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字归时》太平

1、无眠夜

　　陈逸群抬头看了看沙发中的父亲,后者正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但他知道,在这个关头,一向精明果敢的父亲,也正处于决断难下的烦恼中.生或死,都在一念之间.商场犹如战场,成王败寇,并不允许任何错误.这个决定一下,或一跃而为全国几大,执行业之牛首,或败尽家产,回复到打工阶层,甚或负债累累,终生未必翻身.想到这,他微微打了个寒颤,父亲的一文一钱皆来自苦干,到时受得了这个打击吗？
　　客房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向父亲看了一眼.陈远生并没有睁开眼,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他连忙拿起电话,是母亲.
　　“群儿,你父亲身体可好?”母亲倒还是极镇定的语气.
　　“还好.”他觉得有些不耐烦,这种时候,特特地把长途打到日本,只为了讲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女人!
　　母亲似是觉察了他的不耐,说道:“群儿,那你们自已保重.”
　　待挂了电话,陈逸群又觉得房内静得可怕,他随手拿起手边的文件.不用看,他也知道其中的每句话.这两个月来,他已对这份文件前前后后审核过无数次,要说动谨慎的父亲,无过于用事实来说话,他反复研究过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应该是有发展前途的.然而,刚刚从亚洲金融风景中复苏过来的远华实业,委实也再经不起大风浪了.前两条生产线采用国内小型机,在大鱼吃小鱼的今天,如同风雨飘遥的小舟,早就摇摇欲坠.他自大学毕业后一直被父亲视作接班人,但前面的投资却仅不过不失,他早就暗暗咬牙.这次的大动作更是被淇姨投了反对票,只是在父亲的坚持下,才有此日本一行.
　　想到这,电话又响了起来,不待陈远生指示,他已拿起电话.
　　“大弟,”是华秀淇简洁有力的话语,“我已筹得二千万美金.”
　　陈逸群心头一热,一声“淇姨”脱口而出.
　　华秀淇亦转为柔声,“大弟,我总是想大家好,我也是陈家的一份子.”她叹口气,接着道, “你父亲呢?”
　　陈逸群疾步过去父亲身边,低声唤道:“老豆.”
　　陈远生依然只是摆摆手.
　　他回过去,想了想,低声道:“他睡着了.”
　　华秀淇沉吟片刻,却觉得无从说起,只得说声“当心身体”挂了电话.
　　陈逸群放下电话,出门时还是毫无把握,一旦谈成,所需启动资金还是空话,如今华秀淇却已在后方备好粮草,他不由得佩服起父亲的识人慧眼,难怪凡事父亲会和淇姨加以商量,而淇姨身为董事会副主席,还是大局为重.
　　他看一下表,凌晨一点,也许还是睡一觉为好,明天还要和向井长谈十多小时,养精蓄锐是眼前的要事.然而,睡下后,一时冷,一时热,心头总是不静,加上担心父亲着凉,起身替父亲盖了床毯子后竟睡意全完,辗转反侧,未能成眠.当电话再次响起,正是预约的morning call,总台小姐温柔的声音让他反应过来,这难熬的一夜毕竟还是过去了.
　　父亲却已拉开窗帘,日光一下子洒满房间,陈逸群眯起双眼,听到父亲强有力的声音:“搏”.