不会让这种情况持续很久。所以,你必然会做一件事来打破它。”
      如今,甘城侯的军队与大瀚的军队已在西風渡僵持了六天。
      为何僵持?
      僵持的双方又在想着什么?
      宗正瀚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而甘城侯这边又会怎样应对?或者反过来,宗正瀚到底会怎样应对来自永夜城主的进攻?
      这些,丰华阑都不敢完全确定。他相信,即使是永夜城主,现在也无法完全确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丰华阑完全看不透永夜城主的下一步,也猜不出他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更不能确定永夜城主是否最终针对的还是君沐华。
      这就是他现在还无法离开大瀚的原因,这也是他今晚来见他的原因。然而,似乎还是没有确切的结果。
      看来,接下来风云变幻的主战场,应该就在这西風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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