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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戊台盛会 ...

  •   一句话,让戊台上下的所有人全都一愣。包括君沐华,也包括丰华阑。然而,他们二人并非因为震惊,也并非因为突然,而是因为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只有他们俩到过西渺岛的海下之城,也只有他们俩知道秘术确实存在。
      那么,这个所谓的秘术钥匙到底意味着什么?君沐华知道,恐怕现在所有人心里都自在琢磨盘算。
      因此,偌大宽广的戊台四周,一时间静若无声。
      “你说我是,难道我就一定是吗?”君沐华大声地打破了沉寂,“先不论这秘术到底是什么,据我所知,这似乎只是在临渊大陆流传的一个传说,至于它是否存在,在哪里,从来都没有人说得清。现在阁下却偏偏要将这样一顶帽子安到我头上,我有理由怀疑,阁下是否因上次杀我不成,又生一计,所以想换一种方式虐杀我?”
      君沐华负手栏前,仍是平常那一副看似散漫的样子,笑意浅浅,神情宁和,仿佛若不是事实关涉于她,她很乐意一直做个听众,用那双清透分明的眼默默注视这一切。
      “虐杀吗?”黑衣人再一次疯狂大笑起来,“你错了。这里是临渊大陆,当我说出那句话,传说就会成为事实。因为只有永夜城知晓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秘密,也只有永夜城的人才敢说出所有秘密。”
      君沐华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淡淡回道:“看来阁下是一定要将这一顶帽子戴到我头上了。”
      “很明显,这就是你必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不得不说,我对阁下的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
      “可惜,无论你满不满意,现在,你都得站在这里。”
      “如果我说不呢?”
      君沐华话语虽轻,语气也十分随意,然而这句话还是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包括一贯冷漠自恃的宗正瀚。
      宗正瀚自君沐华右前方转身,目光沉凝而犀利,豪不遮掩地看向君沐华。
      君沐华却继续道:“如果我想反抗呢?我被迫与你来到这里,但并不代表我会任人鱼肉。而且,我对成为棋子也没有兴趣。”
      “你想怎样反抗?”
      黑衣人似乎终于从登上戊台的狂热中渐渐平复下来,他敛目看向君沐华。
      但是,说出上面这句话的人却并不是黑衣人,而是宗正瀚,戊台之会真正的主人,也是大瀚真正的主人。
      “我说过,我对成为棋子没有兴趣。”君沐华淡淡重复着这句话。她的意思,她相信宗正瀚不会不明白。她原本并非必须出现在这里的人。而且,君沐华其实也很好奇,接下来,这位大瀚太子将会怎样应对永夜城的黑衣人?
      “你是钥匙,不是棋子。”宗正瀚同样淡淡地回道,面上表情一如以往完美冷漠。
      是吗?
      君沐华心中暗自自嘲。
      “难道你真的相信,世上有所谓能够舆控天下的秘术吗?宗正太子!”
      这一句质问以密音之术传入宗正瀚耳中,虽然不为戊台之外的人所闻,但戊台之上的所有人,包括台下的沉茗,都清楚地听到了君沐华的话。而所有的人也都几乎屏息期待着宗正瀚的回答。
      “我相信,能够舆控天下的只有世上真正的强者。”
      “但是,强者也有自身的无可奈何,也并不能真正的随心所欲,甚至有时候,他也不得不为其他东西所禁锢,比如说某人,再比如说时间。”君沐华不想成为一颗棋子,也不想让人一直把她当作一颗棋子。她不相信,高傲完美如宗正瀚者,会一直甘愿让永夜城作大瀚背后的无冕之王,所以,这一次,她仍然选择了冒险一赌。或许现在宗正瀚还不是真正的强者,但他绝对是一只蛰伏的雄鹰,而雄鹰的犀利傲骨即便是蛰伏时也不会完全隐藏。
      “对于每一个人而言,时间都是最公平的东西。春荣秋枯,时序交替,日暮变换,岁月流转。它不曾亏待过任何一个人,自然也不会特意优待任何一个人。宗正太子,你认为如何呢?”这一句仍是以密音传出,不过说话者却是丰华阑。
      君沐华迎上丰华阑的目光,那双明媚深邃的眼里,流露的是全然的支持与信任。他似乎又一次与她心灵相通了。只这么一瞬间,他竟然就看穿了她的意图,并选择站到了她的身后。
      君沐华与丰华阑向来情绪内敛,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向来细腻深沉,虽然他们都并不是畏惧世事目光的人,但这样直接的眼神交缠却很是难得,那流淌在二人之间的脉脉细流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圆”和“满”,没有人能插足其间,没有人能分隔他们,没有人能如他们这般和谐,他们分开时是最独特的个体,相遇时就是最完美的整体。
      这一幕,让沉茗心中数年一直挥之不去的隐隐苦涩终于消散。
      这一幕,让忻云萱震撼感动,同时心中也更加坚定。
      这一幕,让苍黎怅惘,曾经的意气无忌与潇洒相知。
      这一幕,他们都记了很多很多年。
      “的确,若论公平,没有什么比得上它。”宗正瀚默默敛目回道。
      “还有一样东西,其实也很公平。”君沐华的目光重新看向了宗正瀚和黑衣人。
      黑衣人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似乎对于君沐华完全一副放之任之的态度。
      而宗正瀚则凝目看向了远方,看向了名唤“临渊”的这片土地。
      “宗正太子,作为大瀚之储君,我想你应该明白我说的话,没有什么比你脚下的这片土地,更能让人明白谁才是大瀚真正的主人。”这是根本,也是立足之基。谁真正拥有它,谁就是真正的主人。即便永夜城拥有绝对的实力,那又如何?实力总有赶超的一天。
      君沐华的这句话也真正让宗正瀚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君沐华身上。这样思虑锐利的女子,这样故意为之的断句,这样明目张胆的计谋,这样灵敏迅速的反应,明明已经受人所制,她,竟然还是这般地张狂无忌!
      戊台之上陷入了如死寂的沉默中。至少在护卫戊台四周的将士们心中是如此,但他们同样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流的涌动。他们不敢望向戊台,他们也无法听到密语,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异流涌动的中心正是他们年轻英明的太子。
      瀚元阁顶楼,某扇打开的窗前。
      宗正胤眺望着戊台的方向,问斯涯,“这便是那个曾经在八方殿与昱湖出现过的女子吗?”
      八方殿,拉开了忻宁“夤夜之乱”的序幕,点燃的是辛家覆灭的火焰;而昱湖,则是苍尔皇族的祖籍之地,被视为苍尔国之运脉的矿脉被毁,明明是游离于苍尔内争之外的人,为什么恰好她又偏偏出现在了那里?
      “是。两年前,她被云王从海上救起,随之入忻宁。夤夜之乱后,与齐夬从忻宁入苍尔,次年春一同出海,随后失踪。约一月后,重又出现在无垠城。后因齐萦入苍京,看似无涉于苍尔内争,但其实不然。之后蛰居无垠城,月余前现身孤定,取得《大药典》,然后入甘城,与风华太子、无垠城主、留音阁主均有相交。另外,与乐师角羽,还有那个墨衫男子似也有渊源。”
      “那么,关于不久前的那场密林截杀呢?”宗正胤仍然淡淡地问。那场精心网织的截杀,却仍然没能阻止她的脚步。
      斯涯沉吟道:“目标是她,至于布局者……应该是永夜城。”
      “所以,她才出现在了这里吗?”
      斯涯知道这一句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他默默向右侧退开。
      秘术之钥?
      永夜城和“隐铩”截杀的人?
      来历成谜的年轻女子?
      还是来自海的另一边的人?
      那个隐匿在永夜城背后,只有传说流传的地方,你会来自于那里吗?
      宗正胤看着那两双突然望向他的眼睛,一样的睿智洞察,一样的灿亮分明,一样的包容宽广,一样的深沉辽远,这样心意相谐两个人,戊台之会有他们的存在,谁还会注意到被他们荫蔽的光芒?
      真是备受上天偏爱的两个人。
      遇上他们,到底还是你的幸运。
      这就是祖父你想告诉我的吗?因为这样出色的对手,可遇而不可求,这是一种锻炼,也是一种幸运。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的对面,还站着他们。宗正瀚将目光从瀚元阁收回。
      宗正胤嘴角浮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最后看了戊台一眼,侧转过身,平静道:“穹原的信帖现在在谁手中,派人去通知一声。大瀚是东道国,不应该怠慢了任何一个客人。”
      斯涯立即躬身向前,“明姝郡主已经到了瀚元阁四楼。”
      “是谁陪同在侧?” 宗正胤示意斯涯关上窗。戊台之会,矛盾已现,这一切,他相信,完全承袭于他的宗正瀚有绝对的能力处理。
      “是顾温。”
      透过即将关闭的窗户缝隙,宗正胤瞟了瞟立于戊台右下方的顾修景一眼,“哦,这应该是顾太傅之子的安排吧?”
      斯涯应道:“是。”
      “走吧。”宗正胤叹了口气,却没有立即离开,他就那样站在屋子中央,回想着自霍家那个侍女出现后,长齐宫内接连不断的数起刺杀。看来时间并没有使人遗忘,至今,依然没有人忘记三十年前那件事。
      好一个书香高门的顾家,好一个深沉不露的顾攸景!
      “看来各位对于永夜城送出的这份礼物并不是很感兴趣,既然如此,那么——”黑衣人终于再度出声,彻底打破戊台上下的沉默。
      “不——”这一声紧接着黑衣人而开口,而且声音比之更加响亮,“事实上,我对这份礼物很感兴趣。”
      “哦——”黑衣人故意拖长了声调,“那就来戊台吧!”
      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瀚元阁。刚才的声音分明来自瀚元阁,而且是个功力并不弱的女子,或许戊台上所有人也都猜到了她的身份。
      苍尔的明姝郡主苍蔚,她终于来了。
      戊台会盟最后一张信帖的主人到了。
      片刻后,苍蔚和顾温出现在了瀚元阁和戊台之间的大道上。苍蔚在前,顾温随后,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所有人也在静息等待着。
      “不过,我最感兴趣的是,如何使用这把钥匙。”苍蔚在众人注目之下走上戊台,走到黑衣人跟前,“阁下能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说完,苍蔚堂而皇之地将信帖丢入青铜鼎炉中。
      黑衣人淡淡一笑,问:“你与她有仇?”
      “有。”苍蔚的声音顿挫而有力,她的目光扫过一动不动的君沐华,停在苍黎身上。
      “看来的确有仇。”黑衣人似并没有注意到苍蔚目光的变幻,“你有一颗十分坚定的复仇之心,更有一双染过鲜血的手。这是得到这把钥匙最好的先决条件。”
      苍蔚仰望向黑衣人,冷厉地道:“阁下似乎在回避着我的问题。”
      “我只是在想,你到底代表的是哪一方,苍尔还是穹原?”黑衣人突然迅速地按住苍蔚的肩膀,“你说呢?明姝郡主?另外,你也应该知晓一件事,永夜城不喜欢张狂的人,也不喜欢挑衅的人,无论是以何种方式。”
      “我没有挑衅。”苍蔚相当冷静地瞥了一眼肩膀上施压的手。
      “哈哈……”黑衣人忽地又笑了起来,他拽着苍蔚直接移到君沐华身旁,“那么,你确信你能杀得了她吗?因为,如果要使用这把钥匙,就必须要用她的血。”
      黑衣人的声音残忍而冷酷,仿佛地狱里只为嗜血而生的魔鬼,让人心颤,让人胆寒。
      在一阵颤栗似的心悸中,苍蔚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肩膀里骨头碎裂的声音,她忍着蚀骨的疼痛,大声道:“我能!”
      “是吗?”黑衣人笑得越加冷酷,“那很好!”
      “这并不好。”相比苍蔚与黑衣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君沐华实在平静许多,她甚至仿佛并没有意识到那两人交谈的中心是她,她依旧散漫地笑了笑,“因为我很惜命。”
      “而且——”君沐华低头看了看苍蔚,问:“苍蔚,你当真与我有那么深的仇吗?我记得,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仇人。”
      “是。”苍蔚道:“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仇人。但是,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因为什么?”君沐华皱眉想了想,“难道是因为我曾经在昱湖矿洞里说的那些话?”
      “是又如何?你知道,我本就是一个极端偏激的人。你以为,我会真正忘了以前发生过的一切吗?”一瞬间,君沐华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昱湖矿洞里癫狂至极的苍蔚。
      君沐华抬头看了无声望向她们的苍黎一眼,摇头道:“你不会忘,我也不会忘。”
      “的确,我们都不会忘。”
      因为齐萦,也因为我们自始至终都走在不同的道上。君沐华知道,苍蔚也明了。
      “但你偏偏忘了最不应该忘记的一点,苍蔚。”
      苍黎从戊台另一侧走近,停在了苍蔚的身后,“世上没有人能够随心所欲地活着,因为每个人生来就已经注定了他要担负的事。你抛弃了它,它也会抛弃你。”
      “在很久之前,我早就被抛弃了,不是吗?”此时,苍蔚的脸比之前显得更加苍白,说出的话也比刚才更加冷。
      “是。”
      苍黎的声音同样冷漠,且无情。
      然而奇怪的是,对于苍黎的回答,君沐华却并不感到意外。或许是因为,在她心中,她早就认定这两兄妹骨子里其实是同一类人。
      “那么,戊台之会可以进入第二幕了。”黑衣人肆意地笑道,如同他刚登上戊台之初时那样,笑声里全是猖狂和放肆。
      可这难道只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吗?
      事实显然不是。或许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刚才的那一幕,只是预演,只是热身,是因为人未到齐,所以他放任了事情的发生。就比如依旧受他钳制的君沐华,还有现在被他抓在手心的苍蔚。
      沉茗蓦地看向了戊台之上的那个银白身影,他的不动,是否是因为这一次他也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所以,他与沐华一样,选择了让黑衣人继续推动事情的发展。
      还有始终面色不改冷漠如一的宗正瀚,他与沐华的那场密语传音到底是否触动了大瀚与永夜城之间紧绷的那根弦?
      忽然,沉茗目光一转,他看到瀚元阁和戊台之间的大道上,又有两个人朝戊台走了过来。那是穹原的国主周成衍和长老叶萧。
      果然该来的人终究会来。试问这五国会盟,又怎么能少得了穹原?
      顾攸景心中冷哼,朝身侧的顾温使了个眼色,顾温会意,随即上前迎向了周成衍和叶萧。
      然而最后,周成衍却在沉茗身边停了下来。十二岁的少年默默打量着戊台上的一切,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但却已没有人敢忽视他,也没有人会忽视他。
      顾攸景笑了笑,叹道:“这孩子长得真快。”
      顾温闻言,立刻退回了顾攸景身侧。
      戊台下的异动,戊台上的人全看在眼里,黑衣人的目光竟也在周成衍身上停了片刻。
      当那句有心之叹落下时,所有人的视线终于再次回到了戊台之上。
      “第二幕的开篇,就从你开始。”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话音刚止,他已移动到了苍黎身前,一只手却仍然按在苍蔚肩上,是以,黑衣人再次拽着苍蔚向后,站到了苍黎对面。
      君沐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黑衣人的动作,微微挑了挑眉。
      “你相信秘术吗?”黑衣人问。
      苍黎不看黑衣人,也不看苍蔚,直道:“相信。”
      黑衣人似很满意苍黎的答案,那双墨蓝似黑夜的瞳仁闪动了一下,继续问:“那你相信,秘术可以让苍尔凌驾于其他四国之上吗?”
      “或者你是否相信,永夜城可以让苍尔成为临渊大陆上唯一的强国?”
      黑衣人的话一句比一句更有冲击力,也更有牵动力。此刻,就连本来一直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旁观的忻云萱也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苍黎。难道苍黎才是隐藏最深、最有野心的那个人吗?忻云萱怀疑地问着自己,在宗正瀚盯视的目光中。那样冷厉而沉默的目光,既像是在嘲讽她的浅薄,更像是在谴责她的天真。看吧,这才是真实的权力相争,它是冷静的,也是激烈的,就像一直隐蔽在黑色披帷下的那个黑衣人,以绝对的实力碾压控制着这里的所有人,它的残酷真实只有最犀利的有心人才能看得到,看得透。
      “相信。”苍黎的回答仍是无比肯定的两个字,也是无比尖锐的两个字。
      “那你愿意抓住这把钥匙吗?”黑衣人傲慢地指向君沐华。
      苍黎的目光越过黑衣人,完完全全定在了君沐华身上。但是,他并没有立即开口。
      “你想抓住这把钥匙吗?”黑衣人又一次重复。
      “想。”苍黎再次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君沐华看着那双沉寂的眼,慢慢收敛了笑意,这样的苍黎比之以往似乎更加让人心惊了。
      “不过,我有几个问题,也想说一说。”
      君沐华暗自垂下了眸子,苍黎果然是个懂得适时隐忍与反击的人。也许就在他从她身上收回目光的那一刻,反击就已经开始了。所以,她毫不意外,苍黎的第一句话就已如此一语惊人。
      “她到底是开启秘术的钥匙还是永夜城抛出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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